“且慢,老夫有话要说。”
随着张君武报数声越来越接近一,裴仁基的脸色也就越发苍白,不是他不想拼,而是根本拼不了,己方就三人而已,就算再勇,也难敌如此多敌人组成的严密阵势,更别说对面阵中还有着罗士信与张君武这等猛将在,真要拼,那只有死路一条,裴仁基明显不想死,吃不住劲之下,不得不紧着嚷嚷了一嗓子。
“三、二、一,时间到,裴将军只有两个选择,降还是死?”
饶是裴仁基叫得惶急无比,奈何张君武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将数数完,而后方才抽刀在手,向前一指,面色冷厉地喝问了一嗓子。
“唉,一步错,步步错,事到如今,老夫也没得选择了,可有一条,老夫却想请贤侄成全一二,呵,这么说罢,老夫自知必死,只求贤侄能保住裴某之家眷,若能如此,老夫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裴仁基早就知晓张君武性子坚毅过人,这一见其根本没跟自己讨价还价的意思,又怎会不知自家父子怕是在劫难逃了的,也没再虚言狡辩,更不曾出言讨饶,但却打算将家小就此托付给张君武。
“可,除裴行俨外,余者皆不罪。”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个道理,张君武自不会不懂,奈何张须陀的首级乃是裴家父子抢回来的,就此一条,张君武可以说是欠了裴家父子一个大人情,终归是不能不还的,若不然,难免遭人非议了去,正因为此,尽管心中其实不甚情愿,可张君武还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多谢贤侄成全了,且容老夫自行了断也罢。”
裴仁基原本还想为裴行俨再争取一番,可一见张君武已闭紧了嘴,显然不打算再往下交谈了,心中当即便滚过了一阵悲哀,也没再多言罗唣,丢下句交待,僵硬地转回了身,拖着脚便行进了帐中。
“父亲,您不能如此啊,孩儿拼死一战,定能掩护父亲杀出重围!”
裴仁基方才刚进到大帐中,裴行俨便已满面惶急地抢上了前去,泪水横溢地苦劝了一句道。
“裴将军切不可自弃若此,如今那小贼自以为胜券在握,防备必疏,我等合力从后帐杀出,但消能冲到营中,大可召令诸军起而抗争,未必不能一战!”
贾务本同样不打算束手就擒,拼命地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怂恿裴仁基拼杀到底,以图凭此迎来转机。
“走,从后帐杀出去,不要恋战,直奔左营!”
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裴仁基久居高位,自然不肯轻易便死,就算没儿子与贾务本从旁劝说,他也想尝试突围看看,就算不成,那也不过是个死罢了,万一要是能成,那就有着翻盘之希望,一念及此,裴仁基自是不会有甚迟疑,低声交待了一句之后,悄悄地将兵器架子上的长马槊取到了手中,与裴行俨以及贾务本一起摸进了后帐。
“噗呲!噗呲!”
裴仁基父子都是当世勇将,一刀一槊同时发力之下,坚韧的牛皮根本挡不住二人的联手合击,两声闷响过后,后帐便已被二人开出了个大窟窿。
“杀,啊……”
后帐既已破开,裴仁基父子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高呼着便冲出了大帐,然则还没跑上几步,就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不仅如此,喊杀声也就此戛然而止了,此无他,先前还呆在帐前的张君武赫然就在不远处站着,脸上满是嘲讽的微笑。
“放箭!”
张君武根本就不相信裴仁基真会去自尽,又怎可能不加以提防,实际上,裴仁基一进大帐,他便已领着程咬金到了后账,就等着裴仁基父子来自投罗网了的,而今,见这对父子已杀了出来,张君武也懒得再跟他们多罗唣,挥手间,便已下了将令。
“嗖、嗖、嗖……”
百余弓箭手早就已做好了攻击之准备,闻令而动之下,羽箭就有若倾盆大雨般向裴仁基父子罩了过去,如此近的距离下,饶是裴仁基父子都是勇将之属,又全都在拼力格挡,可又哪能挡得住几支,只一瞬间,便都被射得有若刺猬一般。
“父亲,孩……”
为了掩护裴仁基,裴行俨可是强行冲在了前头,中的箭也自多达三十余支,魁梧的身子只一摇晃,便已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口中呢喃了半截子的话,便已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成王败寇,古今莫不如是,呵呵……”
尽管有着裴行俨的掩护,奈何箭雨实在是太过密集了些,裴仁基同样中了不少箭,时值裴行俨丧命之际,他也就只多剩下一口气而已,一句感慨尚未说完,人也已是就此仰面倒在了地上,手脚抽搐了几下,便已是死于非命了的。
“不要放箭,某降了,某降了……”
贾务本就一鼠胆之徒,先前怂恿裴仁基之际,倒是说得个慷慨激昂不已,可真到冲杀时,这厮根本就没往外冲,待得见裴仁基父子尽皆横死当场,当即便失禁了,哆哆嗦嗦地趴倒在地上,一边向外爬着,一边苦苦地哀嚎个不休。
“上,抓活的!”
