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参见大都督!”
幽州军退去之后,陈明振匆匆整顿了下军伍,便即策马赶到了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原乐寿皇城中的兵部大堂,这一见到同样征尘未洗的徐世勣,紧着便行了个军礼,丝毫不因自己的军中资历比徐世勣要高出许多而有甚倨傲之色。
“陈将军辛苦了,且请坐罢。”
尽管身为主将,徐世勣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了陈明振这位军中之元老,客气无比地还了个礼之后,便即摆手让了座。
“好叫大都督得知,今日黄昏,罗贼于撤军之前,曾令其中军击鼓了一阵,其节奏颇为的怪异,末将寻思个中恐是别有蹊跷,怕是不得不防啊。”
陈明振就是个标准的军人,天生不善客套,卜一落了座,也自无甚寒暄之虚言,紧着便将心中的猜疑道了出来。
“哦?”
徐世勣今日防守的是西门,虽说不是幽州军的主攻方向,可战事之烈度也自不低,他自是不可能分心去关切其余诸处的战况究竟如何,此际一听陈明振这般说法,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心念电转间,已是有所猜测,但却并未急着道出,仅仅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而已。
“大都督明鉴,罗贼曾占据乐寿半个多月的时间,末将怀疑其弃城前恐是有所安排,今日我军飞火雷扬威沙场,贼军无有不恐惧者,窃以为罗贼若是别有用心,十有**是冲着我军辎重仓库去的,倘若有失,后果实不堪设想啊。”
陈明振就一直性子,根本不曾注意到徐世勣的眼神正自微微闪动不已,自顾自地便往下陈述了一番。
“嗯,陈将军所言甚是,然,若是不让贼军‘得手’一场,却恐罗贼就此缩回幽州,于大局实有大不利,不若这样好了,本督这就将此事交给孙盛将军去处置,造一假象,让罗贼自以为得计,顺带着将城中可能之伏兵一网成擒也罢。”
按徐世勣原本之安排,飞火雷乃是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之际,断不可轻易动用,而今方才第一天而已,陈明振便已将此物暴露了出来,显然于原定计划不符,然则徐世勣却并未去追究陈明振为何要如此行事,而是顺着陈明振的话头,作出了一番相应之部署。
“大都督英明,末将别无异议。”
陈明振本来只是想着严防死守,不给幽州军在城中的潜伏部队机会,这等想法不说稳妥与否,从战略角度上来说,显然比不上徐世勣的将计就计,对此,陈明振心服口服之余,自是不会有甚旁的想法,紧着便称颂了一声……
戌时四刻,夜幕其实方才刚彻底落将下来,可因着宵禁之故,偌大的乐寿城中已然行人绝迹,唯有一队队轮值的华军巡哨在大街上往来巡视着,值此大战正酣之时,无论是平民百姓乃是大户人家,都不敢冒险上街,只能是老老实实地关门闭户、藏身家中,当然了,例外终归是有的,这不,东大街鸡鸣巷处,就有着两名黑衣蒙面人正借助着阴影的掩护,在街与巷之间飞快地穿梭着,有若鬼魅一般窜到了一处大宅院的照壁后头。
大宅院很新,明显是近年来刚起的,巍峨的照壁后头,插着几支火把,大门两侧还挂着两盏硕大的灯笼,上头各有着个不小的黑体“洪”字,此处正是原大夏民部侍郎洪奇仁的宅府!
“笃、笃笃……”
两名鬼鬼祟祟的黑衣蒙面人蹿进了照壁之后,并未急着去叫门,而是在照壁的阴影中仔细地观察了好一阵子,以确认无人跟踪而来,而后方才由一名身材相对消廋的汉子疾步抢上了府门前的台阶,伸手拿起门上的铜环,节奏感极强地连敲了十数下。
“咯吱吱……”
就在敲门的黑衣蒙面人方才刚放开手中的铜环之际,门已被人从内里推了开来,旋即便见一颗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飞快地扫了眼那两名黑衣蒙面人,却连问都不曾问上一句,便即让开了条路,任由俩黑衣蒙面人就这么蹿进了府中。
“禀将军,现已查明,贼军之飞火雷大都藏在城南原曹珍的别院之中,守卫不多,只有一伙五十余人。”
看似宁静的洪府里站着不少身着黑衣的大汉,更有一名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屹立在堂口处,两名黑衣蒙面人一进了洪府,紧着便抢到了堂前的台阶下,齐齐单膝点地之余,由着早先敲门的那名消廋汉子出言禀报了一番。
“确实么?”
