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丢金银珠宝!”
通常意义下,城防一旦告破,也就意味着城池的陷落,可也不是没有例外,最近的例子便是去岁瓦岗军攻打洛阳一役,孟让与徐圆朗两部就曾攻破了洛阳的城防,十数万大军一举杀进了城中,王世充所部本都已崩溃在即了,却不曾想瓦岗军将士贪图洛阳的富庶,没去追击王世充的残部,而是在城门附近便开始了大肆抢劫,因此给了王世充收拢残军的机会,一把大火烧得瓦岗军混乱不堪,再一反击,竟以一万不到的兵力,生生将十数万瓦岗军杀得个落花流水,从而扭转了危急之局面,堪称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一向以王世充为榜样的王仁则自是希望能复制一下自家叔父的成功,早在备战之际,便已将城中劫掠一空,所得金银财宝无数,皆由其亲卫们随身携带着,此际见华军大肆追杀而来,王仁则自是不敢稍有迁延,一边拔脚便逃,一边急吼吼地下了道将令。
“追上去,杀光贼子!”
王仁则这么一声令下,紧随在其身后的十数名亲卫立马轰然应诺,纷纷将背在身后的包裹解开,抓起一把把的金银珠宝,也不管会否砸到自家人,往身后便是一阵噼里啪啦地乱丢不止,一时间满地金光闪闪,无数财宝就这么亮眼至极地散落在街头上,吸引了无疑奇大无比,奈何孙遥早杀红了眼,根本不加理睬,咆哮着率部便往前直追不放。
不止是孙遥无视那些亮眼的金银珠宝,下头的华军将士们也同样如此,没旁的,自打齐郡军复兴时起,华军就从不曾被人打得如此狼狈过,这才一夜功夫而已,一万大军便已折损了近六千人,全军上下尽皆憋着一股恶气没处发泄,又怎可能会去在意那些散落一地之珠宝,紧随着孙遥一路狂冲狂杀不已,直杀得郑军将士一路逃一路死,很快,第一、二、三道街垒尽皆被杀红了眼的华军将士一冲即垮,一直杀到了北城门附近,方才因土围子里的三千郑军前来接应,华军这才暂时停住了追击的脚步,在第三道街垒后头与郑军展开了对峙。
“为何停滞不前,嗯?”
骑军冲进城时的速度虽快,奈何伊川城的街道并不算宽敞,加之沿途又有着两道街垒的阻碍,华军骑军行动受限之下,反倒落在了步军的后头,待得徐世勣率部赶到了北城之际,追击战已然暂告了个段落,对此,徐世勣显然极之不满,还没等迎上前来的孙遥行参见之礼呢,就见徐世勣的脸已是一板,寒着声地喝问了一句道。
“……”
孙遥从军多年,还从来不曾似今日这般狼狈过,本来就对徐世勣强令其夜战有所不满,这会儿一见徐世勣一到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问责,更是火大不已,双眼一瞪,骂娘的话都已到了嘴边,只是考虑到军心士气之故,却又强自忍了下来。
“哼,骑军都有了,全体下马,拿好马槊,准备出击!”
见得孙遥木着脸不吭气,徐世勣的眼神瞬间便是一凛,可也没再接着问责,一声冷哼之后,便即一扬手,声线冷厉地下了道将令。
“弓箭手准备!”
尽管连遭重挫下来,兵力折损颇巨,可在汇合了北城土围子里的三千部众以及沿城墙撤回来的近三千步卒,王仁则手下依旧有着七千余众,论起兵力来,并不比华军少,加之有着城墙的掩护,王仁则抗衡华军的底气尤存,这一见华军骑军正在紧张备战,也自不以为意,扬手间便已下了道命令,旋即便见城上城下的近两千郑军弓箭手们几乎同时将箭搭上了弦,做好了给华军一个迎头痛击之准备。
“赶马上前!”
徐世勣根本没在意郑军上下的紧张备战,待得整顿好了手下骑军,便见其一挥手,已是声线淡漠地下达了攻击之令。
“唳、唳……”
随着徐世勣一声令下,早已待命多时的数名华军骑兵几乎同时抽刀在手,各往一匹战马的后臀便是一劈,乍然受创之下,战马顿时便疼得长嘶了起来,四蹄狂踏着便冲了起来,连带着被拴在了一起的战马也自不得不跟着飞奔不已,刹那间,三组五匹连在一起的战马便有若一堵高速推进的肉墙一般,狂野地向郑军阵地冲了过去。
“全军出击!”
战马群方才刚一冲出,徐世勣便已厉声断喝了一嗓子,手持着长马槊,健步如飞般地便冲了出去。
“华夏儿郎,战无不胜,华夏儿郎,战无不胜!”
