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禀大都督,西线急信!”
徐世勣所部皆精骑,行军速度自是奇快,辰时出雁门关,到了末时,便已进抵了朔州城下,但并未进城,而是一路向废长城所在处赶去,正自挥军疾驰间,却见一骑从朔州城中狂冲而出,径直赶到了徐世勣所在的中军处,将一枚小铜管递到了徐世勣的面前。
“传令下去:全军缓进,另,即刻前去通报秦大将军,请其所部暂缓进逼白道,等候我军主力赶至,再与敌决战。”
徐世勣熟稔地扭开了小铜管上的暗扣,从内里倒出了卷纸来,摊开一看,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显然是有些诧异于西路军的大胜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如此之轻易,可也没甚犹豫,紧着便连下了数道将令,旋即便听中军处号角声暴然而响中,正自奔腾而行的五万铁骑很快便缓了下来……
“报,禀可汗,南蛮前军突然缓了下来,距我金帐尚有一百里之遥。”
长城之外便是东突厥故地,因着汗庭的金帐就设在两百余里开外的白道,早在华军以防瘟疫之名大肆调集部队前出雁门关之际,东突厥游骑便没少在朔州外围往来哨探,值此华军大举杀出长城之际,派往前线的哨探就更是密度惊人,毫无疑问,华军前军的突然减速自是瞒不过东突厥哨探们的监视,很快,相关之敌情变化便已报到了颉利可汗处。
“嗯?再探!”
颉利可汗本都已做好了先跟华军前军打上一仗,而后寻机撤退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华军居然减速了,一闻及此,颉利可汗先是松了口大气,可紧接着又觉得个中恐是有诈,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声线冷厉地断喝了一嗓子,便即将那名探子打发了开去,他自己却是满脸狐疑之色地在金帐里来回踱着步,愁眉不展地思忖着华军此举背后的意味之所在。
“可汗,不能再等了,窃以为南蛮军突然迁延不进,个中必定有诈,我军若不早撤,却恐中敌奸计矣。”
颉利可汗近年来愈发刚愎自用,性子也自愈发喜怒无常,时值其犹豫不决之际,列在金帐两旁的诸将们全都噤若寒蝉,唯恐遭其迁怒,唯有执失思力依旧不改敢于直言的本性,只见其一个大步便从队列里站了出来,冲着颉利可汗便是一躬身,满脸焦急之色地进言了一番。
“嗯?”
颉利可汗一向不喜欢执失思力这个所谓的四朝老臣,这些年来基本已将其彻底边缘化了去,若不是顾忌到影响太坏,只怕颉利可汗早就免掉其大俟斤之位了的,这会儿一听执失思力开口便说己方会中计,颉利可汗的眉眼立马便倒竖了起来,虽不曾开口呵斥执失思力的狂悖,可一声冷哼里却已满满皆是不悦之意味了的。
“可汗明鉴,南蛮军此番大举出兵怕是不止两路,倘若博尔古所部失利,南蛮军西路必会渡黄河越阴山,以断我军北归之路,势必殆焉,此万不可不防啊,就算博尔古所部尚能坚持,若是南蛮军再出云中,也自可对我军形成夹击之势,战必不利,须得早撤为上,一旦我军主力撤回漠北,南蛮军虽强,却也鞭长莫及,待得冬至,南蛮军也自不得不撤回长城以内,到那时,我军顺势收复失地,又有何难哉?”
执失思力侍奉了四位可汗,对汗庭的感情极深,纵使明知颉利可汗很是讨厌自己,可为了汗庭之存亡,他还是竭尽全力地要尽一下大俟斤的本分。
“混蛋,尔安敢乱我军心,是欲寻死么?”
颉利可汗不是没考虑过赶紧撤退,问题是军队要撤倒也容易,可数十万老幼要想就这么撤走却是极难,加之今夏疫情过后,牛羊马匹皆羸弱不堪,真要急撤,怕是要一路撤一路死了的,待到了漠北,怕是剩不下多少了,今冬又该拿啥来过冬,总不能杀战马度日罢,正是出自此等考虑,颉利可汗这才会犹豫不决,而今执失思力虽不曾明言,可意思无疑是明摆着的,那便是要他颉利可汗丢下部众而逃,对此,颉利可汗又怎可能会从善如流的。
“可汗……”
尽管颉利可汗已是怒颜相向了的,然则执失思力却依旧不死心,张口便又要进谏上一番。
“退下,再敢妄言乱我军心,定斩不饶!”
