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楼的地牢非常之宽敞,而且相互之间根本无法传递任何的声音。姜小楼并不急着去见荆长青,至少要先把银面白袍人给掏空。
银面白袍人有酒壮胆,又已经认命,此时倒也还算坦白。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年纪修为。只知道他在中州给人算命,散修都叫他命师。”
又是中州。
姜小楼轻轻皱眉,但没有打断银面白袍人的话。
“修者不信命,所以命师的生意很差,当时我在的地方,没有散修会去光顾他。但也有人给他送钱,那些都是什么人,您一定想象不到……”
银面白袍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根骨尽废的散修,有缘望到修道之门但资质差劲终生进阶无望的道士,被大门派逐出宗门的弟子,他们不甘心于命运,所以想要去求命师逆天改命。”
“我亦不知命师能够逆天改命的名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我那个时候也不信,但是相信的人并不少,而且命师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处处流传着他的传闻。”
姜小楼问道:“有很多人相信他?”
“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的。”银面白袍人道,“有时候与其说是相信命师的本事,倒不如说是相信自己可以逆天改命,与命师并无什么干系。”
这番话姜小楼虽然不赞同,但可以理解,求神拜佛,原也不过所为如此。
银面白袍人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惨淡的意味出来,“我原本也并不信,直到有一日,我不得不选择去相信他。”
他没有等来姜小楼的疑问,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说。
“我本是中州散修,修为只是勉强,但也没有什么进阶的野望。然而在秘境之中因为意外修为被废,和凡人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境遇,他能有的最好的下场就是回归凡人身份,然后平淡地过完一生。
“可是我并不甘心,我本以为我能看得开的……”银面白袍人声音懊恼,带着痛意在其中。
姜小楼漠然看着,这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她还是能看明白的。
银面白袍人道:“所以我也去求了命师。做邪修,创立求道会,就是他给我指的路,而召唤魔神,是我应该付出的报酬。”
这一番话的逻辑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前后也都对得上。
姜小楼冷冷问道,“你是会乖乖付出报酬的人吗?”
她不信。
银面白袍人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不是。”
这一点他自己明白,姜小楼明白,命师当然也明白。
姜小楼问道:“你的功法有问题,还是你的神魂有问题?又或者是什么肉身禁制?”
能控制人的不外乎只有几种方法罢了,姜小楼虽然知之不详,但是她出身剑宗,又见识广博,懂的不会比银面白袍人少。
而能够威胁银面白袍人的当然是他本身的安危,若说是什么亲人之流,姜小楼才不会相信。
银面白袍人道:“有问题的是我的命数。”
“……?”
“在我试图赖账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命运开始转变了。”银面白袍人道,“我开始变得诸事不顺,路边的一枚石子都可能要了我的命,就算我闭门不出,也可能被在我居处附近的修士们争斗给牵连进去。我探查过,但都没有任何结果。并非是故意,而像是天定一般。”
“所以我屈服了,按照命师的吩咐开始在仙魔战场继续布局。”
这番话姜小楼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的。
银面白袍人似乎也能够猜出她的心思来,继续凄惨地道,“不论您相信与否,这都是事实。”
“但你背后那个命师,可也没能让你一路顺风顺水。”姜小楼冷冷道。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操纵命运,那他何必装一个神神叨叨的命师,直接给自己最好的命运就行了。
“因为他做不到。”银面白袍人坦然道,“但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看来你招惹的是一个瘟神。”姜小楼道,忽然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在哪里遇见这个命师的?”
“景国南方。”银面白袍人道,“但或许不是我遇见他,而是他遇见我。”
显然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背后揣测过命师的心思,想过要如何挣脱,但是因为做不到这桩事情,所以最终作罢,可怀疑还一直埋在银面白袍人的心底,姜小楼一问他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求道会呢?”
