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爱卿且都放宽心好了,我家吉儿神勇无敌,又有十九弟为内应,此战断不会有甚差池的,此一条,朕可是确信无疑的。”
天都已是将午了,然则祁县之战的消息却依旧不曾传回,聚集在御书房里等消息的李唐重臣们虽一直在陪着李渊闲聊个不休,可脸上却是不免都带上了几分的焦躁与忧虑之色,一见及此,李渊自己虽也是忐忑得很,却也只能是强作豪迈状地安抚了众人一番。
“陛下圣明!”
漂亮话儿说起来容易,可要想事情也干得漂亮,却明显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场诸般重臣们都是宦海老手了,又怎会不明白这么个道理,自是谁都没将李渊的话当真了去,当然了,不信归不信,这当口上也没谁会傻到当面指出之地步,齐齐称颂自也就成了诸般臣工们的不二之选择。
“启奏陛下,左骁卫中郎将高俊在宫门外求见。”
或许上天是有意要为李渊的豪言表上个注角,这不,群臣们的称颂之声未落,就见一名中年宦官匆匆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几个大步抢到了御前,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哈哈……好,诸位爱卿,朕就说嘛,此战必胜无疑,瞧瞧,报喜的人来了,宣,快宣!”
高俊本是李渊的贴身近卫,随李渊征战多年,又随其一道反叛大隋,乃是李渊的绝对心腹之一,去岁随李元吉一道出征黎阳仓,如今其既已到了宫门前,那就意味着祁县之战已有了结果,在李渊看来,这等结果必是捷报无疑。
“诺!”
李渊的金口这么一开,前来禀事的中年宦官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御书房,不多会便见一名浑身浴血的大将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房来,那等狼狈状一现,顿时便令房中的李唐君臣们全都为之愕然不已。
“陛下,我军败了,败了啊……”
还没等李唐君臣们回过神来,就见高俊已是一头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什么?怎会如此?吉儿何在?说,快说!”
一听高俊这般说法,李渊的脸色瞬间便是一白,哪还坐得住,霍然站直了身子,一迭声地便追问个不休。
“祁县有埋伏,杜大将军纵兵进城时遭敌暗算,战死当场,齐王殿下忿而下令攻城,却不料战事将起未起之际,张贼突然率五万骑军杀来,我军措手不及之下,全军溃散,齐王殿下力战而亡,末将回天无力,只能拼死杀出重围,赶回报信,事急矣,陛下您……”
见得李渊声色不对,高俊也自不敢再嚎啕了,赶忙絮絮叨叨地便将祁县一战的经过以及结果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吉儿,啊……”
李渊原本对李元吉所部大军可是寄以厚望的,此际一听李元吉兵败身死,顿时心疼得有若刀绞一般,还没等高俊将话说完,李渊已是惨嚎了一声,身子晃动了几下,猛地便向后栽了去。
“陛下!”
“快,保护陛下!”
“来人,快传太医!”
……
李渊这么一昏倒,偌大的御书房里顿时便是好一鸡飞狗跳,诸般臣工们嚷的嚷、叫的叫,全都乱作了一团……
“主公,可是祁县之战出了意外了?”
秦王府的书房中,侯君集正自端坐在一张几子的后头,埋首拟写着一份公文,冷不丁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赶忙抬头望了过去,入眼便见李世民满脸皆是阴霾之色,心头猛地便是一跳,也自顾不得行礼问安,紧巴巴地便出言发问了一句道。
“嗯……四弟兵败身死,十五万大军已全军覆灭了。”
李世民的心情很是不好,并未急着回答侯君集的问话,而是先拖着脚走到了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重重地跌坐在了蒲团上,愣愣地发了阵呆之后,这才闷闷地吭了一声,语气萧瑟地给出了答案。
“啊,这、这……”
李元吉所部已然是李唐最后一支强军了,这才半天功夫而已,居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个精光,这等噩耗未免太过沉重了些,顿时便压得侯君集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也自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唉……”
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李世民同样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也就只能是满脸苦涩地长叹了一声了事。
“主公莫急,突厥汗国大军将至,但消我军能稳守住太原,一切尚大有可为之处!”
