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连番大战下来,华军始终不曾占据优势,甚至稍显被动,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如此,不单丢了荥阳城,于正面大决战中也没能取得胜利,不得不全军退入了虎牢关中,似乎颇见狼狈,而窦建德则显然是打出了信心,亦步亦趋地便率主力大军杀向虎牢关,在汜水河对岸立下了大营,大肆砍柴伐木,修造攻城器具,摆出了一副随时准备发起强攻之架势。
场面难看是难看了些,然则张君武却根本不在意,于他而论,只要能将窦建德的主力大军引到虎牢关前,便已算是达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概因他要的并不是一场击溃战的胜利,要的是全歼大夏军主力之辉煌,为此,张君武可是早就安排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窦建德前来送死了的。
“报,禀陛下,城外贼军射来了封战书,请陛下过目。”
马从来不知自己脸长,同理,都已掉进了坑中的窦建德也不知危险将临,自以为战略主动权在握,才刚安下了大营,次日便着人将战书射上了城头,自有一名轮值将领紧着将战书送到了驻跸于城守府中的张君武处。
“嗯,朕知道了。”
张君武根本懒得去看那份所谓的战书,一摆手,示意负责转呈的赵登高将战书搁在了文案一角,挥手示意那名轮值将领自行退下,目光却是转向了先前刚赶来觐见的张镇周身上,很是和煦地开口道:“朕听玄龄说过,卿曾于大业七年率水师渡海远征琉球,可有此事么?”
“回陛下的话,确是如此,是时,前朝礼部郎中朱宽奏明朝廷,言称海外有国,自称琉球,不服王化,当剿,前朝先帝准其奏请,着微臣率水师官兵五千远征,一战败之,其国遂降。”
张镇周根本搞不懂张君武好端端地怎会问起此事,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忙出言谨慎地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卿既是带过水师,想必对个中之道道应是不陌生才是,朕若是想先破了大夏的黄河水师,以阻其粮道之通畅,卿可有甚妙策否?”
张君武之所以将张镇周召了来,自然不是为了闲扯,而是打算派其去设法摧毁大夏水师的——大夏的水师说来不算强,大多数的战船都是从漕船、商船改建而来的,全军上下的水战能力也不咋地,远不能跟南梁水师相提并论,甚至不如帝国现有的两支水师,问题是帝国在黄河上并无水师编制,至于襄阳水师以及川中水师,如今都在跟南梁水师对峙之中,根本无法抽调出来,偏偏大夏水师还不能不尽早除掉,否则的话,很难保证将大夏主力尽歼于荥阳一带。
“这……”
张君武这般问法一出,张镇周一时间还真就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了,没旁的,他虽是懂得水战之道,可手下既没船也没兵,加之也不清楚大夏水师之行踪,这破敌之策么,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的。
“唔,这么说好了,朕可以将孟津一战中缴获的所有郑军战船以及征集来的大小民船皆交给爱卿打理,另,无论所需何人何物,朕自无不允之处,卿且回去好生琢磨一二,看能否寻出个破敌之策来。”
张君武自己也清楚此事不易,自不会太过为难张镇周,也没急着要其拿出个准主意来。
“微臣遵旨。”
这一听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张镇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躬身应诺之余,匆匆便退下了堂去。
“轩逸且传令下去,着各处暗桩密切监视大夏水师之行踪,有甚消息即刻报与朕知,唔,同时发一份给张镇周好了,另,传朕旨意,着襄阳水师都督赵戈调些得力将领前来,人数么,且就先暂定为三人也罢。”
尽管已将击破大夏水师的任务交给了张镇周,可张君武显然还是不甚放心,将其打发了开去之后,紧着又给王诚下了道旨意……
“哈哈……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无可恕也,张家小儿素性猖獗,如今报应终于来了,哈哈……”
洛阳宫的御书房中,匆匆翻阅过了大夏使者送来的信函之后,王世充忍不住便放声狂笑了起来。
“……”
王世充倒是笑得眼角见泪,可站在两侧的众郑国重臣们却是面面相觑不已,要知道如今被打得不敢出城半步的可不是张君武而是王世充来着,若非华军不曾真正下狠心攻城,只怕东都早就不保了,在这等情形下,真不知王世充有啥理由乐观如此的。
“卿且回去转告大夏皇帝陛下,朕自会依约行事,管叫张家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瞧见了手下诸般臣工们的疑惑与不自在,然则王世充却根本没打算出言解释,大笑了一通之后,便即冲着前来送信的大夏使节很是豪气地一挥手,信心满满地便给出了个承诺。
“如此甚好,那外臣便就此回禀我家陛下了,告辞。”
军情紧急之际,那名大夏使节也自多有迁延,交代了句场面话之后,便即就此请辞而去了。
“陛下,您这是……”
王世充近来喜怒无常,但凡稍有不如其意者,都难逃被处死之下场,哪怕他这会儿看起来心情甚好,诸般臣工们也都不敢胡乱开言,唯有段达仗着王世充的宠信,倒是敢壮着胆子试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好事,好事啊,哈哈……张家小儿连战连败,丢了荥阳又丢了桑园大营,现如今已被窦建德打得龟缩在虎牢关中,当真大快人心啊,哈哈……此獠自恃勇武,四下劫掠,看似声势浩大,殊不知人力有穷时,以一家之力横征四国,焉有不败之理哉!”