“宗旨和理念都是命师给我的,能够召集到那么多人参与,我也始料未及。”银面白袍人道,“名单我会写给您。”
姜小楼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否满意。
“至于除魔会,”银面白袍人道,“我只是偶然探听来的,并不知道内情。而且命师似乎另有一条路径在大门派之中,和我等散修分开。”
姜小楼沉思片刻,问道,“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倘若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天外楼主,银面白袍人是不会回答她的。他垂眸思索了许久,然后道,“我从没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所以也只是猜测,以他的所作所为,我觉得他深恨所有的修道者。”
求道会也好,除魔会也好,都是在挑起修道者之间的斗争,能争个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正和命师之意。
姜小楼皱眉道:“看来你是明白的。”
“是,我什么都明白。”银面白袍人道,“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银面白袍人深恨修士,可别的修士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握住自己的权利罢了。
在姜小楼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天外楼主的眼神太透彻,银面白袍人已经破罐破摔,把自己的本质完全暴露出来。
他提醒道:“您答应过我的。”
姜小楼点点头,不打算食言。
“召唤天魔的方法,求道会的人员名单,还有你能想起来的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姜小楼道,“你就还能活着。”
银面白袍人欣喜万分,尽管他也明知道姜小楼口中的活着未必是再作为修士活着,可能捡回来一条命他就已经甚是欣喜了。
姜小楼离开银面白袍人的囚室,并没有急着去见荆长青。
器灵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真的要让他活下去?”
“活着很好啊。”姜小楼道,“等他交代完,就把人给钟阿桃,告诉钟阿桃不要弄死了。”
银面白袍人的境遇虽然有些悲惨,但是他犯下的罪行也是毋庸置疑的,光是召唤天魔,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了。
所以,让他接着活下去,他也必须要给修真界做一点贡献,为修真界的伟大未来献身就是一个不错的活法。
想到钟阿桃,器灵默默地保持了沉默。落到钟阿桃的手里面,银面白袍人的下场可想而知,有时候活着都未必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以银面白袍人的罪行,当然也值得这样的下场,不然那些被他拿来献祭的人只怕是要死不瞑目。
而姜小楼此举,当然还有另外一层用意。银面白袍人所言不见得就全是实话,但没关系,在她手中银面白袍人不会直言,可在钟阿桃的手中就未必了,若是还有隐瞒,姜小楼就是再食言一次也无妨。
……
银面白袍人的事情处理完,姜小楼走到了另外一侧,关押着荆长青的地方。
荆长青并不是银面白袍人这样的天外楼重点关注对象,而且天外楼可能根本就不认识他,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寻常的剑宗弟子。
而他被抓的理由也和银面白袍人不一样了。
除魔会在仙魔战场上面要搞事情,天外楼索性一并给抓了,旁人姜小楼不认识,但荆长青她认脸。
所以对于这个曾经的师兄,她倒是也有一些犯难了,姜小楼思来想去,没做什么伪装就去见了荆长青,只不过没有对于银面白袍人那样的粗暴罢了。
“许久不见了,荆师兄。”
荆长青皱眉道:“姜小楼?!”
以他的态度来看,显然他也已经不把姜小楼当成曾经的师妹了。对于姜小楼而言,这正好,横竖他们之间情分是没有的,反而还有一些小摩擦。
荆长青嘲讽道:“天外楼主竟然也有闲心来会一会旧日同门吗?”
姜小楼漠然道:“哪有同门,只是一个阶下囚罢了。”
荆长青的面色瞬间变化,但姜小楼居高临下看着他,让他不论如何也说不出任何屈服的话来。
“果然是天外楼主……幽魂少主。”
说到后面的那个称呼的时候,荆长青的语气里面恨意很浓,而恶意还要更加深刻。
姜小楼朝他微微一笑,索性就拿出了幽魂少主的作态来。
“魔域和修真界议和了,这件事情荆兄知道吗?”
荆长青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在议和之前,荆长青就已经被天外楼给抓了。
“这绝无可能!”荆长青愕然道,语气极其坚定,“你不过是在诓骗我!”
姜小楼十分淡然,“我骗你做什么呢?你配吗?”
荆长青的愕然之中夹杂了几分恍惚进来,尽管他仍然对姜小楼态度极差,而且敌意浓重,但他心中并非不明白姜小楼和他的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犯不着刻意编造一个荆长青绝不会相信的谎言出来。
荆长青惊怒道:“你们……你们都是罪人!”
“你难道还觉得你功在千古不成?”姜小楼冷冷道。
“魔修都该死!”荆长青道,眼神之中是姜小楼从不曾见过的谜一样的坚定之色,“魔修都是九州的罪人!”
他冷冷淡淡瞧了姜小楼一眼,“你们会有你们的报应的!”
