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诚!”
尽管凭张君武本身的威望与能力,并不需要依靠宗室之力来巩固地位,可不管怎么说,宗室的存在,对于张君武来说,还是有着一定的益处的,正因为此,在看不清迷雾背后的真相的情况下,在处置此案上,张君武自是不得不谨慎从事,略一沉吟之后,这才不怒自威地将视线落在了王诚的身上。
“老臣在。”
听得张君武点了自己的名,王诚的脸上立马便浮起了一层怪异之色,没旁的,他虽是宰辅,可在政事堂中的排位也就只在中流而已,前些日子刚调整了管辖部门,如今已然不负责御史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等大案应该都与他王诚无关才是,当然了,心下里狐疑归狐疑,王诚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着便从旁闪了出来,高声应了诺。
“朕令尔负责审明杜楚客弹劾张昭一案之真相,不枉不纵。”
张君武面无表情地看了王诚一眼,而后么,只丢下句交待,也没管王诚是怎个反应,起身便往后殿去了。
“嗡……”
这一见张君武只给出了这么道口谕便即走了人,满朝文武登时便全都轰然了起来,只是朝已散,众臣工们就算再有甚想法,也没做,只能是三三两两地退出了大殿,各归本部去了……
“启奏陛下,王诚、王大人在殿外求见。”
乘软辇回到了两仪殿之后,张君武直接便去了书房,这才刚落了座,就见赵登高已小心翼翼地凑到了近前,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宣。”
对于王诚的到来,张君武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没旁的,概因这正是张君武暗示之结果,倘若王诚连这么点眼色都没有,那他也就不配位列政事堂了。
“老臣叩见陛下。”
赵登高应诺而去后不久,就见王诚已是大步行进了御书房中,一见到张君武正自端坐在文案的后头,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便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了个大礼。
“尔等全都退下。”
面对着王诚的大礼,张君武并未急着叫免,而是冲着随侍人等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声。
“诺!”
听得张君武声线不对,众随侍人等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御书房。
“爱卿对张昭一案可有甚看法么,嗯?”
待得众随侍人等退下之后,张君武也自无甚寒暄之言,抬手示意王诚免礼的同时,不动声色地便发问了一句道。
“老臣并无定见,还请陛下明示。”
王诚之所以急匆匆跑来求见,为的便是要搞清张君武对张昭一案的真正意图,这当口上别说他本来就没甚成见,就算有,那也断不敢说将出来。
“滑头,朕让你说,你便说就是了。”
身为帝王,自是须得有所顾忌,哪怕御书房里已然没有旁人在,可有些话却还是说不得,当然了,暗示一番却是无妨。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此案怕是别有蹊跷,终归须得先查明了杜楚客上本之举背后的究竟,方才好下个定论,老臣恳请陛下准老臣从容部署一番,待得有所得之后,再来向陛下禀明。”
王诚理政的能力只是一般般罢了,之所以能位列宰辅之尊,一者是他足够忠心,二来么,便是此老极善观言察色,这会儿哪怕张君武仅仅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他立马便心领神会了去。
“嗯,那就先去查好了,朕给尔五天的时间,将此案内情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听得王诚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语,张君武自是不会再多言罗唣,挥手间便已下了逐客之令……
年关将近,本该是满城喜庆之时日,可随着马周的折子以及张昭一案之缘故,喜庆气氛没见多少,倒是满城皆是风雨欲来之乱象,朝野间流言四起,莫衷一是,偏偏内廷对此二事皆无只言片语出来,而奉旨查案的王诚也没见在京师里整出多大的动静来,令人实在是搞不懂风究竟会往哪吹。
