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禀陛下,我部已攻克安次,生擒贼酋罗寿,现有战报一封在此,请陛下过目!”
瑞明三年七月二十八日,经四日的连续行军,前出涞源的华军主力终于在末时正牌回到了清苑城,大军方才刚在城外安下了营垒,就见一骑报马匆匆赶到了中军大帐中,冲着张君武便是一个单膝点地,顾不得气息未匀,便已是满脸喜色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递上来!”
张君武派出秦、苏二将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断罗艺之粮道,以迫使其回撤,从而为己方的半道截击创造出有利之战机,至于攻取安次城么,张君武并未对此抱有甚奢望,道理很简单,从永宁到安次间距离过远,中间有有着几座城池相隔,步军根本无法大规模赶去安次城,去的只能是骑军,而华军铁骑虽精锐,却不具备攻城之能,可事实却给了张君武如此大的一个惊喜,当即便令张君武龙颜为之大悦不已,当然了,好奇心也自就此大起了。
“诺。”
张君武一声令下,自有边上随侍的赵登高紧着应了一声,匆匆行上了前去,接过了那名报马手中的折子,转呈到了张君武的手中。
“哈哈……好,干得漂亮,诸公且都先看看再议。”
待得搞清了苏定方是如何定计赚城之后,张君武心喜之余,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没旁的,只因安次一到手,十数万麋集于乐寿城下的幽州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陛下,此大喜之事也,如今安次已在我军掌控之中,罗艺小儿插翅难逃矣!”
王诚对军略不太懂行,自知在军议中很难有所表现,又不愿真当一看客,这会儿见得张君武高兴,自不会错过这等奉承之良机,紧着便从旁站了出来,一派喜气洋洋地开了口。
“言此尚早,朕观罗艺那厮乃桀骜不驯之辈,不见棺材不掉泪,终归还是须得战阵上见高低,今战况既变,原先预定之计划也自须得作出相应之调整,药师对此可有甚要说的么?”
张君武兴奋归兴奋,却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了去,但见其笑呵呵地点评了几句之后,便即将问题丢给了默然站在一旁的李靖。
“陛下明鉴,窃以为罗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拼尽全力攻下乐寿,以此为基地,与我军周旋到底,以拖待变,其二便是迅速回师,不攻安次,绕城而走,径直退回幽州老巢,背靠突厥,与我军抗衡到底。”
李靖并未急着给出对预定作战计划之调整意见,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罗艺闻知安次已失之后的可能之选择。
“嗯,说得有理,那依卿看来,那罗老儿会作何决断?”
这两种应对之法都有可取之处,即便是张君武本人处在罗艺的境地下,怕也只能从这两条路中选一条来走了的,当然了,罗艺选择的路不同的话,要想确保完胜,华军所要做的部署也自大有不同,个中便牵涉到了兵力调配之要,而这,恰恰正是张君武有些头疼之处——华军的总兵力虽说是幽州军的近三倍,战斗力也要强上一些,可要想网住幽州军,兵力自不免须得分散了开去,如此一来,在鱼死网破之际,如何确保网的密度以及强度足够就须得慎之再慎了的。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罗艺其人刚愎自用,定不肯就此败退回幽州,应会拼死攻城,力求在我军主力赶至前,拿下乐寿,如此便可以我军在城中所囤积之辎重立稳根基,若能等到高开道乃至突厥汗国援军大至,即可反客为主。”
李靖平日里就极其重视收集华军主要对手的各种资料并加以分析,对罗艺其人的品性自是毫不陌生,这会儿说叨起来语调虽是平缓,可内里却明显透着股自信之意味。
“嗯……如此说来,明日对于徐世勣所部而论,可就是个难过的关卡了,传朕旨意,即刻以飞鸽向乐寿送去密信,着徐世勣务必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乐寿,另,着尉迟恭、浑干各率五千骑兵即刻渡过大清河,向乐寿赶去,不必与敌战,只在外围牵制罗艺所部即可;着孟武统所部兵马即刻向东进发,横扫安新、文安等诸城,尽快与秦琼所部联兵一道,彻底堵住罗艺所部北归之道路,其余各部抓紧时间修整,明日一早渡河南下!”
