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不怕罪臣一去不复返么?”
执失思力本以为张君武叫自己来,也就只是让自己去信城中而已,却没想到张君武居然如此放心地让他亲自进城,眼珠子当场便有些转不动了,惊疑不定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哦?哈哈……朕对卿有信心,卿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么?呵,朕不单让你进城,昨日连番作战中抓获的几名各部将领也让卿一并带进城去,至于回不回朕处么,那就随卿等之意好了。”
执失思力这么个问题一出,张君武先是一愣,而后便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执失思力面红耳赤不已。
“陛下如此信重,那罪臣便走上一遭好了。”
听得张君武如此说法,执失思力虽是惭愧不已,可与此同时,要想促成此事之心思也自猛然浓烈了起来,一躬身,紧着便给出了承诺。
“如此甚好,天色不早了,若是让你家可汗等急了,指不定会起甚不必要的变化,卿这就先进城也罢,有甚事,待卿回来后再议。”
该交代的既都已是交代过了,张君武也自没再多留执失思力闲聊,笑着一挥手,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自有侍候在侧的张磊紧着抢上了前来,客气而坚决地将执失思力请出了帐外。
“陛下,王诚、王大人在帐外求见。”
这才刚将执失思力打发了开去,就见赵登高已是匆匆从帐外行了进来,紧着抢到了御前,小心翼翼地便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罢。”
听得是王诚前来求见,张君武倒是没甚迟疑,随口便准了其之所请。
“诺!”
张君武金口这么一开,赵登高自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诺之余,便即匆匆退出了中军大帐,不旋踵便见王诚满脸喜色地从外头行了进来。
“启奏陛下,幽州罗艺派员前来输诚,目下人已到了雁门关处。”
一见到张君武的面,王诚也自顾不得行礼问安,喜滋滋地便先将来意道了出来。
“哦?罗艺那头可有甚要求么?”
对于那些割据的军阀势力,张君武一向不怎么联络,都是交给王诚去打理,大体上的态度便是要归降便归降,不肯也就罢了,左右如今帝**力鼎盛,将才如云,财政上虽略紧了些,却也不会影响到对外用兵,不肯降的,灭掉也就是了,正因为这等不甚在意的态度,张君武对王诚那头招降纳叛的工作基本上不过问,还真就不知王诚怎么就联系上了幽州罗艺,可有一条他是清楚的,那便是罗艺其人乃枭雄之辈,并非甘居人下者,之所以前来输诚,十有**是被窦建德打得支撑不住之结果。
“回陛下的话,罗艺本人倒是没甚太多的要求,只言仰慕陛下之贤明,愿以幽州之地归附帝国,唯其属下诸将似乎别有异议,私下有言曰:若薄待,不若去投大夏,好歹能得一王爵,罗艺对此并未制止,依微臣看,此恐便是罗艺归降要求之一,另,近来大夏攻伐幽州甚急,罗艺对此也曾隐晦提及帝国之援助事宜,只是并未正式提出相关之要求。”
这一见张君武对此事兴致似乎不怎么高,王诚自不免便是一愣,可也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将幽州的动态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嗯……朕可以封罗艺为北平郡王,仪同三司,准其统领幽州诸军,暂不并入我帝**中,至于援助么,就从缴获的李唐军资中拨出一部分送往幽州,具体运作就由卿负责好了,待得有了结果再来报朕即可。”
张君武尽管不相信罗艺会真心归附帝国,但却不反对给其一个王爵的封号,甚至还答应了其援助的要求,考虑的不是啥千金买马骨,而是希望罗艺能支持得久一些,从后背拖住窦建德崛起的脚步,以为帝国下一步平乱大计争取些时间,至于将来罗艺反还是不反么,张君武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先前见张君武兴致不高,王诚本都已打算放弃收降幽州之事了的,可这一听张君武居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罗艺那头的要求,心顿时便是一热,没旁的,能成功收服幽州,于王诚而论,那可是桩不小的政绩来着……
“南蛮军出营了,南蛮军出营了……”
巳时过半之际,两日来一直紧闭着的华军中军大营的两扇大门突然被人从内里推了开来,旋即便见一小队士兵冲出了营门,径直赶到了前方部署好的铁丝网处,拉开了拒马,似乎有着要大举出动之架势,一见及此,城头上的了望哨登时便被惊动了,嚷嚷声顿时便暴响了起来,很快,原本在城下休整待命的金帐狼骑将士们乱纷纷地便涌上了城头,拉开了防御之架势,紧张地注视着华军大营的动向。
“执失思力在此,还请垂下吊篮,某有要事要觐见可汗。”
华军大营中确实有兵出来,但却并不多,也就数十人而已,护送着十几名突厥战俘走到了原先拒马所在处便即停了下来,只有那十几名灰头土脸的突厥战俘径直走到了城下,旋即便见执失思力排众而出,仰头望着城上惊疑不定的金帐狼骑将士们,朗声便高呼了一嗓子。
“执失大俟斤,您这是……”
执失思力乃是汗庭红人,不单在始毕可汗面前得宠,处罗可汗也很是信重于其,时常在金帐出入,城头的守将自不会认不出其人,只是对其之来意却是不免有些犯猜疑。
“某为中华帝国皇帝带话给可汗,还请庆严大俟斤行个方便,且先垂一吊篮下来,容我等上城再说可好?”
