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前两天的忙碌, 校嘉华在上海的第三天,时间就宽裕多了。
按照原定计划,上午,她和白恪言要送二婶回医院。下午, 他们就要各自乘火车, 一个回太丰县城, 一个回西北基地。
相聚的时光, 总是欢乐又短暂。
好在,他们昨晚说了大半夜悄悄话, 并约定十二月底, 等校嘉华过生日时, 白恪言会向部队请婚假,回青河村, 正式补办婚礼。
到了医院,说起这点,申茗荃也一百个赞成。
“你们是应该先在老家办酒席。不过,等到农历过年,恪言应该还有年假。到时候,你们来上海, 再办一场酒席。把亲家公、亲家母也接过来, 一起过年。”
两场酒席都办完, 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无论校老栓和崔丽芬能不能来上海, 申茗荃能诚意邀请,足见白家对校家的尊重。
校嘉华想的却是, 这样一来,她就能美美地当两次新娘子了?
“二婶,谢谢您。”
她看出来, 申茗荃是真心对自己好。
又聊了一会,申茗荃年龄大了,有些犯困,便吩咐白恪言:“你呀,别围着我这个老婆子了。附近有家百货大楼,你带笑笑过去逛逛,给你岳父岳母添置些东西。”
“是,二婶。”白恪言应声道。
此举正合校嘉华的心意,她站起身,笑盈盈向申茗荃道别。
两个人走出病房,在电梯里碰见一个男医生。白恪言认出她是申茗荃的管床医生,便问起二婶的病情。
“巧了!”男医生笑道:“前两天,京市来了几个学习交流的专家,其中就有内科、骨科的老教授。我们把申大姐的病历拿给老教授看了,他们都说问题不大,今年冬天,注意保暖、活血化瘀就行。”
白恪言似乎想到什么,“多谢了,请问内科老教授,现在人在哪里?”
男医生:“他刚开完学术交流会,这会儿应该还在会议厅?”
白恪言看了一眼校嘉华,欲言又止。
校嘉华叹气,“好了,我知道你想过去,咨询咱爸的病情,我也是白家的儿媳妇,还能拦着你?”
白恪言:“可是百货大楼……”
逛过八百遍纽约第五大道、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以及帝都skp商场的人表示,错过这次也没什么可惜的。
“咱们快过去吧,爸的病要紧,再晚,老教授们就走了。”校嘉华善解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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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嘉华和白恪言赶到会议厅,因为有院方引荐,他们很顺利地见到了这位老教授。
会议厅很大,最前方的学术台上,左右还有两个套间,被高高的幕布遮挡着。
一位老教授穿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的老花镜,正在台下整理资料。
医者仁心,老教授知道他们是白家的人,并不介意白忠实的成分,认真问起诊来。
白忠实长年住在劳动棚,校家人经常私下看望、接济他,他的病情,校嘉华最清楚不过。
校嘉华事无巨细,将白忠实前后的发病过程、用药情况、愈后症状,一一叙述出来。
白恪言在旁边听着,几次红了眼眶,直至听到老父亲服了安宫牛黄丸,后来再没有犯过中风,他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我公公的病虽然好转了,但他右侧胳膊和腿,一直处于半麻木状态,干不了重活,也不能长期走路。”
最后,校嘉华担忧道。
老教授扶了扶眼镜,开口道:“无妨,四肢麻木是中风患者用药后的普遍症状。这种症状因人而异,持续数月、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五载都有可能。你们平时照顾好他,只要避免摔伤或劳损,后面会慢慢康复的。”
“嗯,现在村里只安排公公做些零工,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校嘉华这话,也是说给白恪言听的。
老教授又道:“这样吧,我再开几副药方,让患者通过水蛭粉口服,能够消栓通络,缓解四肢不利,预防偏瘫和梗塞。不过,其中有几味药材比较珍贵,你们最好在上海配齐了,再带回老家。”
白恪言急忙站起身,“教授,谢谢您,我们一定配齐。”
“好孩子,百善孝为先呐!”
老教授感慨地提起笔。
片刻后,老教授离开会议室,白恪言握着药方,感激地向他鞠了一躬。
“恪言,楼下有药房,我们快去抓药吧!”校嘉华拎起包,准备动身出发。
突然,台前的侧门,发出一道声响。
两个人回头,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大夫,缓缓从小套间走了出来。
女大夫也穿着白大褂,身材偏瘦,烫着时髦的小卷发,一看就是城里人。
她的眼角布满皱纹,表情却有些严肃,审视地盯着白恪言。
校嘉华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证,京市著名的某和医院,原来她也是来沪学习交流的老专家之一。
只不过,女大夫的工牌上,“林存英”这个名字,实在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白忠实的药才是要紧事。
校嘉华打算离开,白恪言的脚,却像是钉在地上,直愣愣看着对面的女大夫。
“怎么了?”校嘉华不解。
白恪言没有回答,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女大夫冷笑了一声。
“怎么,两年不见,白恪言,你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了吗?”
