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听到“猪下水”三个字, 脸色都变了。
他这人喜食清淡,从不会吃猪下水,因着猪下水一旦处理不好, 难免腥气骚气,胤禛一向都是避免食这些的。
胤禛本是硬着头皮,壮士断腕一般,哪知道一口下去, 不但不腥不骚, 雉羹的味道反而更加浓郁,富有层次感。
胤禛平日对雉羹没甚么太多感觉,便是因着鸡汤喝起来虽然鲜美, 但是味道过于单薄,入口总觉得少了一些甚么味道。无非加入笋子或者菌菇, 但是菌菇的味道又特别容易喧宾夺主,一不小心便变成了蘑菇汤, 所以胤禛对鸡汤的态度是可有可无。
哪知今日,竟然饮到了如此鲜美的鸡汤,说这鸡汤里放了猪下水, 胤禛都不相信。
胤禛纳罕道:“八弟,这雉羹之中,当真放了猪下水?”
云禩点头道:“的确放了,膳房里正好有一块新鲜的猪肚, 我便熬了这锅猪肚鸡汤。”
胤禛奇怪道:“那就怪了, 这猪下水, 为何一点子也不腥臊,反而增加了雉羹的浓郁厚重,真真儿是怪事儿。”
云禩挑眉道:“这便是四哥的偏见了。”
“哦?”胤禛难得感兴趣, 道:“食个雉羹,还有偏见一说?”
“熊掌有熊掌的美味,”云禩道:“猪下水也又猪下水的滋味儿,这世上万千,便没有不好吃的食材,只有不会料理,无法发挥食材功用的厨子。鸡汤味道单薄,很容易寡淡,咸香有余,而无法激发鲜味,这猪肚加进去,正好加重了鸡汤的厚重感,相互衬托,岂不是更加鲜美?”
两个人说的分明是鸡汤,不过胤禛听罢若有所思,的确,熊掌有熊掌的味道,猪下水也有猪下水的滋味儿,这便好像人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活法一般。
胤禛微微蹙眉,思量的道:“八弟说的有道理,是我短浅了。”
太子胤礽看着他们说话,眼看着胤禛又盛了一碗鸡汤,当即便不干了,他本想小小的犯坏一把,如果胤禛不喝鸡汤,鸡汤岂不都是自己的了?
谁知道,胤禛竟然连猪下水熬制的鸡汤都饮了,而且饮得有滋有味儿,一点也不嫌弃。
太子连忙道:“八弟,也给我盛一碗。”
云禩给太子也盛了一碗雉羹,太子和四爷便开始喝雉羹,满满一大锅的雉羹,眼看着就要见底儿。
云禩道:“这最后一碗,弟弟还有用处,二位兄长便不要再饮了。”
胤禛与太子正意犹未尽,谁知道云禩竟不叫他们食了,这是甚么道理?
太子沉不住气的道:“八弟,你还有甚么用处?”
云禩道:“这最后一碗雉羹,我打算端到牢房去,叫嵇先生尝尝。”
“让嵇曾筠尝?”太子惊讶的道:“嵇曾筠眼下便是阶下之囚,叫他尝甚么?他自有牢饭食!”
云禩道:“正因着嵇先生乃是阶下之囚。看得出来,嵇曾筠此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然此时也不会缄口不言。这样之人,最容易感动,试想想看,八爷亲手给他熬了雉羹,嵇先生会不感动么?”
确实……是这个理儿。
只不过,眼下四爷和太子都没食够雉羹,胤禩把最后一碗雉羹留给嵇曾筠,岂非虎口夺食?