在未曾见到处罗可汗之前,有关会盟之事自是不能随便乱说,哪怕明知道会引起阿史那庆严的疑心,执失思力也只能是含糊其辞地给出了个解释。
“嗯……来人,取吊篮来!”
阿史那庆严与执失思力的关系便不错,这一见跟随其后的也都是各部族将领,人数也不算多,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赚城的,也就没再往下追问,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即高声下了道命令,自有数名金帐狼骑士兵轰然应了诺,紧着便跑去取来了箩筐绳索,垂下了城去,将执失思力一行人等全都吊上了城去……
朔州城守府的后衙大堂上,处罗可汗正自焦躁万分地来回踱着步,满脸皆是阴霾之色,没旁的,这都已被围两天有余了,却愣是没见一兵一卒前来朔州救援,处罗可汗自不免便有些个疑神疑鬼,怀疑自己是否已被国人所弃,毕竟他登基都还不到两个月,在汗庭中根本谈不上地位稳固,皇族中多的是人想取代他的位置,不说他一旦被俘会如何,光是战败的消息传回草原,便足够他喝上一壶了的。
“报,禀可汗,执失大俟斤已归来,目下正在府门外候见,请可汗明示行止。”
处罗可汗越是往深处想,心中的恐慌便越盛,偏偏此事还不好跟下头将领们讨论,他也就只能是自个儿在大堂上瞎捉摸着,正自焦躁不已之际,冷不丁见一名亲卫匆匆从堂口处冲了进来,冲着处罗可汗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朗声请示了一句道。
“什么?他怎么来的,说,快说!”
处罗可汗两日前便已知执失思力被华军俘虏一事,本以为应是再难见着这位汗庭有数的智者了,却不曾想居然就这么回来了,自不免便令处罗可汗起了疑心。
“回可汗的话,据其所言,是为南蛮子皇帝传口讯的,不止是执失大俟斤回来了,还有回纥、拔野古等诸部将领十数人也都回来了。”
这一听处罗可汗声色不对,前来禀事的亲卫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出言解释了一番,当即便令处罗可汗为之眉头狂皱不已。
“嗯……宣罢!”
在处罗可汗看来,华军在此际将执失思力等诸将一并放了回来,十有**不怀好意,最大的可能是来劝降的,纵使不成功,也会令金帐狼骑将士们的战心为之大减,而这,显然不是处罗可汗所乐见之局面,奈何这些被俘的将领都已进了城,再想要有所补救,已是没了可能,一念及此,处罗可汗的脸色不由地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默默地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语调低沉地下了令。
“诺!”
听得处罗可汗的金口已开,前来禀事的亲卫自是不敢再多言罗唣,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下了堂去,不多会便见满脸愧色的执失思力已疾步从照壁处转了出来。
“可汗,罪臣无能,以致丧师辱国,臣罪该万死,臣有罪啊……”
一见到处罗可汗的面,执失思力紧着便抢上了前去,一头跪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自请其罪不已。
“唉……事已至此,本可汗处罚尔又有何用,你我君臣如今都已是一般模样,只不过是南蛮子刀下待宰之羔羊而已,罢了,不说这个了,尔且说说看,那张家小儿到底想跟本可汗说些甚。”
望着痛哭流涕的执失思力,处罗可汗也自不免伤感不已,一声长叹里也不知有着几许的不甘与屈辱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