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叩见陛下。”
尽管近日来没少接受礼部那头的觐见仪式之培训,也没少聆听父亲的教诲,可真到了面圣之时,褚遂良还是不争气地哆嗦了起来,见礼之声里更是颤音满满。
“嗯,抬起头来。”
这一见素来有着风流倜傥之名声的褚遂良在觐见之际,居然紧张到这般模样,张君武自不免为之莞尔,索性也不按着常规礼仪叫起了,而是不动声色地吩咐了一声。
“诺,啊,你……”
张君武这等不按规矩的吩咐一出,褚遂良心中自不免为之纳闷不已,然则皇帝的金口玉言可不是说着好玩的,他自是不敢有所违逆,只能是恭谨地应了一声,紧着便抬起了头来,待得看清端坐在龙案后头的张君武之真面目,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没旁的,去岁工部搞的镜子拍卖会上,褚遂良可是就跟张君武站在一起,是时还有个口无遮拦的杜楚客,可是没少说些大不敬的话语,倘若真要计较了去,那后果当真不是好耍的。
“呵,登善(褚遂良的字)可是认出朕了?”
见得褚遂良瞠目结舌地发着愣,张君武不由地便是一乐,笑呵呵地便调侃了其一句道。
“微臣孟浪了,微臣惶恐。”
纵使张君武浑然就是开玩笑的口吻,可褚遂良又哪敢真当玩笑处理了去,只能是极尽小心地告饶着。
“罢了,朕向不以言罪人,相处久了,卿便知朕之禀性,朕今日叫卿前来,是听闻卿写得一手好书法,朕尚缺一秘书郎,不知卿可愿屈就否?”
这一见褚遂良如此诚惶诚恐,张君武也自不免觉得无趣得紧,可转念一想,这或许便是帝王的悲哀罢,想找个人扯淡一番都难,一念及此,张君武也就没了跟褚遂良说笑的心思,也就只是随口安排了一下褚遂良的职位了事。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秘书郎的官阶虽不高,仅仅只是从六品上而已,负责的也不过就只是校订典籍的文字工作罢了,可却极其清贵,自三国以来,都是显贵子弟入仕的出身之官,又可近天颜,若能得宠,升官起来可是不慢,似这等职位可不是啥人都能出任的,褚遂良对此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便叩谢了天恩。
“嗯,卿且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且道乏罢。”
今春大战的序幕已然拉开,饶是张君武再如何自信,精神上的压力也自不小,此番召见褚遂良,本意是找个乐子,也好舒缓一下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却不料这等想法居然实现不了,张君武也就没打算再跟褚遂良多言罗唣,叮嘱了其几句,便将其打发了开去。
“陛下,江陵急报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这才刚将褚遂良打发走,都还没等张君武批完一本折子呢,就见王诚已是匆匆赶了来,见礼一毕,便即紧着将一枚小铜管递到了张君武的面前。
“嗯,萧铣还是很听话的么,也罢,卿且拟文,用飞鸽送了去,着肖正南先拿下秭归,至于夷陵么,拿不拿下都无所谓,只消不给南梁军主力北调之余裕即可。”
张君武伸手接过了小铜管,熟稔已极地拧开了其上的暗扣,从内里取出了一小卷纸,摊将开来,细细地过了一遍之后,嘴角边登时便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意。
“微臣遵旨!”
张君武既是有所决断,王诚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御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秭归,其名来源于一个凄美的传说——屈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来归,因名曰姊归,地处川鄂咽喉,西陵峡之北岸,地理位置虽重要,然,因境内多山多河谷,平地极少且碎,故,其城并不大,江岸高崖处处,难以大规模屯驻水师,故而军事价值并不甚高,相较于重兵把守的巴东、夷陵这前后两座军事重镇而论,南梁军在秭归拢共也就只部署了三千兵马,其中县城只屯驻守军一千五百余人马,另一半兵力则分别安置在北峰、五指山、袁家岭三处军寨之中,每寨各五百守军,华军要想攻克秭归县城,首先要拔除的便是这三座沿途之军寨。
蜀道艰难可不是说着好玩的,之所以隋末大乱而独独川中不乱,正是因为蜀道难行,各路反王在没有稳住基本盘之前,都不愿兵进川中,这才让张君武占了个大便宜,轻轻松松地将蜀中纳入了帝国的版图之中,而今,大军要出川,当然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在水师难占优势的情况下,摆在肖正南面前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率手下近六万的步军直抵夷陵,毫无疑问,首要解决的便是秭归之敌,还不能伤及自身之根本军力,如此一来,他也只有发动奇袭这么个办法好想了的。
“林将军,可有把握么?”