四爷胤禛眼神平静,目光幽幽的盯着猪肚鸡汤,也没说非要喝,但是他头顶上的小表情流着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两只眼睛放着狼光,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抢吃抢喝。
太子面上虽不情愿,但还是“识大体”的,道:“那好罢。”
云禩在两个人面前,把最后一碗猪肚鸡汤盛出来,便准备端着去牢房探看嵇曾筠了。
胤禛道:“我也一同去罢。”
之前接头人在牢房中自尽而死,胤禛没有去查看,这会子他食了药,又喝了好几碗猪肚鸡汤,假寐了一会子,多少恢复了一些体力,脸色不再那般难看,便也想去牢房看看。
于是三个人一起往牢房而去,再次去探看嵇曾筠了。
牢房有自己的伙食,这里的伙食多难吃,云禩是深有体会的,众人进了牢房,便看到嵇曾筠的房门外面放着一碗伙食,一口没动。
嵇曾筠站在牢房里,仰头看着牢房上方的小气窗,听到脚步声,微微侧目,看了他们一眼,但是并没有作礼,也没有开口,反而把目光又转了回去,继续盯着小气窗发呆。
“大胆刁民!见到太子和贝勒,还不下跪?”
对于牢卒的呵斥,嵇曾筠置若罔闻,仿佛变成了一个聋子。
云禩抬起手来,阻止牢卒的呵斥,道:“下去罢。”
“是是,八爷,奴才这便退下。”
云禩挥退了牢卒,慢慢走过去,将提着的食合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那碗猪肚鸡汤来。
牢房阴湿,空气也不怎么流通,接头人自尽的血腥味堪堪散去,彼时猪肚鸡汤的小碗一拿出来,那香味也快速弥漫在狭窄的牢狱之间,瞬间掩盖了阴湿的气味儿,与那简陋的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嵇曾筠闻到香气,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猪肚鸡汤的小碗,随即又把目光移开,继续盯着气窗发呆。
云禩面容很是温和的道:“想必嵇先生还未用晚膳,这是我方才亲自去熬制的猪肚鸡汤,嵇先生若是赏脸,不防尝尝看。”
嵇曾筠淡淡的道:“八爷,这又是何必呢?嵇某人罪人一个,不足八爷垂怜。若是八爷想用一碗鸡汤让我招供,怕是打错了算盘。”
太子胤礽冷笑道:“我八弟亲手熬得雉羹,怎么,你还嫌弃了不成?你这条贱命,都没有这碗雉羹金贵!”
嵇曾筠苦笑一声,道:“太子所言甚是,那三位又何必在嵇某人这条贱命上,白费功夫呢?八爷,嵇某人可以对你说一句准话儿,无论是谁,无论是甚么法子,嵇某人都不会变节,不会开口,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丝一毫的答案。”
太子何其金贵,老八亲手熬得猪肚鸡汤,嵇曾筠还不识好歹,若是按照太子的性子,便是用鞭子一顿好打,看看他还能扛到甚么时候。
云禩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没想着,能用一碗雉羹让嵇先生招供,不过……像嵇先生这样的人,是很好感动的,今天一碗雉羹不行,明日我还会来,明日不行,后日我还会来。我倒要看看,嵇先生能坚持几日?”
嵇曾筠眯着眼目,道:“嵇某人说过了,八爷您是打错了算盘。嵇某人……是最为铁石心肠的那一个。”
云禩不以为意,幽幽一笑:“好啊,咱们走着瞧。”
说完,把猪肚鸡汤给嵇曾筠留下,便施施然转身离开了牢房。
嵇曾筠看着放在地上的食合,食合里的猪肚鸡汤,微微蹙眉,想要叫住云禩,但是云禩走得太快,嵇曾筠根本来不及开口……
众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四爷胤禛又受了伤,食了晚饭便打算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云禩累了一天,刚一沾到床榻,一挨到枕头,便觉得困倦不已,随手拉上被子,瞬间就要进入梦乡。
哪知道……
叩叩叩。
是敲门声,很是斯文的敲门声。
这声音绝对不是老九,或者小兰英来叩门,否则不会如此斯文。
云禩起初还以为在做梦,不过后来又听到了“叩叩叩”的敲门声,这次睁开眼目,发现的确是有人在叩门。
云禩撑着手臂坐起身来,道:“是谁?”
“八弟,是我。”
听声音,竟然是便宜四哥胤禛?
云禩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胤禛受了伤,合该在屋舍里休息才是,这大晚上的,跑到自己这儿来做甚么?难不成……
猪肚鸡汤没食够?
