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牌,夜已经很深了,天阴沉沉地,虽尚不曾下雨,可乌云却是厚实得很,星月无光,风很大,呜咽得有若鬼哭狼嚎一般,听着便叫人心悸不已,更令人厌烦的是风中夹带着大量的沙石,打在人身上,着实不是那么好受的,或许是受此影响,华军渡口营地中的哨兵们大多龟缩在了避风处,巡哨队伍更是少得可怜,警戒力量只能用“疏松”这么个词来加以形容。
毫无疑问,疏忽大意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甚好果子吃,这不,几名行为鬼祟的黑衣蒙面都已在营外来回转悠了好几圈了,华军营地里的哨探竟是一无所察,以致于那几名黑衣人都已胆大到了极点,竟是摸到了营地的栅栏前,借助着风沙的掩护,打亮了火折子,节奏感极强地左右摆动了起来。
“出击!”
在了离华军渡口营地东北方不足一里半处,贺遂早已率两千骑兵、四千步军潜伏多时了,这一见前方的哨探发回了一切顺遂的信号,自是一刻都不敢耽搁,挥手间便已下达了攻击之令,旋即便见人衔枚马上嚼的大梁军步骑悄无声息地便往华军大营摸了过去。
“咔嚓、咔嚓!”
潜伏在华军营前的几名黑衣蒙面人等了片刻之后,估摸着己方大军即将杀至,也就没再潜藏身形了,齐齐从后腰处拔出了大斧,疯狂地乱劈着营前栅栏,这等动静立马便引起了华军哨兵们的警觉,自有几名灵醒者飞快地向声音响起处奔行了过去。
“敌袭、敌袭……”
尽管天黑难以视物,可那几名黑衣蒙面人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华军哨兵们自不可能会错漏过去,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号角声顿时便狂响了起来,只不过显然有些迟了。
“跟我来,杀进去!”
随着几名黑衣蒙面人的狂劈乱砍,营前栅栏很快轰然倒塌了老大的一块,而此时,贺遂所部已然冲到了营前,这一见栅栏已倒下,贺遂登时大喜过望,也自不会有甚犹豫,大吼了一声,纵马便便率部顺着豁口杀进了华军大营之中。
“放箭!”
华军真的无备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就在贺遂所部高速杀进华军大营之际,暗夜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大吼,旋即便听一阵弓弦声暴响中,也不知有多少的箭矢从后营处腾空而起,铺天盖地地向大梁军暴射了过去。
“不好,中计了,撤,快撤!”
突遭箭雨洗劫之下,毫无准备的大梁军步骑顿时便被射杀了数百人之多,眼瞅着情形不对,贺遂登时便慌了神,咋呼了一嗓子,一拧马首,便要向营外逃了去。
“放火,出击!”
贺遂的反应倒是很快,问题是进营容易,要想再退出去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都还没等大梁军将士们从中埋伏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华军渡口营地的主将薛万均便已是大吼着率一千骑兵高速杀出,飞快地绕营杀向了营前栅栏的豁口处,毫不客气地切断了大梁步骑的退路,与此同时,其弟薛万奋也已率四千步军一边大肆在自家营地里放火,一边呐喊着向乱成了一团的大梁军步骑发起了狂攻。
从总兵力来说,双方其实相差无几,可一方是骤然遇袭,正自慌乱不堪,一方是有备而为,军心士气正旺,两下里这么一绞杀在了一起,战局自然也就是一面倒之格调,只不过以华军的兵力而论,要想一口气吃掉来袭之敌么,显然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得到之事。
“报,禀大都督,渡口大营起火了!”
华军大营离渡口大营虽有着三里之距,可时值暗夜,渡口大营处的火光一起,轮值的华军哨兵们立马便瞧了个分明,自有一名轮值校尉紧着便赶到了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将此消息报到了徐世勣处。
“传令下去,一切照计划展开!”
徐世勣正自端坐在几子前,端着本《左氏春秋》,饶有兴致地翻阅着,哪怕听到了轮值校尉的禀报,也自不曾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仅仅只是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声,自有一名亲卫高声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中军大帐。
“打开营门!”
华军的行动很是迅速,渡口营地火起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见薛万彻已领着万余步骑点着火把赶到了紧闭的营门前,厉声地咋呼了一嗓子。
“咯吱吱……”
随着薛万彻一声令下,值守在营门处的十数名轮值士兵紧着便冲到了门前,七手八脚地卸下了门栓,飞快地将两扇紧闭着的营门推了开来。
“跟我来,出击!”