对于李靖的军事才干,张君武素来是深信不疑的,这会儿听其言之有理,张君武也就没再往下追问,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紧着便连下了数道口谕……
“报,禀大王,大事不好了,贼军突袭安次,我军无备之下,城已落入敌手,罗大将军不敌被擒。”
乐寿城外,罗艺正自策马屹立于中军处,双目喷火地凝视着兀自激战正酣的乐寿城头,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没旁的,这都已是连攻了四天了,死伤将士已然过了万,却还是没能攻陷城防,这叫素来心高气傲的罗艺又如何能按捺得住心中的怒火,正自寻思着是否要加派攻城兵力之际,却见一名偏将疯狂冲到了中军处,一个慌乱地滚鞍下了马背,单膝一点地,满脸惶急之色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什么?怎会如此?”
安次城对于幽州军来说不单是后路,更是辎重囤积之所在,无疑是最重要的战略基地,正因为此,罗艺方才会将最信任的亲弟弟以及八千精锐安排在了安次,为的便是要确保此处不会出乱子,却不曾想居然如此轻易便沦陷了去,当即便令罗艺眼前猛然一黑,险些一头跌下了马背。
“回大王的话,贼军假扮我军辎重运输队,骗开了城门,又以大批骑军冲城,我军措不及防之下,力战不敌,末将不得已,只能拼死杀出重围,前来向大王报信。”
见得罗艺声色不对,前来报信的那名偏将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便将战事之经过简单地道了出来。
“混蛋,废物,废物,杂碎……”
这一听安次城居然是这么丢的,罗艺登时便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也不管场合不场合的,气急败坏地便怒骂了起来。
“……”
罗艺脾气素来不好,一旦怒气,动辄杀人,在这等时分,诸将们唯恐惹祸上身之下,自是都不敢开口相劝,只能是面面相觑地站在一旁。
“鸣金收兵!”
怒气除了会坏事之外,显然是无法解决问题的,罗艺到底是枭雄之辈,火气虽依旧大得很,可发飙了一阵子之后,也就消停了下来,自是无心再狂攻乐寿城,但见其一扬手,已是声线冷厉地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中军处锣声大作间,正自三面狂攻乐寿的幽州军各部乱纷纷地撤回了本阵,在各级将领的口令声中,缓缓退回到了大营中去了……
“大临、万均,安次已失,事急矣,今当何如之?”
怒气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不安,这一回到了大营,罗艺紧着便将温彦博以及薛万均两位一文一武的心腹召到了中军大帐中,见礼一毕,也自无甚寒暄之虚言,紧着便转入了正题。
“大王明鉴,我军皆幽州人氏,如今安次既失,军心已然动摇,实不可再战,当须得连夜撤兵,绕过安次,赶回幽州,据城坚守,以待突厥汗国之大军来援。”
感念于罗艺的知遇之恩,尽管明知大势已然不妙,可薛万均还是尽职尽责地在帮着罗艺分析战局。
“不可,大王,张家小儿素来狡诈,如今既是已袭取了安次城,必然还有后手,如今敌情不明,我军若是仓促撤退,极易在半道中敌埋伏,倘若稍有闪失,必败无地也。”
温彦博显然对薛万均的撤军之议很是不以为然,也没等罗艺有所表示,便已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那依大临看来,我军当如何应对此局。”
罗艺根本搞不懂华军是如何杀到安次城的,心下里自不免会担心华军还有旁的埋伏,对于急撤之议,也就不免心存疑虑。
“大王明鉴,我军连攻四日,城中贼军已折损过半,上下皆疲,但消我军肯下狠心,明日必可破城而入,若能据此城坚守,何愁不能坚持到突厥汗国大军来援,至于军心士气么,大王不妨下令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好了,自不愁三军将士不用命!”
温彦博虽是文人,可豪气却是不下武将,一番话当真说得个慷慨激昂不已。
“不可如此,我军欲争天下,当先取民心,今若屠城,人心丧矣!”
一听温彦博提出了屠城之议,薛万均的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缩,赶忙朗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不必争了,吾意已决,明日一早决死攻城,先入城者封国公,赏钱万贯,所部十日不封刀!”
平常时分,罗艺还会讲究个脸面,作一篇亲民爱民的表面文章,可眼下幽州军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啥仁义道德之类的,对于罗艺来说,根本不值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