云禩下了床榻,随手披上一件外袍,便走过去开门,一打开门,果然是便宜四哥胤禛在外面。
云禩道:“四哥?这么夜了,有甚么事儿么?”
胤禛脸色严肃,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云禩更加奇怪,便宜四哥一进门,没头没尾的说想起来了?想起甚么了?
天色夜了,胤禛本已休息,他躺在榻上,脑海中却走马灯一般闪烁着,梳理着关于嵇曾筠的事情。
上辈子嵇曾筠是胤禛一手提拔起来的,嵇曾筠水利才华出众,而且年少之时便开始行走名山大川,见多识广,并非纸上谈兵之辈,胤禛十足欣赏他的务实肯干,嵇曾筠成为河道副总督这些年,给国库不知道节省了多少巨款,总是能用最小的投入,做出最利于民的水利。
但是上辈子的胤禛,并没有到浑河灾区来过,可以说如果这辈子没有系统,没有接取这个任务,杨河台便会蒙混过关,将浑河死伤的数字压制下来,欺上瞒下。
嵇曾筠是大器晚成之人,胤禛上辈子见到嵇曾筠之时,嵇曾筠已然不年轻,因此浑河这些事情,胤禛并不知情。
胤禛躺在榻上,不断的思索着,突然脑海中一闪,似乎想到了甚么,立刻匆忙起身,穿戴整齐,承夜便去寻云禩。
云禩道:“所以……四哥想起来甚么?”
胤禛脸色严肃,阴沉着面容,道:“嵇曾筠的父亲唤作嵇永仁,若我没有记错,嵇永仁乃是昔日福建总督范承谟的幕宾。三藩之乱之时,耿精忠造反,福建总督本想上禀朝廷,请求援兵,岂料被耿精忠察觉,范承谟和他的麾下全都被耿精忠幽禁,嵇永仁应该也在其中,被幽禁三年之久,最后……”
云禩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目,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在静悄悄的黑夜中却异常掷地有声:“最后,自缢了。”
是了,如同嵇曾筠之前说过的那样,他早就没有家了,虽然老家还在那里,但是他回不去,嵇曾筠的父亲自缢而死,从那一刻,他便再也……没有了家。
范承谟和嵇永仁被幽禁,三番之乱爆发,这一仗打了很久,最后康熙成功平定三番之乱,耿精忠走投无路,选择投降。耿精忠在投降之前,唯恐范承谟手中有证据,事后会告发自己,为了湮灭证据,耿精忠逼迫范承谟,和其麾下之人自尽。
胤禛的嗓音冷冰冰,道:“福建总督范承谟,与其麾下幕宾,尽数被逼自尽,遇害之人,共计五十有三。”
嵇曾筠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来说,嵇曾筠的父亲宁死不肯投降耿精忠,应该是忠臣英烈才对,嵇曾筠心中不该有这般多的痛苦和怨恨。
然,问题就在于,耿精忠投降之后,朝廷为了安抚战事,耿精忠等人被诛,耿精忠的家属与旁支却得到了保全,安然的生活到现在。
有些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不成家。而有些人,朝廷为了大局着想,发放皇粮,供吃供喝。的确,对于嵇曾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
云禩点点头,道:“原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眯着眼目打量眼前的便宜四哥。
胤禛对上云禩的目光,不知云禩在看甚么,但胤禛敏锐的发现,或许是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让八弟抓到了“把柄”。
“四哥方才说……”云禩挑眉道:“想起来了?”
咯噔!
胤禛心中一震,果是说错了话。
便见云禩笑眯眯,好似不着痕迹的一问:“四哥是怎么想起来的?”