但在这样的宣言之后,他就好像找到了自己坚毅的信念,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肯说了。
姜小楼默默地望天一眼。
面对这样的荆长青,倒不是她于心不忍什么的,而是荆长青整个的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对,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的样子。
相比态度良好,积极配合的银面白袍人,荆长青就像是一块鸡肋一样,姜小楼可不是要浪费时间来听他继续宣扬什么仙魔之别和魔修的罪过的。
这种意志极其坚定的人,要让他有什么意志上面的破绽也很难,姜小楼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指望从荆长青这里再套一个名单出来了,说不定荆长青还觉得自己是临危不惧至死不渝呢……
姜小楼沉思良久,然后默默和天外楼商量,“把他扔给苗师兄怎么样?”
器灵不置可否道,“那就试一试吧。”
钟阿桃的恐吓能吓住银面白袍人,但是对于荆长青这样的只会起反作用,苗淼说不定还是有用的,而且,姜小楼不打算要了荆长青的性命。
“先留着……”她淡淡道,“看看剑宗怎么说。”
如果除魔会真的就像荆长青所说,那这样的弟子在各大宗门里面都不少,议和的消息传开,不知道还要再疯几个。
但除魔会毕竟是大势力内部的组织,姜小楼能做的不过是提醒几句罢了,如果能换点好处来那就更好。
她更在意的是求道会。
银面白袍人答应写下求道会的名单,而他自陈是求道会之首,尽管他过得很凄惨躲躲藏藏,但求道会因为理念相聚,所以他还是求道会的首脑。
这份名单只有银面白袍人知道,现在落入姜小楼手中,也只有二人知道,如此以来,求道会是完全可以被姜小楼握在手中的。
尽管这群人心性有些问题,而且行事偏激,但求道会修士分布很广,也势必会很好用。要伪装银面白袍人,那就是再容易不过了——谁让他行事喜欢遮遮掩掩,私下里面也从不露真容。
只要知道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消息,那么任何一个藏头露面的修士都可能是求道会的首脑。
这些事情在心里过上一遍,姜小楼还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她当然不会也不能自己去做,而这个人却又必须出自她的手下,而且不能有任何的异心。
银面白袍人交上来的第一版姜小楼看也没看,等他到了钟阿桃那里,没过多少天,果然又来了另外一个版本。
这一次字纸上面还带着一些不明痕迹,姜小楼扫了一眼,顿时有些咂舌。
这家伙果然有隐瞒,而且隐瞒不小,他之前给的那个版本不但有缺漏,而且还有许多不属实的地方。
她收了下来,嘱咐钟阿桃继续。
钟阿桃对于自己热爱的事情向来充满干劲,甚至其实并不需要姜小楼多余的叮嘱,她就已经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而姜小楼也没出几日又收到了第三个版本。
器灵围观了全程,由衷感慨道,“你们人族真是麻烦……”
至少天外楼从来没有想过银面白袍人的第一个版本会有那么多的疏漏,也更加想不到第二个版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再来一个?
“事不过三。”姜小楼淡淡道。
对于银面白袍人她当然不可能放下心来,而对方也不可能对她坦诚,因此,这一切都是银面白袍人应得的。
……
姜小楼手握求道会名单,以及另外一份名单。
那是在她手下里面筛选出来的能够代替银面白袍人掌控求道会的名单,上面的人不少,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会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活计,但也正是这样的活计能给他们带来一个接近姜小楼身边心腹位置的机会。
姜小楼点了点其中的一个人,“他怎么也在这上面?”
虽然这些人她也不是那么熟悉,但此人姜小楼印象非常清楚,因为这是一个单灵根的倒霉鬼。
在幽魂城外,这家伙可是一个照面就被神像给放倒了。姜小楼倒是没有留意,他竟然也跟着到了仙魔界来了。
金缕衣道,“方昊天自愿植入多灵根。”
姜小楼也微讶,“他疯了不成?”
一个单灵根要自愿植入多灵根,这不就是在自毁根基吗?!
