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此言一出,张君武热切的心当即便冷静了下来,没旁的,别看帝国屡次大胜东突厥,先后擒获的俘虏不在少数,可那都是机缘巧合之故——无论是活捉处罗可汗的朔州之战还是后来的河北之战,帝国大军能擒获大批战俘都是因困敌于城中所致,真正在正面作战时俘虏的草原部族战士其实极少,一旦到了草原上,可就没城池供帝国大军利用了,击溃草原大军不难,可没有足够的骑兵的话,根本无法阻止草原部族兵的四散溃逃,更麻烦的是草原部族军一次战败后,很快就又能集结成军,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嗯,药师所言颇是有理,懋功可有甚要补充的么?”
尽管已是暂歇了今秋出兵的想头,然则既已将诸般臣工都召了来,却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终归还是须得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才是,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张君武在赞同李靖的同时,又将问题丢给了徐世勣。
“陛下明鉴,微臣也以为此时火候尚差一线,不若先让三方多打上几年,待得三方皆疲之后,我帝国大军再行出击,于彻底荡平三方之际,也好趁机施恩草原各部之民众,是时,辅以治理良方,自不愁草原诸族不归心。”
徐世勣显然是猜到了张君武的心思,在应对上明显有着投其所好之意味。
“唔,也罢,姑且先如此也好。”
向徐世勣征询本来就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张君武也自没指望其真能拿出个甚惊天妙计来,这会儿听其所言大体不差,也就没再多言罗唣,无可无不可地吭哧了一声,便打算就此结束此番议事了的。
“陛下,老臣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君武话音方才刚落,都还没等众宰辅们开口称颂呢,却见王诚突然冒出了句话来。
“哦?轩逸有甚想法只管直说好了,朕听着便是了。”
王诚的能力虽是平平,可一来足够忠心,二来么,时不时也能整蛊出些阴招,加之其一向负责情报工作,张君武对其还是颇为信重的,自不会不给其开口言事的机会。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欲使三虎相争,终须得下些饵料,若不然,战恐不烈,今,薛延陀使者既至,不妨多许其一些各省收缴上来的旧甲胄兵刃,换回些战马耕牛,一者可让薛延陀放心大胆去攻伐东突厥,二来我帝国百姓也可多些耕牛用,此实为两利之事也,应是可行。”
听得张君武首肯,王诚立马便来了精神,笑呵呵地便将所谋之策道了出来。
“这个主意不错,具体配额增加多少就由爱卿与咄摩达支去谈好了。”
随着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实施,帝国科学院终于初步掌握了土高炉技术,三座钢铁厂先后上马,虽都尚在最后的调试之中,可钢铁产量大幅度提升已是指日可待,如此一来,也就无需再收回旧甲胄与兵刃的回炉上做文章了,与其费事消融那些旧甲胄兵刃,倒不如设法交易给薛延陀来得强,再者,军械研究所的枪械研究也已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后装针击枪的定型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待得火枪登场之后,甲胄以及冷兵器也就该逐步退出历史舞台了,正因为此,张君武自是不担心那些甲胄兵刃流入草原会对将来的征战草原有多大的影响。
“陛下圣明,老臣遵旨。”
不打仗的话,军情局的工作就难以体现出来,只主管军情局的王诚也就难以发挥出他宰辅的作用,而今总算是捞到了个好差使,王诚自是乐意得很,紧着应诺之声里满满皆是洋洋之自得……