胤禛是活过一辈子的过来人,上辈子并未在浑河遇见嵇曾筠,也只是后来看到嵇曾筠的履历,才知道他是福建总督幕宾之子,记忆并不深刻,这会子堪堪想了起来,自然是想起来了。
但胤禛又不能透露自己是重生之人,有空间已经足够怪力乱神,云禩同样拥有空间,乃是空间共享者,所以胤禛和云禩可以在空间上互通有无,无所隐瞒。
但重生……
胤禛当即收敛心神,恢复了冷漠的模样,淡淡的道:“只是偶然想起了福建总督的经历,依稀记得其下幕宾,有一名嵇姓之人,精诗词,擅音律,才华横溢罢了。”
胤禛末了,补充了一句:“是了,其实我也不是十足肯定,嵇曾筠便是嵇永仁之子,猜测罢了。”
胤禛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说着搪塞之言,他自觉毫无破绽,也是说得通。但胤禛哪里知道,自己的头顶上还顶着读心术的小表情。
这会子小表情绞尽脑汁,不同的用手指戳着脑袋,分明是一副可劲儿编谎话的模样。
云禩全都看在眼里,笑了笑,略有所指的道:“看来……四哥也有很多秘密。”
胤禛浑身一震,他本以为自己说的“情深意切”“言辞凿凿”,搪塞老八不在话下,岂知道八弟根本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简直是现成被打脸。
胤禛被打脸,还不能说破,板着脸面岔开话题道:“既然嵇曾筠是嵇永仁之子,咱们不如从这方面下手。”
四哥的头顶上又出现了新的小表情,这回的小表情竟然穿着一件宽大的“马甲”,q版二头身小四爷紧紧捂着自己的马甲。
云禩严重怀疑,空间系统的读心术在卖萌,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捂紧马甲?
云禩知道便宜四哥是故意岔开话题的,但谁还没有一两个小秘密呢?人活在世,总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既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云禩也懒得去打听甚么。
云禩顺着他的话儿道:“四哥说的在理儿,看来嵇永仁之死,在嵇曾筠的心里,永远都是一根毒刺,弟弟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可以一针见血的感动嵇先生。”
胤禛道:“哦?是甚么法子?”
云禩没有说话,似乎很神秘一般,大晚上的趁热打铁,直接离开了屋舍,竟然往膳房而去。
胤禛有些好奇,不知八弟又想到了甚么新鲜的法子,左右无事,便也跟着往膳房而去。
想要感动嵇曾筠,云禩竟然又进了膳房,胤禛道:“八弟不会想再熬一锅雉羹罢?”
云禩道:“雉羹虽然美味,但对嵇曾筠来说,并不对症,这次要对症下药。”
胤禛没言语,静静的看着云禩,等着他的下文儿。
果然,便听云禩一笑,笑声虽然轻,但十足笃定:“弟弟准备做一些祭奠先祖的吃食,前去牢房,在嵇曾筠的面前,祭拜嵇永仁。”
果然是一针见血!
不得不说,云禩的法子简直可谓是“狠毒”。
嵇永仁之死,是嵇曾筠心底里的一根刺,他的怨恨,他的不平,全都源于此处。嵇曾筠背后的主子,在他最绝望之时,给予了嵇曾筠帮助,所以嵇曾筠才会如此死心塌地追随他,甚至不惜性命。
既然一切的源头都是嵇永仁自缢之死,云禩便打算从这一点下手,来一个釜底抽薪。
祭拜先祖所用的吃食,尤其嵇曾筠又是江南人士,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青团。