金缕衣虽然对此也有微词,但是他非常客观地道,“方昊天相信您能够给他更多回报。”
姜小楼愣了一瞬想明白金缕衣是想说什么了。
方昊天自愿植入多灵根潜伏到求道会中去,是因为他想要押宝在姜小楼身上。而从幽魂宫跑到仙魔界,当然也是如此。
他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但是因为这个举动,却让姜小楼不得不开始考虑起来方昊天了。此人的运气虽然古怪,但也是一个能够抓住运气的人。
“让他去见钟阿桃。”姜小楼淡淡道,“如果见了钟阿桃他还是愿意的话,那么就如他所愿。”
求道会的首脑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若不然,寻常修士可能根本就做不到像银面白袍人那样。
金缕衣颔首应是。
虽然他并不喜欢方昊天这样的投机者,但是他也不否认方昊天正是姜小楼现在需要的这种人。不然,金缕衣不会把他放在名单上面。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同了。
他隐藏起了自己的几分感慨,并不愿意让姜小楼看见。
她不论怎么样都是很好的,金缕衣一直这么觉得。
姜小楼却并不知晓这些,而是又道,“这几日我不在仙魔界,仙魔界诸事如常便罢了。若是非常,非常时可行非常之事。”
金缕衣神色一凛,颔首应道,“是。”
……
仙魔界之外,几个人影汇聚在一起。
所有人之间都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看起来貌也不和神也不和。
但是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看看这几人的身份就知道了。
剑宗剑尊,魔域屠仙宫主,道门道主,还有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仙魔界主。
相比那形单影只的三个人,姜小楼还带了一个紧紧跟着她的荆三。荆三已经表示过自己不会在这种场合出战——他只负责救姜小楼的命罢了。
姜小楼并未强求,也强求不来,她对荆三同样并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不过旁人仿佛还是有那么一点意见的。
屠仙宫主率先出言挑衅道:“仙魔界主这是还没有断奶吗?”
“比不得您老年迈。”姜小楼冷冷道,“看来冷夜白是早就断奶了。”
屠仙宫主面色微变。屠仙宫主不是看姜小楼不顺眼,他看不顺眼的是曾经的幽魂少主,以及幽魂宫主楚文茵本人。但他嘲讽姜小楼,姜小楼就把屠仙宫少主拉出来。冷夜白曾经就比不过姜明月,更比不过现在的仙魔界主了。
屠仙宫主一梗,言轻恰好在这个时候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既然都来齐了,自此地挪移,便可直接到大景战场。”
道主的面子众人还是要给的,言轻发话以后,光芒一闪,众人就已经消失不见。
姜小楼心念微动。
道门的底蕴不容小觑,至少言轻这个阵盘,就是天外楼也没有什么大反应。
而他们已经越过界域,来到了大景战场的边缘处。
连日以来已经停战,只是道门和大景神朝之间的关系依然非常紧张,道门和对方的化神都在天空之上,相互之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姜小楼轻轻皱眉。
其余几人和她的反应也很像,因为如今的大景给他们的感觉并不好,就像是面对那些神像一般的微妙感觉。
姜小楼向下望了一眼,而后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是大景神朝的战士。”言轻道,“曾经都是景国的凡人。”
闻言,众人都有一些不悦。
修真界的事情不涉凡尘,这是公认的,魔域便罢了,毕竟魔域没有不能修行的凡人,但在此地,将这些寻常人拉入战场之中,则是他们都看不过眼的。
但是大景神朝毕竟是不一样的,因为这是九州第一个敢以神朝自居的国家,相比于修真者,他们当然更加倾向于神祇了。
而那些神祇,哪里会把寻常性命放在眼中呢。想到那些神将,姜小楼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了。
景国还有救吗?她心中有些盼望,但又理智了起来,姜小楼不由想到了明真,不知他到了中州何处,是否遇见了这样的情景。
言轻问道:“诸位可有对策?”
“有对无策。”屠仙宫主道,“杀就是了。”
姜小楼默默跟着点了点头。
虽然屠仙宫主这个人她也不喜欢,但是屠仙宫主的话语她还是赞成的,用不到什么兵法之流,不过是杀上前去就是了!
“我等……”屠仙宫主本想道一个人数出来,但又不想把姜小楼算进去,所以没说明白。
“有我等在,不过区区一个小国,难道还能逃过去不成?”
他是很自信,然而姜小楼的眼中满是屠仙宫主看不上的警惕之色,而剑尊也未必有屠仙宫主这么的傲然。
屠仙宫主厉喝一声,魔刀已经朝着其中一景国化神的脖颈而去,显然就要绕颈而过,直取她的头颅!
姜小楼淡淡扫了一眼剑尊,朝着另外一边去了。
大锤的爆发之力很强,但未必能够直取性命,所以她最好还是先行求一个稳字。
言轻也紧随其后,用出了不符合他那肥胖身躯的轻快身形来游走于战场中间,择了最后一个来下手。
剑光闪耀,刀影缠绵,而对手毫无准备就迎来了偷袭,只是转瞬间,四人性命就去了其二,剩下两个姜小楼和言轻动作不慢,紧接着赶上了。
战场之上顿时一片大乱,为首的大修士性命皆危,哪怕是那些景国的军队也不由开始人心涣散起来,而自从屠仙宫主那一刀开始,消息就立刻被传到了景国国都!