执失思力倒是一派好心,奈何颉利可汗根本没兴趣再听他唠叨,挥手间便已声色俱厉地呵斥了一嗓子。
“唉……”
颉利可汗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执失思力虽满腹的忠君报国之心思,也自不敢再强谏了,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落拓无比地退到一旁去了。
“本汗之意已决,着各部即刻抓紧时间向金帐集结,明日一早向前进兵,一举击垮当面之敌!”
颉利可汗就是一执拗的性子,若是执失思力不进谏的话,他或许还有可能及早退兵,可执失思力这么一劝,这厮反倒是起了与华军在白道决一死战之心思,对此,有着执失思力的前车之鉴在,诸将们自是不敢有甚异议,只能是齐齐躬身称颂了事……
“报,禀大都督,颉利可汗尽起大军二十三万正自向我大营逼来,据此不到三十里了!”
瑞明九年八月十九日,辰时四刻,徐世勣正自盘坐在大幅沙盘前,仔细地推敲着下一步之作战计划,冷不丁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哨探已匆匆闯进了大帐中,冲着徐世勣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来得好快么,快令下去,全军弃寨而走,后撤三十里。”
此际,徐世勣所部只有八万铁骑,面对着二十三万突厥大军的进逼,他自是不打算在此应战,而是紧着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号角声连天震响中,八万华军骑兵纷纷翻身上了马背,也没去收拾帐篷等物,呼啦啦地便从后营撤了出去,一路向长城方向撤了去。
“报,禀可汗,南蛮军徐世勣所部不战而逃,正在向长城退却。”
帝国骑军这么一撤,在华军大营远端哨探的突厥游骑立马便发现了不对,紧着便狂冲到了正在急赶中的突厥大军中军处,将敌情变化报到了颉利可汗处。
“哈哈……徐世勣,无胆鼠辈尔,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追上去!”
这一听徐世勣居然吓得弃营而走了,颉利可汗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自得意满地贬损了徐世勣一通,而后又兴致勃发地下达了追击之令。
“可汗,不可啊,南蛮军此举必定有诈,我军万不可盲动啊。”
颉利可汗话音方才刚落,执失思力忍不住便从旁策马抢到了颉利可汗的身旁,焦急无比地进谏了一句道。
“尔这狗贼,安敢乱我军心,混蛋!”
颉利可汗本来就很是不待见执失思力,这一见又是其出头说丧气话,颉利可汗的心火顿时便不可遏制地大起了,也没再管执失思力乃是四朝元老,一边气急败坏地骂着,一边毫不容情地便抽了执失思力一马鞭。
“唉……”
好心遭了狗咬,执失思力也自没得奈何,只能是无奈地逃到了一旁,忧虑万千地长叹了一声……
“禀可汗,南蛮军逃得飞快,其营地已空,帐篷、粮秣皆不曾带走。”
三十里对于飞驰中的骑军而论,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脚程而已,待得颉利可汗率部赶到了华军大营处,早有侦察过华军大营的游骑紧着冲到了中军,兴奋不已地将实情报了出来。
“哈哈……好,执失思力,本汗令尔率一万骑据守此营,待得本可汗破了南蛮军之后,就在此营犒赏三军将士!”
听闻华军连粮秣都留下了,颉利可汗本就自得的心情顿时便更好了几分,一声令下之后,执失思力只能是无奈地率一彪骑军呼啦啦地冲进了空无一人的华军大营中,轻轻松松地便将华军大营占据了下来,至于颉利可汗本部二十二万余众则依旧马不停蹄地向长城方向赶去。
“报,禀大都督,突厥贼军派出一万骑窃据了我大营,颉利可汗已率余部衔尾追击而来!”
华军同样派出了大批的哨探去侦稽东突厥大军的行踪,毫无疑问,颉利可汗的行动对于华军来说,也自同样没啥保密性可言。
“魏将军所部据此还有多远?”
徐世勣根本没在意大营的丢失,他关心的只是魏涛所部步军如今所处的位置。
“回大都督的话,魏大将军先前刚派了名报马前来,说是主力已尽出长城,距我部应是不足二十里了。”
徐世勣的问话一出,自有跟在其身旁的中军管紧着便给出了答复。
“嗯,传令下去,各部提速,再撤十五里。”
徐世勣略一心算步军的脚程之后,紧着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号角声大作间,原本只是缓缓后撤的华军铁骑就此开始了加速,烟尘滚滚地向已然依稀可见的废长城处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