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贼军虽众却并不甚精,以我军之强,破敌并非难事,不知您为何停兵不前?”
郭孝恪与徐世勣关系素来颇密,私下里言谈自然也就没什么忌讳,这一安下了营垒,紧着便去了中军大帐,见过了礼之后,紧着便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孝恪以为王雄诞其人如何哉?”
徐世勣并未直接回答郭孝恪的问题,而是语调淡然地反问了一句道。
“回大都督的话,据传闻以及前几日一战之情形而论,此人狡诈果敢,确非易与之辈。”
一听徐世勣此问似乎别有蹊跷,郭孝恪自不敢掉以轻心了去,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谨慎地给出了答案。
“说得不错,某观此獠有勇有谋,实非等闲可比,既如此,以其人之能,应不会不知据城而守之利,今,此獠舍此大利而欲与我军战于野,个中定是别有埋伏,依孝恪看来,当如何绸缪,方可确保一举而灭我十数万大军?”
徐世勣虽已堪破了江淮军的算计之所在,但却并未直接道出谜底,而是笑着提点了郭孝恪一番。
“水攻?”
郭孝恪也是文武双全之辈,这会儿徐世勣都已话说到了这般地步,他自是一点便透,只是脸上依旧带着几丝狐疑之色,没旁的,只因江淮军今日也在对岸扎了营,若是用水攻,那岂不是自家也得跟着遭殃么?
“正是如此,清流河两岸高低不同,北低而南高,我军若是过了河,必会分兵围攻滁州,纵使有大水忽至,也难全淹我军,故,王雄诞方会拼力阻我大军渡河,再有恐是因我军来得太快,其所做之部署尚未到位,不得不进兵与我军对峙罢了。”
徐世勣生性谨慎过人,早在得知王雄诞悍然出兵跟己方前军隔河对峙之时,便已怀疑王雄诞的用心有异,于河边假作洗手之际,更是细心地发现河岸的水痕不对,水位明显在近日内下降了不少,以其之能,又怎可能会瞧不破王雄诞的算计之所在。
“好个贼子,当真奸诈,可惜瞒不过大都督之法眼,嘿,若是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岂不美哉?”
郭孝恪没有徐世勣那等敏锐的洞察力,可也不是愚钝之辈,一搞清了江淮军的部署,他当即便起了反算之心思。
“嗯,孝恪且来看,清流河长不过一百五十余里,其河道笔直,两岸大多平地,虽是易筑坝拦水,却不免有易为我军侦知之虞,上游有支流七道,个中三道皆溪流,另盈福河、百道河皆处平原之地,水势不大,唯大沙河水多,又处丘陵之中,拦水易且隐蔽,恰是最有可能筑坝之处,沿河上朔,必可得见蹊跷。”
徐世勣并未急着下令,而是笑着一招手,将郭孝恪唤到了大帐一角的沙盘前,用一支小竹枝指点着刚堆砌好的沙盘,有条不紊地分析了一番。
“大都督之意是……”
听得徐世勣这般分析,郭孝恪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但却并未越庖代厨,而是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近日来少雨,某料敌虽已筑坝完毕,水势却尤有不足,故此方会力阻我军渡河,今,既已知敌之安排,且先着特战营前去摸清情况,明日假作渡河一战,待得天黑后,我军秘密兵退张八岭,着特战营夜袭敌筑坝处,反淹其军,再以木筏袭敌,必可得全胜!”
徐世勣早有成竹在胸,这会儿说起破敌之策来,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善,此策大妙,宜速行!”
郭孝恪先前所想的也是此计,之所以没抢着说出来,仅仅只是身为下属的自觉罢了,而今听得徐世勣所谋与自己一般无二,他自是不会有甚异议,一击掌,笑容满面地便喝彩了起来……
子时将至,夜已是极深了,相较于清流河两岸的灯火通明与戒备森严,大沙河中游处的白茆峡处却是一派的死寂,尽管也有些岗哨在堤坝上来回巡视着,可那没精打采的样子浑然就是在虚应其事罢了,至于设在白茆峡左岸的营地里早已是一派漆黑,唯有阵阵鼾声在此起彼伏地响着,如此松懈的守备状态下,自是无人注意到一群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潜行到了堤坝附近。
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几名黑衣人小心翼翼地在营地以及堤坝处来回逡巡了一阵之后,又悄悄地潜回到了大队人马之中,冲着一名黑衣大汗打了几个手势,将敌情无声地禀报了出来。
“上!”