“道门哪里来的这样的人?!”
江惟神色仓促,掩饰不住自己的焦急。
夏无商比他冷静得多,正在看着光幕之中的情景。
“道门没有,他们就不会找外援吗?”
江惟凝滞片刻,而后满怀恨意地念着,“剑尊……”
夏无商哪管他恨不恨的,径直要拔剑出门。
江惟问道:“你要去战场?”
“正好会一会一个故人。”夏无商淡淡道,“你要去求援,可要赶紧了。”
江惟拦不住夏无商,也急匆匆走了。横竖夏无商他也是指望不上的,而他确实不得不去求援了。
景国由外而内都是大乱,道门的偷袭丝毫没有任何预兆,投奔景国的修士他们更是好不容情,见一个杀一个。
但是国都之内,唯有一处对此一无所知,景国皇帝的宫阙依然在天上,不知人间的喜乐悲哀。
那战场上面的四个化神只是开始,而谁也不知道景国背后还藏着多少人。
姜小楼以锤击碎了其中一人的心脏,但马上就有人朝着她围了过来。
“来吧!”
屠仙宫主的声音远远响起来,让人难免会联想到关于屠仙宫的诸多传闻。
姜小楼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她认识冷夜白,屠仙宫从上到下据说都是那样,一群疯魔的杀胚罢了。
屠仙宫主显然已经到了兴头上面,开始无差别地向外攻击,魔刀在天地之间划过,刀下俱是一些不甘心的亡魂。
这些修士不过是景国的弃子罢了,但既然投奔了景国,他们应当也有这样的觉悟。
姜小楼一锤闪过,就听见一个修士的诘问。
“你们名门正道,就眼睁睁看着魔修杀人不成?”
没有人回答他,让他失去声音的是剑尊顺手的一剑罢了。
姜小楼也并没有同情。仙魔之别烙印在修真界众人的心底,但当然还有别的更为重要之事,在这些投靠神祇之流面前,仙魔皆是同路人。
景国地位不明,现在就敢投奔景国的,全都不该被放过。
而且这些人也绝不可能是被蒙蔽了才会出现在景国之中。以姜小楼所见,那几个化神里面就有些不对劲的,像是当初玉英的情形一般,是被附体了。而这样的人在景国之中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些投奔而来的修士们是看不明白吗?
他们很清楚,只是依然抱着要和这些人同流合污,共同开启飞升之路的心思罢了。
姜小楼挥出大锤,再度和一个行迹诡异的化神纠缠在一起。
她是无所畏惧,但对方也无畏生死,或者说并不畏惧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生死!
□□似是要扎破姜小楼的身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穿过,姜小楼借势将大锤砸在此人的大腿之上,一个旋身之后,他就被姜小楼直接推到了屠仙宫主的刀下。
屠仙宫主双目圆睁,心道姜小楼这借刀杀人倒是好手段,然而人头已经在刀下了,他当然还是不会放过的。
姜小楼从容转身,在看见来人的瞬间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夏无商朝她微微一笑,青金剑散落成漫天羽翼。
他这是还要再来一次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夏无商给招惹了出来,但上一次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打得尽兴,夏无商这是明晃晃的约战,姜小楼当然不会拒绝。
在上一次和夏无商相见之后短短数日时间内姜小楼自认实力提升不小,就是不知道夏无商如何了。
青金剑再度化成剑阵,要和姜小楼相接,夏无商也管不上会不会误伤到自己人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把那些弃子当成和自已同一边的人。
姜小楼执起大锤,锤意悍然,正欲和夏无商相对,就感觉一道剑意横在了自己的身前。
剑尊横插一剑,直接抢走了她的对手!
夏无商轻蔑地看了姜小楼一眼,像是带着几分微妙的鄙夷,然后,他很快就投入了和剑尊的交战之中,哪管姜小楼蓄势到了一半,还在干瞪眼!
要不要脸啊?!
姜小楼心中愤愤,只是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罢了。
剑尊不可能是看她应付夏无商艰难而主动揽下了这个强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看上夏无商这个对手了!
那道剑意不容小觑,夏无商也正色与之相对,青金剑和剑尊的承影剑相接,剑光几乎要照亮整个战场!