徐世勣这么一冲将起来,列阵待命的三千华军骑兵们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狂呼着战号,纷纷拔腿狂奔着向城墙处冲杀了过去。
“放箭,快放箭!”
这一见战马墙高速冲来,王仁则顿时便慌了神,哪敢大意了去,赶忙扯着嗓子便高呼了起来,命令倒是下得及时,只是他显然忘了吩咐手下弓箭手们须得注意放箭的次序以及角度,如此一来,几乎所有开弓放箭的士兵全都将箭射向了狂奔的战马,却明显忽视了紧跟在马墙背后的华军骑兵大队。
“突击,突击!”
从第三道街垒处到郑军阵地前沿拢共也不过就一百余步之距而已,哪经得起发了狂的战马之冲刺,尽管不少战马被郑军所发射的箭矢射成了刺猬,奈何在惯性的作用下,已然冲到了近前的战马墙还是不可遏制地撞进了郑军阵列之中,当即便激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惨嚎之声,还没等郑军将士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徐世勣便已率部赶到了,但见一把把长马槊如林般攒刺之下,措不及防的郑军士兵们纷纷横死当场,整个阵列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
“全军出击,杀啊!”
尽管对徐世勣本人有着诸多的不满,可孙遥到底是老资格的军人,并不会因私忿而贻误战机,这一见骑军大队已冲乱了敌阵,紧着便一挥刀,率手下残军也跟着冲了起来。
溃败,不折不扣的溃败!王仁则手下这支部队虽是郑军中的精锐部队,可就战力而论,本来就与训练有素的华军有着些差距,加之又是连败之师,战斗意志早已不复从前,又没了阵型的掩护,哪能挡得住华军将士们的拼死冲锋,很快便被打得个大败亏输,跪地求饶者不在少数,也就只有王仁则领着几名亲卫从土围子里逃了出去,丢盔卸甲地跳进了伊河之中,泅水逃去了东岸,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地鼠窜回东都去了……
“弟兄们,顶住了,大都督的援兵须臾便至,将贼军打下去!”
巳时三刻,伊阙关一带的血战依旧在持续着,关城倒也就罢了,毕竟有着高大城墙之掩护,尽管兵力不算多,可好歹还是能坚守得住,然则龙山军寨的战事却已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一夜苦战下来,整个龙山军寨就只剩下五百余可战之兵,别说檑木滚石了,便是箭矢都已消耗了个精光,偏生郑军正自猛攻关城,郭孝恪自是不敢再从关城调兵上山顶,只能靠着现有之兵力苦苦支撑着,纵使如此,郭孝恪也没放弃希望,一边砍杀着源源不断地冲上寨墙的郑军将士,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吼着,拼命地为手下将士鼓着劲。
“报,禀将军,援兵,援兵到了!”
郭孝恪放言援兵将至其实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实际上,他本人对此根本不抱太大的希望,此无他,己方援军就算能及时出动,中间也还隔着一座伊川城,哪怕华军战斗力之强悍可谓天下无敌,可要想在短时间里拿下郑军重兵把守的伊川城,可能性虽有,却也断然高不到哪去,至少在郭孝恪本人看来是如此,却不曾想还真就一语成谶了——就在战事正烈之际,一名在寨后修整的伤兵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一边跑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嚷嚷不已。
“援兵已至,儿郎们杀啊!”
郭孝恪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预言居然就这么成真了,顿时大喜过望,高声疾呼着便疯狂砍杀了起来,竟生生以一己之力冲得登上了墙头的郑军士兵阵脚大乱不已,一见及此,本已困顿不已的华军将士们也都来了精神,一阵猛烈的反击下来,硬是将兵力众多的郑军将士杀得个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之下,不得不狼狈地溃败回了山下。
“打开城门!”
狂飙突进的华军骑军很快便冲到了城下,只一个突击,便将郑军派到关城后头列阵的两千余郑军步兵杀得个尸横遍野,瞬息间便已若旋风般冲抵了关城之下,随着一马当先的徐世勣一声令下,两扇厚实的城门便已被守军将士从内里推了开来,近三千华军骑兵呼啸着便冲进了关城之中。
“撤!”
随着徐世勣所部骑军的到来,正在狂攻关城的陈智略所部瞬间便没了精气神,呼啦啦地往谷外便败退了去,一见事已不可为,王世充尽管不甘得很,却也只能是无奈地下了撤兵之令,一场血腥无比的宛洛大道之战便算是就此告了个终了,是役,郑军折损将士近三万,而华军前后也折损了一万四千之众,从结果来说,华军虽胜,却也只是个惨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