云禩本人便喜欢食青团,无论是甜口豆沙的青团,还是咸口肉松的青团,云禩都喜欢吃,软软糯糯的青团,清香芬芳,当小零食吃最好不过。
只不过有一点,青团的青色是用艾草染色而成,云禩本人不是很能接受艾草的香气,量少还好,清香淡雅别有一番滋味儿,但若是艾草量太多,云禩便会晕香。
因此云禩每次做青团,都不会放入太多艾草,提味提香便好,点到即止。
做青团十分简单,和面染色,将馅料一包,上锅蒸熟便可以了。
古代的艾草遍地都是,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基本用不上艾草,但是古代不同,艾草是养生和膳房的日常用品,用量很大,所以随手可见。
云禩找了一些艾草过来,捣烂成汁儿,准备一会子给面团染色,然后便开始和面了,将艾草汁和糯米粉混合在一起,揉成面团醒一醒。
若是放在别人,醒面是需要时间的,但是放在云禩身上,一点子也不费劲,直接打开空间系统的控制面板,将面团放进去,点击【一键醒面】,醒面的程度还可以选择,真不是一般的方便快捷。
因着胤禛也有空间,云禩与他是空间共享者的关系,所以云禩在胤禛面前摆弄空间面板,一点子也不避讳,怎么顺手怎么来,胤禛也是见怪不怪了。
趁着醒面的空档,云禩还要做一些包在青团里面的馅料。云禩也不知嵇曾筠喜食甜口还是咸口的青团,因此准备都做起来。
青团最经典的两种口味,自然是豆沙馅和肉松馅。
膳房里没有豆沙和肉松,但也难不倒云禩,云禩将猪肉焯水煮熟,掰成小块,放在砧板上,用擀面杖将猪肉擀碎、敲打,然后将处理好的肉放在锅中翻炒,炒至金黄,加入各种各样的调料,便制作成了肉松。
至于豆沙馅,云禩将泡好的红豆放在控制面板的【电压力锅】里,选择时间,只需要“叮!”的一声,红豆便煮的软烂了,再加入【破壁机】中打碎,最后将豆沙泥取出来,放在锅子里翻炒,加入糖等等调味,香喷喷的红豆沙便做好了。
这些费时费力的馅料本需要很长时间,但是云禩的空间系统太过方便,一下将时间全都省略过去,想吃甚么,完全不需要等,现做现吃。
云禩动作麻利,用醒好的青团面将馅料包起来,一笼屉甜豆沙的,一笼屉咸肉松的,最后上锅一蒸便可以,十五分钟便好,云禩为了图省事儿,又放进了空间面板的【蒸锅】里,定时十五分钟。
叮!
一声轻响之后,艾草的香气弥漫开来,因着云禩放的艾草汁并不多,所以香气并不会过分,也不会喧宾夺主,反而刚刚好,芬芳中带着一股清雅,朴实又雅致。
云禩将青团取出来,空气中除了芬芳的艾草香气以外,还弥漫着淡淡的豆沙香甜,和肉松的肉香味儿,这大半夜的,简直是深夜投毒,别提多勾人食欲了。
胤禛“乖巧”的站在一旁,眼看着青团出锅,他虽没有表现出想吃的意思,但是头顶上又冒出“干饭啦!”的小表情。
云禩见便宜四哥一副八风不动,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内地里不知道有多想吃的模样,干脆主动把青团递过去,道:“四哥,尝尝?”
胤禛还是一副很冷静,很平静,甚至很冷漠的模样,不过接过青团的动作很麻利,道:“尝尝也好。”
青团软糯,入手的感觉软绵绵的,一口咬下去并不粘牙,因着刚刚出炉,一股热气蒸腾而出,险些烫了胤禛,但胤禛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甜蜜的豆沙,甜而不腻,配合着软软糯糯的青团外皮,简直是人间绝配,艾草的香气让甜味并不腻口,芳香回味,回味无穷。
胤禛第一口试探,第二口直接咬下了半只青团。
云禩道:“如何?”