黑衣大汉正是孙盛,右威卫大将军孙遥的堂弟,华军第一批特战营的老兵,如今已位列帝国羽林军中郎将之高位,这几年来随军四下征战,参与过的特种战早已不知几何了,对这等突袭战可谓是熟稔已极,此际见敌明显无备,自是更不会在意,挥手间便已打出了行动开始之信号。
双方士兵的素质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别说那些江淮军岗哨毫无戒备之心,就算是有,也断然躲不过华军特战营将士的联手突杀,很快,堤坝上那寥寥数名明暗哨便已被华军特战队士兵悄无声息地杀了个精光,紧接着两百余身着夜行衣靠的华军特战队将士几无声息地便潜入了敌营之中,血腥的屠戮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开始了,直到最后一名江淮军士兵被割断了喉咙,整个大营里竟不曾发出过太大的声响,近三百江淮军将士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死了个精光。
“挖开堤坝,动手!”
解决完了堤坝处的守军之后,孙盛根本不曾有半点的犹豫,紧着便下了道命令,旋即便见一队队特战营士兵拎着从江淮军营地里搜出来的锄头冲上了堤坝……
“嗯?嘶……不好!”
子时末牌,夜已是很深了,可王雄诞却并未入眠,依旧默默地端坐在中军大帐的文案后头,对着摊开在文案上的大幅地图苦思不已,总觉得自己似乎漏算了些甚,可想来想去,又愣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正自焦躁不已间,冷不丁听得远处似乎传来了些响动,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在仔细一听,脸色瞬间便是一白,惊呼了一声,猛然跳了起来,大步流星地便往帐外冲了去。
“快,吹号,着令全军往山岗上撤,快吹号!”
大帐外,十数名亲卫正自百无聊赖地站着岗,猛然间见着自家主将突然冲了出来,自不免皆是一愣,可还没等众亲卫们有所表示,就见王雄诞已是气急败坏地狂吼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见得王雄诞如此紧张,众亲卫们虽是不明所以,但却断不敢有甚异议,紧着便有几名号手飞快地吹响了号角,刹那间,原本一派宁静的江淮军大营顿时便乱成了一团,无数的士兵茫然不知所以地冲出了大帐。
“哗啦啦……”
饶是王雄诞听觉敏锐,察觉出了大水的临近,下命令也很是及时,可惜大水来得实在太快了些,根本就没给江淮军将士留下充裕的调整时间,随着巨浪卷地之声大作中,大水狂飙着便冲进了江淮军的大营之中。
“完了,完了……”
大水席卷而来,那等冲击力无疑惊人得很,哪怕江淮军将士中识水性的不少,可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又哪能有丝毫的抗拒之力,很快便被冲得个七零八落,面对此情此景,尽管已被手下亲卫抢救上了一块破门板,可王雄诞却无丝毫死里逃生的窃喜,有的只是满心的悲哀。
“划进去,给我杀!”
巨浪过后,江淮军的大营已成了泽国,无数的将士在水中漂浮挣扎着,呼救声、惨嚎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了一片,而这,依旧不是悲剧的终点,而是开始——没等江淮军将士们从这等突然的打击中醒过神来,就见清流河对岸突然亮起了大片的火把,一张张木筏上满满皆是全副武装的华军将士,当先一员大将赫然正是郭孝恪,但见其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意气风发地屹立在首筏之上,咆哮如雷般地挥军直冲江淮军的大营。
刀砍、箭射、枪挑!饶是江淮军已是狼狈得无以复加了,可杀得兴起的华军官兵们却无丝毫的留手之意,所过处,无数江淮军将士授首,血很快便将大水渲染得通红,其间,一具具浮尸飘来荡去,其景就宛若人间地狱一般。
这已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屠杀,哪怕残存的江淮军中还有着不少的勇悍之士,可人在水中,又没了统一的指挥,在华军的屠刀下,除了送死之外,根本不会有甚作为可言,待得天色大亮,大水终于退尽,原本的江淮军大营就只剩下无数陈横的尸体,更有不少旌旗、兵刃等胡乱地间杂其间,前出清流河的三万五千江淮军精锐最终只有六千不到侥幸逃回了滁州城中,都还没等华军主力渡过清流河呢,王雄诞便惶恐已极地率残部逃向了江都,华军遂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重镇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