薛万彻显然心急得很,营门方才刚刚洞开,便已是迫不及待地一踢马腹,咆哮了一嗓子,率部便冲出了营门,急若星火般地向渡口大营赶了去。
“大将军快看,贼军出营了!”
大梁军大营前一里处,一彪军正自屹立在暗夜之中,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大梁军重将冯端,时值薛万彻率部冲出大营之际,其身旁的一名眼尖的亲卫已是紧着嚷嚷了一嗓子。
“好,全军都有了,跟我来,杀啊!”
听得响动,冯端紧着便循声望了过去,飞快地扫了眼华军所点亮的火把,瞬息间便已判断出杀出了大营的华军步骑也不过就万余而已,心中顿时大定,也自不疑有它,但见其一把操起搁在得胜钩上的长马槊,声线高亢地断喝了一嗓子,便已率五千骑军、一万五千步军呼啸着冲了起来,有若奔雷般向薛万彻所部冲杀了过去。
“全军都有了,转向东北,杀啊!”
大梁军的杀出虽是极其突然,然则薛万彻却是早有所料,并未乱了分寸,只一声令下,便即率部一个急转,毫不示弱地迎向了疯狂冲来的大梁军。
大梁军自以为是打了华军的埋伏,士气自是旺盛得很,而华军也同样认定己方是在打对方的埋伏,士气自然也是不弱,哪怕兵力只有对方的一半,可靠着顽强的斗志以及训练水平上的优势,战将起来却是丝毫不弱下风。
“跟我来,出击!”
薛万彻所部与冯端所部的厮杀之动静极大,显然是惊动了大营中的华军将士,很快,就见原本紧闭的营门再度洞开间,大军副帅段德操已亲自率两万大军冲出了大营,飞快地向战场处狂冲了去,与此同时,华军大营中号角声连天震响不已,大批的将士不断地向前营方向集结,满营备战之气氛可谓是紧张无比。
“报,禀陛下,贼军第二拨援军已大举出营了!”
就在段德操亲自率部杀出大营之后没多久,便有一名大梁军哨探纵马飞奔地赶到了离华军后营约两里开外处的一座小山包后头,将敌情之变化报到了早已在山后头等候了多时的梁师都处。
“哈哈……好,全军都有了,跟朕来,出击!”
这一听华军已然被己方牵着鼻子走了,梁师都当即便乐得哈哈大笑不已,当然了,笑归笑,他却是不会有甚迟疑的,一挥手,便已厉声断喝了一嗓子,率三万五千大军急若星火般地便冲出了伏击地,高速向华军后营冲杀了过去。
“敌袭、敌袭……”
尽管因着前营外的战事正酣之故,留守后营的哨兵并未第一时间察觉到大梁军主力的来袭,可随着马蹄声越来越响,华军后营里的哨兵们当即便被惊动了,一时间狂呼的告急声、凄厉的号角声便即暴响成了一片,混乱也就随之而起了。
“上,砍开栅栏,给冲进去,杀啊!”
耳听着华军后营里的噪杂声乱响个不停,梁师都当即便兴奋的眼珠子都泛红了起来,率部一冲到了后营处,紧着便咆哮了一嗓子,自有数名手持大斧的骑兵疯狂地策马冲到了栅栏处,拼命地用大斧狂劈着栅栏的桩脚,很快,偌大的一面栅栏便已轰然倒下,梁师都也自不疑有它,率部便有若旋风般地冲进了华军后营之中。
“不好,中计了,撤,快撤!”
华军的兵力似乎都被调到前营去了,偌大的后营中也就只有少量狂嚷着乱逃乱窜的兵丁,梁师都所部冲进了后营,立马毫不客气地四下点火,瞬息间便将华军后营烧得火头大起,亮光一现,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的梁师都终于发现了不对——后营深处,一排排华军将士早已待命多时,一张张长弓早已拉得浑圆,一支支雕羽箭的箭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毫无疑问,大梁军的行动早被华军堪破,一见及此,梁师都的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大惊失色之下,哪敢再向前冲,赶忙一拧马首,惨嚎了一声,掉头便要紧着往营外撤了去。
“放箭!”
梁师都的反应已然不慢,只可惜来得容易,退却是难了,随着薛万淑一声令下,早已待命多时的近万华军弓箭手们几乎同时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弓弦声大作间,密集如蝗般的箭矢已劈头盖脸地向乱作一团的大梁军将士们暴射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