奇袭于旁的部队来说,并不是件容易之事,可于华军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不为别的,只因华军有着一支在这个时代最为强悍的精锐之师——华军特战队,此番张摩入川时,可是专门带来了一营的特战队官兵,领军者为羽林军中郎将林豹,肖正南理所当然地便将奇袭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特战队的精悍之上。
“大将军放心,贼军虽是守御甚严,然,末将已亲自去看过了,若得步军密切配合,夜间同时取三寨并非不可能之事!”
林豹乃是老资格的齐郡军出身,原本只是普通一兵而已,因着有一身攀岩的绝技,在特战营初建之际便被选入了其中,于武关一战中立下了奇功,得以晋升为队正,从此后,随大军转战南北,累功晋升到了中郎将之高位,在华军特战队中,官位仅次于已位列将军高位的牛德,此番率一营特战队官兵入川,自是希望能再上一层楼,早在华军刚拿下巴东之际,他便已亲率手下将士潜入了秭归甚至到了夷陵,早将南梁军各处之军力部署摸透了的,心中有底之下,回答起肖正南的问题来,信心满满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步军这头,林将军大可放心,要多少兵马只管开口,本督自无不允之理!”
南梁军的三座军寨全都位于险要之处,俯瞰曲折难行之出川道路,正面强攻不是不行,只是战损必大,还须得花大量的时间,而这,显然不是肖正南所乐见之结果,没旁的,他想的可不止是兵逼夷陵那么简单,而是想着拿下夷陵,以为下一步进取江陵打下个坚实的基础,正因为此,这一听林豹给出了如此肯定的答复,心中当即便是一喜,紧着便给出了个保证。
“兵在精不在多,既是奇袭,出兵过多反倒会打草惊蛇,末将只需两营精擅登山之步军配合,便足以成事。”
林豹心中显然早有成算,饶是肖正南慷慨地给出了予求予取的态度,他也仅仅只要了两营精锐而已。
“两营?唔,计将安出?”
这一听林豹只要两营兵,肖正南不由地便是一愣,迟疑了一下之后,方才谨慎地追问了一句道。
“大将军明鉴,贼军三座军寨相隔并不甚远,尽管因山道崎岖,彼此间难以互相支援,然,但消一处有警,另两处必会被惊动,再想克敌制胜,实难矣,故,末将准备以我特战营将士全力攻袭最靠近秭归的袁家岭军寨,而北峰以及五指山则由两营步军配合我特战营部分将士攻打,具体安排如下:戌时三刻,末将自率特战营第一、二、三分队先行赶往袁家岭,亥时正牌,特战营第四分队与配合作战之一营将士趁夜向五指山潜行,亥时四刻,特战营第五分队与配属一营兵潜向北峰,各部务必在丑时前部署到位,丑时末牌,同时发动攻击,各部预定之伏击地当在……”
林豹数日来都在张罗着攻略秭归之事,自是早就有了周详的行动计划,原本就打算找个时机向肖正南主动请战的,而今,机会就在眼前,他自是不会错过了去,紧着便将具体之战术安排详细地解说了一番。
“好,那就这么定了,本督便给尔两营渝州军精锐,天亮前拿下三座军寨!”
肖正南曾多次跟特战营配合作战过,自是清楚这支部队有多强悍,在搞清了林豹的作战部署之后,他自是不会再有甚犹豫,紧着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各部检查装备!”
春日的天依旧黑得很早,这才戌时正牌而已,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一直默默举头观望天色的林豹终于有了动静,但见其一扬手,已是声线阴冷地下了道将令。
“第一分队准备完毕!”
“第二分队准备完毕!”
“第三分队准备完毕!”
……
将令一下,早已在营中空地上列阵待命多时的特战营将士们立马纷纷行动了起来,认真地检查着所携带的各式武器装备,很快,各分队队长便已先后作出了汇报。
“出击!”
算起来林豹已然是特战队中的元老了,参与过多次的夜袭行动,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可说到独自领军作战么,却还真就是头一回,值此出征在即之际,饶是其生性沉稳,也自不免有些忐忑,紧着深吸了口大气,这才算是稳住了纷乱的心神,一声令下之后,一马当先地便率手下两百余名精锐将士行出了大营,就此潜入了暗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