风会向哪吹?答案是悄悄地吹,就在朝野间还在胡乱猜测个不休之际,王诚早已奉张君武之令暗中动用了原御史台的情报体系,着江苏巡抚高士廉将孙铭南与张褒路控制了起来,严加审讯,已得出了张昭受贿之实证,不仅如此,还在京中秘密排查了一番,最终得出了杜楚客上本完全是因其看不过张昭大肆收受贿赂之恶行,背后并无他人指使。
在看过了王诚的调查报告之后,张君武既气愤又不免有些为难,气愤的是张昭身为帝国唯一的郡王(楚王杜伏威已辞去了王爵,改封为安国公,保留太尉之荣衔,依旧位列政事堂宰辅。),居然如此罔顾君恩,安律自是当诛,问题是张昭又不是一般人,说起来可算是张君武的长辈,于帝国的缔造也是有着大功勋的,若是就这么毫不容情地砍头抄家,张君武心里头也自有些过意不去,可要是不杀么,那又该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登高,去,将政事堂所有宰辅都请了来。”
思来想去了许久,张君武还是没法下个决断,不得已,也就想着将此棘手之难题丢给政事堂众宰辅们去头疼上一番了的。
“臣等叩见陛下。”
赵登高去后不多久,房玄龄等宰辅们便已联袂赶到了御书房,这一见王诚已然在侧,众宰辅们自不免都为之微微一愣,可也无人敢在君前失了礼数。
“都免了罢,朕今日请诸公前来,是有一事要议,这么说罢,轩逸(王诚的字)已将杜楚客弹劾张昭一案彻查分明了,张昭受贿事实俱在,铁证如山,若不处置,国法难容,只是张昭也确曾有大功于国,又是朕的长辈,朕也自为难得很啊,卿等且都说说看,此事当如何个了局为宜。”
张君武的心情不是太好,自是不会浪费唇舌去扯甚寒暄的废话,一开口便已开门见山地将主题抛了出来。
“陛下明鉴,微臣与杜楚客份属兄弟,按律须得避嫌,恳请陛下容微臣先行告退。”
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还没等众宰辅们有甚言语,就见杜如晦已从旁闪了出来,满脸诚恳之色地请示了一句道。
“爱卿不必如此,事实已然明了,杜楚客弹劾有功,于论功行赏之际,爱卿避嫌也就是了,至于此时么,朕还须得爱卿善加绸缪方好。”
诸般宰辅中,房玄龄善于谋划统筹,而杜如晦则擅长在乱局中找出最佳之方案,似眼下这等难题,张君武还真就离不得杜如晦的协助,自是不肯放其离去。
“陛下圣明,微臣以为律法无外乎人情,今,张昭确有大罪,自是当罚,然,念其昔日曾有大功于国,应可免于一死,不若且就废其为庶人,罚没一半家产,着其闭门思过便好。”
杜如晦显然很是理解张君武的为难之处,于称颂的同时,紧着便给出了个宽松的处罚意见。
“不妥,陛下,微臣以为律法之道在于严,若是上不行,下必效,长此以往,朝纲必败坏无疑,此诚不可以不慎。”
杜如晦这么个意见一出,都还没等张君武有所表示,萧瑀便已昂然从旁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抗辩了一番。
“嗯……卿等可还有甚看法么,且都说说好了。”
尽管萧瑀没明确说出要砍张昭的头,可意思无疑便是那么个意思,对此,张君武自是心知肚明得很,问题是真要杀的话,那他又何必召集众宰辅们前来议事,直接一道旨意下去也就是了,毫无疑问,萧瑀的提议显然不合张君武的口味,当然了,因着忌讳之故,不杀的话却是断然不能先从他张君武的口中说将出来的,正是出此考虑,张君武并未对萧瑀的提议有所置评,而是将问题又丢给了房玄龄等人。
“……”
几位宰辅中,房玄龄一向老成持重,在不明圣意之前,素来是不会轻易表态的,而李靖么,错非是军事,否则的话,他一般不对政务之事发表看法,至于杜伏威,基本上就是个凑数的,他在朝堂上从来都是顺大流的主儿,这会儿见得萧瑀与杜如晦对上了,而张君武又无甚表示,他自是不敢轻易表态,如此一来,御书房里自不免便是好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轩逸,卿乃是主审,且由卿就对此案下个判决好了。”
见得众宰辅们都不愿在此案上多言,张君武虽是头疼不已,可也不好强逼,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一脚将皮球踢到了王诚的脚下。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此案证据确凿,事实俱在,张昭大肆收受贿赂,现已查实之所得已多达万贯之数,影响恶劣,按律当处抄家灭门之罚,然,念其有开国之大功,或可稍减其罪,只是此非老臣可以置喙者,还请陛下圣裁。”
王诚就一老滑头,这一看张君武将球踢了过来,立马来了招先抑后扬,看似说了一大通,可其实跟没说也自无啥区别了,最终还是又将球踢还给了张君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