什么?!
亲生……母亲……
那不就是她的便宜婆婆了!
校嘉华当场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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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存英女士,帝都某和医院妇产科主任,著名学科带头人。
校嘉华上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白恪言的妹妹林静敏,亲自跑去青河村打疫苗,顺便劝他们离婚的时候。
如今,林存英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很难说不是一场精心安排。
鉴于林小妹提前从侧面,科普了一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形象,再加上这位婆婆当初与公公离婚,手段不甚光彩,校嘉华对她实在没什么好感。
巧合的是,林存英对校嘉华也没什么好感。她对校嘉华的调查,一点也不比申茗荃少。
见儿子不肯唤她,林存英便开始发难他身边的小媳妇。
“哼,你就是校嘉华吧。见了长辈,也不知道打招呼、行礼。山野村妇,没规矩没教养,哪里配得上我儿子?”
“妈!”白恪言皱眉,“笑笑是我的妻子,请您收回对她的偏见。”
见儿子如此维护她,林存英更生气了。
她怒道:“偏见?那你知不知道,我曾让小敏带着两千块钱去青河村,劝她和你离婚。你的好媳妇,狮子大开口,她不肯要钱,想要白家和林家的资产呢!”
闻言,白恪言心中一窒。难怪那段时间,小妹会给自己打电话,质疑校嘉华和梁知青有染。
他自责地看了一眼校嘉华,满是心疼:“笑笑,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小敏冒犯你了。”
校嘉华摆摆手,大度道:“没关系,你妹妹不是故意的啦。”
林静敏毕竟是传说中的,套路文里的小白花女主,校嘉华对她的人品倒不怀疑。
小两口当面秀恩爱,林存英更抓狂了。
“白恪言,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入赘到农村,前途尽毁,林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趁你外公还不知道你结婚的事,赶紧跟这个土村妇离了,我还有办法去找你外公,求他把你调回京市工作!”
白恪言冷了脸:“林大夫,我姓白。您既然已经和我父亲离婚,我过得是好是坏,都不需要林家人操心。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和我的妻子先告辞了。”
林存英:“白恪言,你敢!”
校嘉华:“……”她这么上赶着坐实恶婆婆的名头,真的好吗?
不过,林大夫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是真的拿儿子没招了。
林存英当然了解儿子的脾气。
离婚背叛、强迫儿女改姓这个坎,就像一座大山,横在他们母子中间,鸿沟无法逾越。
既然儿子油盐不进,也许突破口,还在眼前这个,贪财肤浅的农村小媳妇身上。
林存英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重新理智。“你要走可以,让你媳妇先留下,我跟她单独聊几句。”
白恪言自然不同意。
林存英气极,“白恪言,我跟你爸是离婚了,但你身上留着我一半的血,我永远都是你的母亲,你想忤逆我吗?”
她又指着校嘉华,冷声道:“还是说,你这做媳妇的,一点教养都没有,不敢单独见我这个婆婆?”
校嘉华气笑了。
刚刚,她一直不发声,是顾及林存英的辈分。既然老太太都骑到头上来了,她也不好叫人家失望。
校嘉华争脱白恪言的手,柔声道:“恪言,你先去给咱爸抓药,我在这里等你,顺便陪林大夫说说话?”
白恪言怎么会放心,“笑笑,我们一起去。”
“不要,昨天晚上,我们折腾得太晚,我现在有点累,懒得动。”
昨晚所谓的折腾,其实就是两个人对坐在床上,面红耳赤地“喝水”而已。他们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校嘉华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在林存英听来,就有点限制级了。
这俩孩子,明明还没有拜堂……不用说,自家儿子向来严正矜持,一定是这小村姑故意勾引他的,不知廉耻,林存英恨恨地想。
校嘉华把林大夫的咬牙切齿看在眼里,她暗爽了一下,决定继续撒娇。
“恪言哥哥,下午坐火车,我怕无聊,你记得再帮我买点状元糕、五香豆什么的,好不好?”
“好。”明知道她只有在目的性极强的时候,才会叫自己“恪言哥哥”,白恪言依然无法拒绝。
他只好一个人拿着药方,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
林存英再也看不下去了,冲着门口,恨铁不成钢:“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媳妇?”
校嘉华好笑地转身,面对林大夫,正襟危坐。
老虎不发威,难免被当成hello kitty。
到底谁吃谁,还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