心情大好之下,王世充自是不会卖甚关子,哈哈大笑着便将张君武兵退虎牢关之事道了出来。
“陛下圣明,此确实大喜之事也,上苍都见不得张家小儿胡作非为,合该此獠败亡无地,我郑国大幸,天下大幸矣。”
“陛下所言甚是,张家小儿狂悖嚣张,四下用兵,自以为强横,殊不知此乃自寻死路也,好,好啊!”
“此獠若灭,合该我大郑崛起,微臣在此先恭贺陛下了!”
……
东都被围已是近三个月了,郑国群臣们无不惶惶不可终日,而今一听张君武被窦建德击败,自是全都来了精神,附和阿谀之辞顿时便响成了一片,直听得王世充红光满面地笑个不停。
“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张家小儿虽是新败,却依旧颇具实力,今依虎牢雄关力抵大夏,若无变故,大夏军怕是难以遂下,微臣恐其会先掉头攻我东都,以解内外交困之势,若如此,则我东都怕是有大难啊,此诚不可不防也。”
张童仁到底曾是骁果军大将出身,在战略眼光上明显要比段达等人强上老大的一截,这一听众人光顾着阿谀,却浑然忘了自家处境之不妙,自是稳不住神了,这便从旁站了出来,满脸忧虑之色地进谏了一番。
“嗯,爱卿所言颇是有理,那厮虽已受挫,可在我东都城外依旧屯有二十余万重兵,倘若倾力来攻,我大郑纵使能守得住,怕也难保实力不大损,倘若有个闪失,那更是万劫不复之下场,而今之计,当须得先下手为强,以内外夹攻之势,强行断了张家小儿的退路,如此方可一劳永逸!”
王世充也是打老了仗之人,本身的军略能力自是不差,张童仁都能看得出来的危机之所在,他又怎可能会不清楚。
“陛下,我军虽众,然大多是新训之师,若是强行出城大战,却恐有所闪失啊,还请陛下三思则个。”
这一听王世充虽不曾明言,可言语间明显透着打算出城与华军对决之意,段达可就不免有些着慌了,紧着便出言进谏了一句道。
“陛下,段太傅所言甚是,东都城坚,我军依城而守,自无惧敌来强攻,若是出城一战,胜负实难逆料啊。”
“还请陛下三思则个。”
……
这么多年来,东都军就从来不曾在华军手下占到过便宜的,每一回跟华军交锋,都是大败亏输之下场,诸般臣工们早就都已是被打怕了的,群起进谏之下,竟是无人赞成王世充之出战主张。
“卿等无须忧虑太甚,窦建德已与朕有约,三日后同时发起攻击,是时定可令张家小儿首尾难顾,只消我军能一举拿下偃师、仓口城,虎牢关便成死地也,到那时,由不得张家小儿不乖乖投降,对此,朕已有所绸缪,当得……如此,自不愁大事不成!”
王世充为人虽是泼皮无赖得很,可有一条却是旁人难以媲美的,那便是此獠心性坚韧无比,哪怕败过再多回,也依旧不会伤到其求胜之心,当年与瓦岗军大战时是如此,眼下面对华军时,也同样如此。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这一听王世充所言之策颇为精妙,还真有着不小的成功之希望,诸般臣工们自是不会有甚异议,紧着便齐齐称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