对于贾务本这等小人物,张君武根本就不看在眼中,本想着一刀劈了这厮,可转念一想,留下个人证也自无妨,这便将到了口边的主意给改了。
“诺!”
张君武的将令一下,自有几名军卒轰然应了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贾务本捆成了只大粽子。
“张恒,去,传本将之令:着各军校尉以上之将领即刻到中军大帐议事,不得有误!”
灭杀裴家父子只是夺取军权的第一步,后续手尾依旧轻忽不得,张君武素性谨慎,自然不会到此为止,一待贾务本被拿下,他紧着便又下了道命令。
“诺!”
一听张君武这般下令,张恒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紧着应了一声,领着数十名军卒,匆匆自去安排传令事宜不提。
“末将等参见张将军!”
早在击杀裴家父子之前,齐郡军便已全军摸黑冲进了中、左两营,抢占了各处要隘,将裴部将士全都死死地压在了各自的帐篷中,至于各部校尉以上的军官么,基本上都已被控制了起来,正因为此,张君武的命令一下,诸将们自是都到得不慢。
“好叫诸公得知,裴仁基父子伙同贾务本父子私下勾连瓦岗乱贼,欲取萧大人与张某之首级为投名状,事败,已然伏诛,现有首级在此,尔等且先细细看过!”
诸将们见礼方毕,张君武也自无甚寒暄之废话,一摆手,自有几名亲卫捧着托盘从旁站了出来,三个托盘上赫然是三颗死不瞑目的首级。
“啊……”
“是裴将军!”
“这不可能罢?”
……
齐郡军将领们早都已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而裴部将领却是大多数都搞不清状况,这一见裴家父子的首级赫然就在眼前,顿时便哄乱了起来。
“闭嘴,尔等这是欲附逆么,嗯?”
诸将们的喧哗方起,张君武倒是不曾有甚反应,然则萧怀静却是忍不住了,但见其猛拍了下文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
萧怀静一向待下苛刻,为人又死板固执,从来不讲情面,他这么一发飙,诸将们顿时全都噤若寒蝉,场面骤然便冷了下来。
“诸公若是不信,现有人证物证在此,来啊,将贾务本带上来!”
灭掉裴仁基父子的根本目的在于掌控其部,而不是大开杀戒,正因为此,张君武自是很有耐心,并未因诸将们的质疑而动怒,挥手间,便已下了道命令。
“诺!”
张君武的命令一下,自有张恒紧着应了诺,招呼着帐前亲卫将兀自被五花大绑着的贾务本压进了大帐之中。
“贾务本,尔是如何与裴仁基密谋叛逆的?还不从实招来!”
张恒等人方才刚将贾务本摁跪在帐中,张君武便已用力一拍文案,声色俱厉地断喝了一句道。
“我说,我说……”
贾务本原就不是有胆识之人,先前预审时便已通盘招供过了,这会儿当着诸将的面,也自不敢有甚狡辩之心思,一边磕着头,一边絮絮叨叨地便将事情的由来详述了一番,直听得裴部将领们尽皆为之目瞪口呆不已。
“诸公若是不信,现有瓦岗逆贼李密之书信在此,有疑虑者,皆可上来一观。”
哪怕裴仁基父子已死,可要想顺利收服其部众依旧不是件简单的事儿,若是时间足够的话,大可以打散重编的方式来整顿,偏生眼下张君武最缺的就是时间,正因为此,他也自不得不费心费力地坐实裴仁基父子的罪名,以服诸将们之心。
“……”
尽管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得很是透彻了,奈何裴部诸将们此际都正自担心会遭株连,自是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偌大的帐篷中,竟是就此安静得有若鬼蜮一般,怕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个分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