胤禛颔首道:“甜而不腻,芬芳雅致。”
云禩又递过来另外一只青团,这回是咸口的肉松青团。
胤禛刚刚吃完了甜口,就着甜口咬了一口肉松口味的青团。同样软糯娇嫩的外皮,咬开里面是塞得满满的肉松,云禩很舍得放料,肉松层层叠叠,松软又紧实,简直便是肉*欲满满。
肉松咸香的口感与豆沙不同,配合着芳香的艾草,别有一番滋味儿。
胤禛是个标准的北方人,吃菜喜欢咸口,小食却喜欢甜口,尤其是这种软糯外皮的小食,在胤禛的眼里,甜口才是正道,因着他食豆沙青团之时,只觉得甜蜜芬芳,爱不释口,轮到这肉松青团,口味却也着实美味,尤其是那层层叠叠的肉松,说不出来的美妙,这种口舌之欲,实在不好令人拒绝。
但胤禛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软糯的小食应该是甜味儿的,所以还是喜欢吃甜口的豆沙青团。
云禩根本不需要再多问,看着便宜四哥头顶上的小表情就知道有多好吃,小表情恨不能连碗一起啃了。
云禩当即把青团整理了一下,放入食合中,道:“四哥,走罢,夜黑风高,气氛正好,咱们趁夜去会会嵇先生。”
踏踏踏……
入夜的牢狱安静十足,嵇曾筠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阴冷的牢房之中,分明睁着眼睛,却好像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是细微的脚步声,款款而来,走得不急不缓,仿若闲庭信步。
石青色的下摆出现在牢房门口,嵇曾筠知道是谁来了,但仍然没有动弹一下,甚至连眼眸都没有波动一下。
云禩与胤禛走进来,并不在意嵇曾筠的“无礼”,自顾自将食合放在地上,云禩先从里面取出一对香烛,摆在地上,随即又从食合里取出一碟子豆沙青团,一碟子肉松青团,摆在香烛前面。
嵇曾筠终于动了一下,他的目光瞥见香烛和青团,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淡淡的道:“怎么?二位爷是来送我上路的么?”
云禩笑道:“嵇先生,你想多了。”
嵇曾筠没说话,但心中有疑问,他是江南人,江南人每逢祭祖,都会带上一碟青团,嵇曾筠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不过自从父亲过世之后,嵇曾筠再没有祭祖过一次,最后一次食到青团,还是很小很小之时,嵇曾筠似乎已经记不太清,青团是甚么滋味儿的……
云禩摆好香烛和青团,也不再理会嵇曾筠,也没有对嵇曾筠解释,缓缓的开口,竟然开始吟诗作对:“‘颠倒英雄熟是非,伯夷饿死盗跖肥。太史著书发悲愤,问天不应增歔欷。’”
哐当!!
嵇曾筠听到云禩这两句诗句,猛地站起身来,一改止水般的死灰,大步冲到牢门跟前,双手死死抓住牢门栅栏,眼睛赤红充血,沙哑的道:“你说甚么!”
牢房门被嵇曾筠撞得哐哐作响,相对比嵇曾筠的失态,云禩平静的道:“嵇先生,这两句诗词很熟悉么?”
嵇曾筠说不出话来,他的呼吸粗重,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好像一个哮喘病人,不理会云禩的发问,重复道:“你……你说甚么!?”
云禩转过头来,垂目看着地上的香烛和青团,道:“问天不应增歔欷……嵇先生,你真的了解你父亲的心思么?”
嵇曾筠死死攥着栅栏,指甲发白,脖颈上的青筋绷起来,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沙哑的道:“你们……都知道了。”
胤禛的嗓音冰冷,道:“是了,我们都知了,你是前福建总督幕宾之子,嵇永仁之子,忠烈之后。”
嵇曾筠发出“呵呵”的沙哑笑声,盯着地上的青团和香烛,笑容很嘲讽,不知道在嘲讽谁。
胤禛的话锋一转,道:“但你不配。”
嵇曾筠慢慢挑起头来,凝视着胤禛,胤禛的言辞锐利,甚至可以说冷酷无情,声音平板板的道:“嵇永仁被反贼幽静三年,宁死不屈,而你,为了一己私欲,险些害了浑河百姓,你的父亲是英杰,你却不配称为他的儿子。”
“英杰……英杰……英杰……”嵇曾筠缓缓的念叨了三次,突然沙哑的出声:“哈、哈哈,英杰!!说的多好听!家父被幽禁三年,过的是非人的日子!最终自缢而死,我们一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受尽白眼!耿精忠负恩造反,他的家人却得到了赦免,那又有谁……来赦免我的家人,来赦免我?!”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胄,永远都是一拍脑袋,为了甚么狗屁的社稷,为了甚么狗屁的江山,是了,就要牺牲我这样的小民,我们命贱如蝼蚁,根本没人在乎……”
云禩道:“你既明白所迫的滋味,又如何强加他人呢?倘或水闸炸裂,百姓未能迁徙,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会重蹈你的覆辙,流离失所,受尽白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嵇先生,你真的如此铁石心肠么?”