瑞明八年五月二十八日,经过数日的艰苦谈判,帝国与薛延陀使节团最终达成了一笔买卖——帝国以三副旧甲胄换一匹马或一头牛的价格,从薛延陀购入大批牛马,又以数量不少的兵刃换取了近万只羊,从等价交换的角度看,帝国明显吃了亏,无他,在草原上,一副甲胄就能换一匹马,毕竟草原上缺铁,马却是多得是,然则张君武却是很爽快地批准了此项看似吃亏的交易,咄摩达支满载而归的同时,也自没忘了向帝国保证一定会给予东突厥重击,以教训猖獗的咄苾老贼,对此,张君武表示乐见其成,并设宴为咄摩达支践行。
瑞明八年八月十三日,在得到了帝国大批甲胄兵刃的支援之后,薛延陀果然向东突厥帝国发起了凶狠的攻势,与此同时,突利可汗也率大军从东面出击,与薛延陀大举形成了夹击之势,颉利可汗见情形不对,下了强征之令,从所属各部族大肆抽丁,短时间里聚集了近四十万大军,先是长途奔袭,一举击败了毫无准备的突利可汗所部,杀得突利可汗不得不率残部逃到了辽西,托庇于帝国。
在迅速击垮了突利可汗之后,颉利可汗又回师与薛延陀在栗色原展开决战,双方对峙近月之后,一场草原上罕见的大规模骑战就此爆发,最终东突厥大军依仗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击败了薛延陀大军,只是在颉利可汗准备乘胜追击之际,帝国幽州都督孟武突然联合突利可汗残军杀进草原,摆出了要抄颉利可汗后路之架势,不得已,颉利可汗只得放弃了对夷男所部的追杀,转而率部向东,准备与帝国大军大战上一场,却不料孟武竟只是虚晃了一枪,在劫掠了十数个小部落之后,便即撤回到了长城以内,对此,颉利可汗虽是恼火已极,然,却又不免担心会惹来帝国的大规模报复,并不敢兵进长城,只能是悻悻然地率部回了狼居胥山。
东突厥汗国虽是在东西两线的作战中都取得了胜利,看似极其之辉煌,可实际上么,损兵折将不少,又因着抽丁过多,导致中小部族离心离德,国中之生产也自大受影响,国力进一步衰竭,已呈外强中干之势,然则帝国却并未趁机攻伐东突厥,一者是因严冬将至,二来么,也是因帝国目下尚未做好最后的准备。
帝国是不曾大动干戈,可私下里的动作却并不少,一是取消了与东突厥汗国之间的互市,严格控制铁、盐流入东突厥,二么便是再度以优惠的价格提供旧甲胄以及兵刃,从突利可汗以及薛延陀手中收购了大批牛羊马匹,更增加了交易给这两方的精盐配额,鼓励这两方以盐、铁去拉拢隶属于东突厥的中小部落。
还别说,有了盐、铁这两样利器,无论是突利可汗还是薛延陀,都很快便从大败中恢复了过来,在顺利地拉到了不少对颉利可汗怨气冲天的中小部落之后,二者的军力很快便得以恢复,甚至比原先要更胜一筹,然则就在突利可汗与夷男准备再度发力之际,帝国却突然中止了援助,理由是国中盐铁已颇见紧张,无法再大规模供应,对此,夷男与突利可汗虽是分别派出了多批使者赶往长安交涉,奈何帝国态度坚决,毫无半点的通融,两方虽很是不甘,却也没辙。
大战过后的草原虽是再度恢复到了原先的三方对峙之格局,可三方的战争潜力都已被消耗了大半,尤其是东突厥一方的潜亏更为严重,又因帝国严禁管控,财政日趋紧张,为维持庞大的军队,颉利可汗不得不饮鸩止渴地竭泽而渔,加大了向各部族抽税的力度,横征暴敛之下,治下各部族无不唉声载道,而为了防止各部族去投奔突利可汗以及薛延陀,颉利可汗下了道严令——所有胆敢投敌者,一律灭族。
为巩固统治,颉利可汗不惜大肆杀戮,连着灭了十数个叛逃的小部落,在滴血的屠刀面前,各中小部落敢怒不敢言,如此一来,东突厥算是勉强稳固住了统治地位,只是下头的人心却已是散了的。
瑞明九年三月初五,帝国各省选拔出来的千余举子齐聚国子监贡院,开始了帝国第一次科举大比,三场考试下来,主考官杜如晦、副主考孔颖达、岑文本会同各方考官取士六十名,并于三月十日在太极殿举行殿试,张君武钦点贝州武城(今河北邢台清河)人孙伏伽为状元,榜眼为常州晋陵人高智周,探花为汝州郏城(今河南郏县)人孙处约。
瑞明九年三月十五日,金榜放后,张君武在两仪殿接见了前三甲,并下恩旨:给前三甲乘马环城夸官之荣耀,城中百姓围观者众,当晚,张君武又于太极殿赐宴所有六十名中进士者,并着朝中正五品以上官员作陪,新科状元孙伏伽代表所有进士当场作赋答谢圣恩。
瑞明九年三月十七日,张君武宣布成立翰林院,以为编撰经书子集并为皇帝之幕僚,调孔颖达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大比前三皆入翰林院听用,又将秘书郎等官裁撤,并入翰林院中,新科传胪(第四名)以下所有进士由吏部选派充实朝堂或是下派地方不等,至此,科举诸般程序遂成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