姜小楼愤怒地转到另外一侧,一锤把屠仙宫主的敌手给打了下去。
屠仙宫主在一边瞪了她一眼,姜小楼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神色自若地和一名刚冒出来的化神女修开始交战。
她算是已经学会了,抢了就抢了,只要能够像剑尊那样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剑尊和夏无商的战斗,姜小楼虽然还是有些生气,但一直在留心观察着。
夏无商的青金剑还是像上次姜小楼见到的那样,因为其主人三万年不死,所以其剑可以分八千道出来,自成一阵!
姜小楼可以用自己的身躯来强行对抗这八千剑,但剑尊会如何应对?
姜小楼并不知晓,也猜测不到。
八千剑意既出,夏无商的神色也很郑重。
他知道剑尊的存在,在他看来,剑尊已经是这个时代顶尖的强者,那么当然值得和他一战,而且,他已经有三万年蓄势了!
承影剑其实同样也可以做到一剑分为数剑,八千甚至也不在话下,但若是以剑阵对剑阵,那么剑尊自然也就落了下乘了!
而剑尊最终也并没有选择这样的手段。
承影剑化作了一道纤细的光影,在瞬息之中,像一道线一般对上了八千青金剑!
青金剑数量极巨,承影只是其一,但以一对八千,却不见任何的颓势,反而是夏无商诸剑都开始颤抖!
姜小楼神色一凛,更加认真了起来。
剑尊以剑意缠绕应对夏无商的八千剑,是姜小楼也不曾想到的路径,这代表着剑尊对于剑意的控制也非常之细腻,甚至不输于夏无商!
这并不适合姜小楼的锤法,而姜小楼也很难将之应用到自己的锤意之中,不过,姜小楼没有在学习,而是在思索着倘若是她遇见了,该如何应对?
这道剑意既柔和而又锋锐,就像一条线,那么,要如何才能战胜一条纤细的线呢?
夏无商和姜小楼的想法是一样的。
既然线不可以切割,而本身又极其锐利,那么就只能躲了,毕竟不论这线有多么坚韧,线终究还是一条线。
八千剑被夏无商收回,暂退一步,但是青金剑的气势不曾减弱,化而为一,直斩在承影的缠绵剑意之上!
剑意不曾散开,但也同样被剑尊收束回去,再度和夏无商相对!
姜小楼差点叫了一声好,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心不在焉地打斗着。
但她的对手也同样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屠仙宫主的对手也一样。
不过,屠仙宫主还是在认真杀敌就是了。
绝无可能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对于剑尊和夏无商之间的战斗充满兴趣,姜小楼略退了一退,然后看了一眼言轻。
他们彼此都意识到了对方眼神之中的凝重神色。
初战大捷,而且现在还没有伤亡,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情。
但只要仔细观察一番,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景国虽然出的人不少,但除了夏无商以外都是一些寻常修士,简直就像是刻意把他们拦在这里一样。
那么,景国究竟在准备一些什么呢?
姜小楼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
江惟虔诚地跪了下去。
他依然很急切,也充满了忧虑,但是心中却莫名地充满了欢喜的情绪。
终于来到这一天了……终于……
江惟叩伏下来,身前是以山石雕琢成的无数神像。
它们似乎并没有意识,但当江惟跪在这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神祇的殿堂上面一样,被众多神祇给注视着。
而他是唯一一个落入神祇眼中的凡人。
这感觉让江惟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的喜悦之感来,但他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总有一日,他也要坐在这样的殿堂上面。
景国传闻之中国师江惟种种不好,但江惟从来没有篡位之意,这一点上景国皇帝对于江惟非常满意。
但是景国皇帝并不知道这一点,景国的皇位江惟触手可及,不过是他看不上罢了,他看中的是高居于众生之上的神位。
和神祇相比起来,所谓的皇帝,依然还是个可悲的凡人罢了。
所有的卑微,不过是在交换日后直起身来的那一刻。
江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待了多久,又好像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
神像之中,有一尊动了起来。
他不再是没有生命的石刻,神像开始变得像是一尊真正的神祇,他自天而降,手持挂了红缨的□□,身后是一席鲜艳的披风。
天地为他的降临欢呼,在他行进的时候风也为他让步,江惟听见了自己的嘶吼,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何故。
神祇降临在战场之上,他要千军万马为他厮杀。
夏无商和剑尊同时停下了双方的交战,姜小楼愣怔望向她初见的神祇。
倘若她不曾见过他们畏惧的模样,她也会为之敬畏。
但她已经听见了天地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