那名虬髯汉子正是潜伏在城中的幽州军鹰击郎将罗褒中,乃是罗艺的义子之一,原本领受的将令便是寻机在城中制造混乱,以配合己方之夜袭乐寿,却不曾想今日黄昏时,罗艺临时更改了预定计划,要其尽快摧毁华军的飞火雷仓库,为此,罗褒中不得不派出十数拨手下去四下侦查华军的辎重仓库,前来禀报的这两名黑衣蒙面人只是其中的一拨而已。
“回将军的话,小人已询问过周边的百姓,据查,贼军午间便曾从此宅院中运走一批沉重之木箱,上头皆有防火之字样,且负责看守此宅院之贼军从不生火造饭,所有膳食皆是从旁处调来,另,为确保万无一失,小人特意潜入其中,果然发现内里有数百大木箱,个中有几箱是敞开着的,内里隐约可见圆形的铁疙瘩,只是因着贼军看守颇严,为防打草惊蛇,小人并不敢靠得过近。”
消廋汉子名曰赵泰,乃是幽州有名的鸡鸣狗盗之徒,号称“草上飞”,轻身本领相当之了得,口齿也自伶俐得很,一番陈述下来都不带打顿的。
“干得漂亮,先下去休息,回头本将自会有所安排。”
罗褒中显然对赵泰的能力颇为的信赖,并未再详细往下追问,挥手间便已将其打发了开去。
“罗将军,此事……”
见得罗褒中似乎已拿定了主意,原本默默站在其身旁的洪奇仁可就有些难以淡定了,没旁的,他洪奇仁感念窦建德的提携大恩,所以才会答应归附罗艺,为其之内应,本来么,若是里应外合地配合罗艺拿下乐寿,洪奇仁倒是甘心情愿,可眼下只是搞搞破坏,却要冒着暴露之风险,为自家之性命着想,洪奇仁会乐意才是怪事了的。
“洪大人不必担心,罗某自有分寸,事毕之后,我部便即分散隐蔽,断不会令洪大人难做的。”
罗褒中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洪奇仁的身家性命,当然了,为了稳住此人,他却是不吝说上几句好听之言的。
“可……”
这一听罗褒中所言明显透着股敷衍之意味,洪奇仁自是不满得很,待要再进言上一番,奈何罗褒中根本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早已踱步行下了堂去,一见及此,洪奇仁也自无奈得很,只是是苦笑地摇了摇头,径直回后院去了……
“禀大都督,抓到一名探子,自言是原大夏民部侍郎洪奇仁府上下人,说是奉了其家主之命前来寻大都督,言称有机密之事相告。”
亥时正牌,夜已是稍有些深了,然则徐世勣却并未去休息,兀自在原大夏兵部大堂上张罗着防御部署,正自与特战营中郎将孙盛就今夜之防卫紧急磋商之际,却见一名轮值校尉匆匆从堂下行了上来,冲着徐世勣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带上来!”
虽说对大夏的官员并不甚熟悉,可似民部侍郎洪奇仁这等高位的官员,徐世勣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尽管心下里并不以为洪奇仁能给自己带来甚了不得的帮助,可本着谨慎之原则,徐世勣最终还是决定见一见那名洪府下人。
“诺!”
徐世勣的金口既开,前来禀事的轮值校尉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下了堂去,不多会便又领着两名士兵押解着名身着管家服饰的汉子行上了堂来。
“大都督当面,还不赶紧跪下!”
洪府下人方才刚行上了堂,眼睛都还没适应堂上的灯火通明呢,就听负责押解的两名华军士兵已是不耐至极地呵斥了一嗓子。
“啊……”
洪府下人也就只是个传话者而已,哪可能有多少的胆略,被两名华军士兵这么一训,腿脚登时便软了,慌乱地便往地上跪了下去。
“说罢,你家主子有甚话要跟本督说,嗯?”
徐世勣本来就没指望洪奇仁能给自己带来甚惊喜,这一见那名洪府下人如此之不堪,心中登时便涌起了一股失望之情绪,只是人都已是带到了,该问的终归也须得问上一问罢。
“回大都督的话,我家老爷说了,罗贼的义子罗褒中今夜子时将率两百余贼子夜袭城南的曹珍别院……”
这一见徐世勣脸色冷厉,洪家下人忍不住便打了个哆嗦,但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结结巴巴地出言陈述了起来。
“嗯?你家主人从何得来的消息?”
徐世勣本来就已断定罗艺在城中藏着的伏兵必然会想方设法摧毁华军的飞火雷仓库,却万万没想到幽州军的伏兵居然能如此快地找到地头,心头猛然便是一跳,也不等那名洪府下人将话说完,便已是声线冷厉地断喝了一嗓子,当即便吓得那名洪府下人慌乱地软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