见得李世民如此痛苦,侯君集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抽,赶忙从旁出言宽慰了一句道。
“但愿罢。”
李世民个性坚毅,向来都不是个轻言放弃之人,这几日来,也自没少拼着老命地做着防御之准备,不单强征了四万余城中青壮入伍,也自没少在城防乃至城中的街垒部署上做文章,奈何限于时日,光凭这么些补救措施,能挡得住强悍无比的华军多久实难逆料,对此,李世民心中实在是半点把握全无,若是不能守到突厥大军赶至,一切不过都是虚妄的徒劳罢了。
“主公,若是事已不可为,您何不及早脱身,先去朔州一避,将来定会有再起之时!”
城中的防卫部署细节大多都是出自侯君集的手笔,他自是不会不清楚城中的实情究竟如何,实际上,他对于能守住太原也自不抱太大的希望,仅仅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而今见得李世民如此沮丧,也自找不出太好的安慰之言辞,只能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个建议。
“呵,突厥人狼子野心,又岂是好相与的,我大唐若是能守住太原,于其而论,尚有可资利用处,倒也不会相逼过甚,倘若不能,前去相投,最终必是刘武周、宋金刚之下场,枉死而已,智者不为也。”
李世民到底是智谋过人之辈,尽管心烦意乱,可头脑却还是清醒得很,一语便道破了李唐对于突厥的意义之所在,那便是用以牵制中华帝国罢了,一旦李唐没了地盘,那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前去投奔,不过是自找死路罢了。
“呃,这……”
侯君集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却是不缺的,自不会听不懂李世民之分析,心下了然之余,也自无话可说了。
“某乃大唐亲王,国难之际,唯死战耳,尔等却不必如此,倘若事已急,卿等便降了也罢,自不失公卿之位,孤也自不怪尔等。”
尽管明知道希望渺茫,然则李世民却依旧不打算束手就擒,概因他很清楚就算他肯降,张君武也自不可能容得李家父子活在这个世上,既如此,他也只有死战到底这么条路可走。
“主公,侯某蒙您简拔于淤泥之间,方得以尽展所学,主公待某如国士,侯某岂敢不以国士报主公之大恩,城在,侯某便在,城亡,侯某也自不独活!”
一听李世民这般说法,侯君集立马一头跪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表起了忠心。
“君集不必如此,尔之忠心,孤素来信得过,纵使要死,孤也要与君集一道战死沙场,也算是不枉此身了!”
见得侯君集这般模样,李世民自是为之感动不已,紧着便起了身,伸出双手,将侯君集搀扶了起来,语调决然地发出了死战到底之宣言……
“报,禀陛下,突厥汗国处罗可汗亲率二十三万骑军已进抵朔州!”
就在李世民与侯君集密议守城对策之际,张君武方才刚率部赶回太原大营,这才刚进了中军大帐,人都还没坐下呢,就见一名报马匆匆赶到,带来了个不甚美妙的消息。
“再探!”
尽管早就知晓突厥汗国会出兵干涉,然则真听得处罗可汗竟一口气出动了如此多的兵马,张君武的眉头还是不免为之一皱——处罗可汗继位突厥大汗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而已,按理来说,此际应是在忙着安抚各部,在张君武原先的预想中,突厥汗国纵使出兵,最多也不过就是威慑性质的陈兵巡边罢了,却不曾想处罗可汗竟有如此大之魄力,居然不顾汗位未稳而悍然兴大军前来救援李唐,如此一来,战况可就复杂了去了,要知道突厥军都是骑兵,行军速度极快,加之有着李唐各地余孽的配合,五天左右便可赶到太原城下,到那时,若是华军还无法攻克太原,此番东征便有着功败垂成之可能。
怎么办?是先攻太原,还是先去击破突厥大军?对此问题,张君武也自不免犯起了踌躇,将报马打发了开去之后,便即一直蹲在了大幅沙盘前,反复地推演着各种可能性,然则决心却是始终难下,概因两者根本无法兼顾,只能先取一头,问题是该先取那一头恰恰正是张君武难以决断之所在——李家父子坐拥坚城,面临着国破之危,君臣拼死一战之心恐坚,能否在五天内破城而入,张君武并无十分的把握,而突厥大军皆骑兵,来去如风,击败不难,想要全歼,几无可能,一旦跟突厥汗国僵持日久,却又恐李家父子在后方作乱,所造成的后果同样是不堪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