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仗着自己有天赋就偷懒,恰恰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周末他去病理实验室看神经标本,为的只是能尽可能多的观察大脑中不同病变部位的神经形态。
过节日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回家过节,他会跟着路主任值班,上手术。
路主任很是喜欢这个孩子,不管是从学业还是从人品上都是无可挑剔的,为了争夺连曜的博士导师权利,他不惜和系里另外一个教授闹翻,两个人做了大半辈子的朋友。
却都想把连曜收入自己的门下做博士生,这样将来好继承自己的衣钵。
路主任将连曜未来人生可能要走的每一步路都为他铺好了,甚至已经在安排在他博士一年级的时候要带着他一起去哈佛做访学教授,让他在哈佛医学院学习一年。
这一切安排的完美且无懈可击,连曜如果按照这条路走下去,他会是连医生、连主治、连副主任、连主任,依照他的发展速度,他会在三十岁的时候就轻松的称为科室的主任医师,而这在省人民医院从来没有过,他是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这一切的终结都是从他提出辞职的那天开始的。
路主任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把连曜挖走了,问他是不是有其他医院的导师想让他过去。
连曜否认,却也给不出自己的合适理由,他就只是站在导师的办公室里,沉默的递上了一封辞职信。
路主任的情绪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先是震惊,在询问无果之后,他开始变的愤怒起来,当着连曜的面将他的辞职信撕碎之后一把丢弃在垃圾桶里,并且告诉他,不可能,他不答应。
连曜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蹲下来把辞职信捡起来重新递回了恩师的面前。
“老师,我要辞职。没有医院要挖我,是我自己的原因,我要离开这里。”他的声音不大说道。
他无法将自己要离开的理由准确的描述出来。
“不可能,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否则,不可能,我不答应!”路主任将一沓资料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甚至都不舍得往连曜的身上摔。
“老师……”连曜如鲠在喉。
“连曜,我知道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神经外科主刀医生,将来可以超越我或者现在的任何一位神经外科大拿,这是你的理想,你现在告诉我,你准备辞职?理由,你的理由是什么!”
连曜低下头,脑海中浮现的是林染的面庞,她就是自己的理由,只要她能过的好,连曜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成为什么优秀的医生,即便是去小乡村做一个简单的乡村医生,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如今时隔一年再次回到这里,连曜竟然丝毫没有觉得陌生,反而是觉得更熟悉了,尤其是他的那双手,太久没有拿起手术刀了,以至于他看到手术刀就觉得兴奋。
“去看看吧,他会很开心的。”方林拍了拍连曜的肩膀。
连曜低下头,他哪里有什么脸面去见路主任。
“路主任不会说什么,当初你走的时候他虽然生了很大的气,但是也还是为了你伤心了好久,到现在你的办公室他还留着,总是说你也许还会回来。”方林也惋惜这么一位优秀的天才。
连曜是为了手术台而生的,他那么闪耀,那么璀璨,不该就这样被埋没在人群当中。
林染被推出了手术室,她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开颅手术之后的麻药要很久之后才会苏醒。
宋熠懊悔不已,如果他没有那么冲动,今天不去借山居的话,是不是林染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是归根到底,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该是祁越才是,一切皆因他而起!
秦墨的车子就这样停在地下停车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空的颜色由蓝色变为金黄色,然后变为了粉红色,晚霞也满满的消失,然后变为了星星和月亮占据了整片天空。
秦墨不知道到底他应该不应该进去。
宋熠守在林染的病房外,焦灼不堪。
他爱林染,如果她真的就这样醒不过来,宋熠觉得心疼,可是他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可以带她去国外,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不惜任何代价,只要她能醒过来。
但是在这件事之前,他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祁越,他不能容忍祁越在这样伤害了林染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
路主任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右边拐角的位置,门口旁边的墙面上挂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招牌,上面写着路主任的名字。
这间办公室原来是连曜每天都要来的地方,再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的现在。
他试了又试,举起的手放下再举起,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忘了,要和自己的恩师说些什么。
“你打算在门口站多久!”路主任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连曜猛的扭头,看到了路主任端着一杯水站在他背后,一脸的疲倦,那双眼睛似乎凹陷的更深了。
这一年看来他没有少做手术。
“老师…….”连曜有些尴尬的往旁边站了站。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师啊!”路主任将门推开走进去。
连曜依然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去。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路主任低声吼道。
连曜急忙走进去,关上门,他有些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他竟然不敢直视路主任的眼睛。
“臭小子!才多久没见,你就一副作贼的模样,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教你!“
连曜有些尴尬的说道:“老师,刚刚的手术多谢您了。”
“谢什么,这是我的工作罢了,在其位,谋其事,你呢?去哪儿了?”
连曜抓了抓自己的衣角之后说道:“我只是去做了一个小医生。”
“甘心么?”路主任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发出了直击心灵的一问。
“后悔?后悔么?”这个问题连曜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他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