嵇曾筠的笑声慢慢干涸了,沙哑的道:“那又能如何呢?家父去世之后,嵇某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是主子出手帮助了我的家人,我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主子让我做甚么,我便做甚么。”
云禩紧紧盯着嵇曾筠,道:“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嵇曾筠不说话,闭起嘴巴,似乎一问到这个问题,就触动了他沉默的开关,嵇曾筠又重新变回了一座石雕。
云禩似乎也不需要他回话,淡淡的道:“让我猜猜……是大爷罢?”
嵇曾筠浑身一震,他虽然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云禩笑道:“你的表情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
“这并不难猜,”胤禛的嗓音冰冷,接口道:“杨氏之女说此人承诺他做嫡福晋,能称为福晋之人并不多,这背后之人身份非富即贵,可想一斑。三个月前,曾经来过,起码路过浑河周边,又非富即贵之人,数一数便知道。再者……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盗用了老八的宅邸,过户转让给了杨氏之女,作为铸假*钱的掩护场所,能做到这点子的,若不是只手遮天,便是老八身边不被怀疑之人了。”
大家都知道,八爷出生之后,并没有养在生母身边,而是送到了大爷胤褆的母亲惠妃身边抚养,可以说惠妃便是老八的养母。因着这层关系的缘故,老八素来与大爷走得很近,关系是最亲厚的那一个。
也是如此,太子胤礽一直很忌惮老八,觉得老八是大爷党派,会影响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若是无法拉拢,那便必须摧毁,斩草除根,以除后患!
胤禛一条条的分析着,井井有条,不急不缓,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又慢慢的道:“不过很可惜,这一切都是分析,大爷素来谨慎,年纪又长,在朝中党派众多,支持大爷的人也不在话下,若真是大爷所为,怕是丁点的纰漏也找不出来。”
的确如此,老大胤褆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胤褆除了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谓之外,还是个十全完美之人,除了秉性有一些子急功近利之外,旁人几乎找不到他的岔子,做事滴水不漏。
嵇曾筠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道:“既是找不到证据的事儿,那便是没有的事。”
云禩道:“到现在为止,你还在死保他?”
嵇曾筠再一次选择消极抵抗。
云禩道:“炸毁水闸,无非便是想要太子与诸位贝勒无法回京,如此一来,皇长子,便是皇太子。这本是一己私欲,但水闸关系百姓民生,一旦炸毁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如此,你还选择死保他?”
嵇曾筠脖颈上青筋又绷了起来,强忍着甚么,一句话也不说话。
胤禛冷笑一声,道:“好,既是如此,那我便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嵇曾筠对这个秘密完全不在意,亦不关心,垂着头,只当是没听见,只当自己是一个聋子。
胤禛并不在意嵇曾筠的无视,声音冰冷且笃定的道:“当年上奏圣上,安抚叛军,免除连坐,赦免耿精忠族人之人,便是当今的大学士,纳兰明珠。”
“明珠……”嵇曾筠霍然抬头。
胤禛冷冷的道:“纳兰明珠乃是大爷的族舅父,也是大爷的朋党拥护者。”
云禩看着失魂落魄的嵇曾筠,不同于胤禛冰冷的嗓音,他的嗓音很温和,道:“你的‘仇人’和你的‘恩人’,其实是一家人。”
“怎么会……会这样……大学士不是力荐圣上,凌迟耿精忠的么?”嵇曾筠抬起头来,激动的质问。
云禩道:“的确是大学士力荐凌迟耿精忠,但也是大学士力荐圣上,赦免反叛族人,安抚叛军,这本就是朝政,你一脚踏入了这个圈子,早该明白这个道理,恩仇本就是分不开的。”
“就像你背后的主子一样,”云禩缓缓的道:“他对你有恩,在你心中宅心仁厚,大仁大义,但无论如何,他都是下令炸毁水闸,险些令近百难民丧命的真凶。”
嵇曾筠几乎站不住,高大的身躯微微踉跄着,“嘭……”一声靠在牢门的栅栏上,他心中有些迷茫,仿佛被浓雾笼罩,看不清眼前,也看不清身后。
这些年来,因着父亲的死,因着叛军都被赦免,嵇曾筠怨恨过,仇视过,但是到头来,自己都在做甚么,左冲右撞头破血流,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在原地打转儿,还险些铸成大错……
“我到底……”嵇曾筠扶住自己的额头,喃喃地道:“我到底……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么多年来,我做的都是徒劳,根本没有意义……真真儿可笑,最可笑的那个人,到最后却是我自己……”
云禩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跌跪在地上的嵇曾筠,淡淡的道:“嵇先生,我再问你一遍,指使你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嵇曾筠嗓子滚动,干涩的滚动了好几下,终于慢慢抬起头来,他的动作好像生锈的机器,磕磕绊绊,又艰难困苦。
嵇曾筠的眼眸赤红,沙哑的道:“是大爷。”
“果然是他。”胤禛一点子也不意外。
嵇曾筠又道:“是大爷又如何呢?你们也知大爷的秉性,他做事儿滴水不漏,我追随大爷这么多年,未尝握住甚么证据。我说过,没有证据的事儿,便是没有的事。”
换句话也就是说,嵇曾筠虽然招供是大爷胤褆做的,但他手上也没有一丁点儿的证据,口说无凭,如果他们不拿出证据,很有可能被大爷胤褆反将一军,参他们蓄意诬告。
而康熙是最顾念亲情之人,也是最厌恶兄弟之争,朋党构陷之人,到时候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十足不划算。
天色灰蒙蒙的发亮,大雨变成了小雨,天空中零零星星地飘着毛毛细雨,将本就不亮的天空,罩上一层朦胧。
太子胤礽今日起得早,他本想再去牢狱审问一番嵇曾筠,如今知道幕后之人的,自缢的自缢,撞墙的撞墙,唯独剩下嵇曾筠一人。太子胤礽急于立功,在康熙面前证明自己的储君能力,因而早早爬起来,若是能从嵇曾筠口中获得蛛丝马迹,也好早日纠察清楚。
太子一路往牢狱走,没成想正好看到云禩和胤禛二人从牢狱中走出来,这一大早的,天色还灰蒙蒙的,老四和老八怎么就走到一起去了?
太子胤礽大步走过去,拦在云禩和胤禛面前,道:“四弟、八弟?这一大早的,你二人昨儿个晚上,背着本宫去做甚么了?”
云禩:“……”这话儿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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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花安在穿越了,在锦衣卫“打工”。
作为大齐国第一权臣的花安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生得风流倜傥、倾国倾城、俊美无俦!唯独的缺憾是……
花安在是个如假包换的真!太!监!
正所谓:人前,权倾朝野九千岁。人后,万人唾骂死太监。
【叮,系统已绑定!】
想要“小兄弟”重生吗?
想要成为真男人吗?
想要一夜十七次吗?
系统表示:任务做得多,春风吹又生!
为了自己日后的幸福,花安在决定从今天开始,不眠不休废寝忘食狂刷任务。只是花安在还有个小小的问题……
花安在:“作为大齐国第一奸臣的我,为何绑定的是【助人为乐系统】?”
于是,第一奸宦花安在过上了找猫找狗、维护治安、拾金不昧、英雄救美、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日常生活。
近日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传言九千岁一反常态,喜怒无常行为乖张,恐怕是——要变天了!
花安在:“我只想助人为乐做条咸鱼,但大家都觉得我要谋朝篡位。”
*
花安在:“听说我有三个爱好。”
其一:折磨下属,用鞋底踩着别人的脸,在地上狠狠摩擦。
其二:强抢良家少年。
其三:裸睡。
花安在:“其实……”
花安在:“我的名声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
某夜……
花安在正要就寝,房门打开,太子乘夜而来。
花安在:“???”
太子一脸隐忍,说:“九千岁让孤,今夜到你房中‘一叙’。否则……”
花安在:“……”
原来我玩的这么大,连太子都在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