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位衣着朴素,样貌寻常的中年妇人来到了富贵胡同。
匛然手里拿了根鸡毛掸子,在厅中掸灰尘,瞧见有人走进来,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上前去。
不着痕迹的将人看了一遍,含笑说道:“铺子尚未营业,恕不能招待您了。”
妇人听言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匛然接过信看了看,道:“您是王婆婆?”
王婆婆点头。
外面传话说她早年嗓子受损,此后便说不得话了,匛然说了两句话,瞧她或是颔首,或是点头,心下了然,道:“舟车劳顿,您这一路上辛苦了。”说着把信收好,引着人往内走。
王婆婆安顿的当口,匛然上了楼。
晏珩听后点了点头:“有事我会唤她,无事便让她在楼下吧。”
匛然点头称是。
晏珩朝门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江明磊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只是小事一桩。”匛然同样压低了声音答道:“约莫着也该差不多了,等回了话属下再来禀您。”
晏珩点头,还要再说忽听房中一阵低咳,他眉头一拧,转身就进了屋。
匛然识趣的关上了房门,下楼去了。
低咳着喉间带出了腥甜,胸口尖刀剜了一般的钻疼,玉卿卿一手压着胸口,一手捂着嘴,被下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晏珩走进来,紧张道:“怎么了?”说着在榻边坐下,见她嘴角殷红,忙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
玉卿卿好容易压下了咳嗽,缓了两口气,她笑着道:“没事,别担心。”
晏珩瞧她这隐忍的强笑,以及她衣襟上被她攥出了褶子,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唯恐再像上次那般命悬一线。
他立刻道:“你等着,我这就去让苦海来给你施针。”
玉卿卿忙抓住了他的袖子,晏珩感到拉扯,停顿下来,扭头看着她:“怎么?”
玉卿卿道:“我,我不想让苦海给我扎。”
晏珩将坠在袖口的手攥住,疑惑道:“为什么?”
玉卿卿抿了抿唇,支吾道:“衣衫不整的...我,我不自在。”
晏珩皱了皱眉,这几日只想着如何能救下她,救治的过程中确实是没太顾忌到她的感受。
但是行针可缓解她咳血与疼痛的症状,不可停。
想了想,他矮下身,与她商量道:“那...我扎,行吗?”
玉卿卿一顿,而后笑了下:“你会吗?”
这般问便是同意的了,晏珩也是笑了下:“尚可。”
“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玉卿卿道:“那就劳烦你了。”
“很乐意效劳。”晏珩笑着把她的手放在被角下,道:“我去取针来。”
虽说医者父母心,苦海他又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但到底是个男人,苏禅衣会不自在那可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听了晏珩的话后,他很能理解苏禅衣的心情。
掏出银针匣后,他看了晏珩一眼,狐疑的道:“不过,你会吗?”
“我伤着时,你在我身上扎过多少针了?”晏珩苦笑道:“早看会了。”
苦海没来之前,他也曾替她施过针,大夫瞧了后也没说过不妥。
苦海闻言笑了笑。
不过,他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哪里能让晏珩胡嚯嚯?
心中放心不下,他掀开银针匣,从里面捏了一根银针出来,伸出手道:“你先扎我试试。”
晏珩听言也不客气,捏起针便在他手背上的中泉穴扎了下去。
苦海尚未反应过来,只觉手背猛地刺痛,他嘴角一抽,看了眼针,又抬眼看他:“下手可真狠呢。”
“不过这分寸与力道倒是拿捏的极准。”他赞赏的点点头:“很得我的真传。”
晏珩笑了下,但也只是笑了一下,很快收敛了笑意。
他低头收了针,眉间愁色浓重,声音中满是忧忡:“她还在吐血,瞧着难过的紧。”
“我很担心...长此以往,她会挺不住。”
苦海听了皱起了眉头。
确如晏珩所说。
苏禅衣这病症实在是棘手的很。
他那样的难得的良药,可用在她身上也只能缓解个一日半日的。
药劲儿一过,照样是疼的剧烈。
“我再琢磨琢磨。”
这几日下来,他总觉得她这病不像是病。
倒像是有一只瞧不见的手,在他们瞧不见的暗处,暗暗的捏碎她,折磨她。
所以,她疼的那般,身上却无一丝的伤口。
只是这个念头太过于诡异了,苦海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也不会向晏珩提及,免得惹他更忧惧。
看晏珩要走,他出声又道:“针多留半刻再取,有什么异常随时唤我。”
晏珩听言应下,拿着银针匣上了楼。
可等扎了针后,玉卿卿才明白,由他来做,她只会更加的不自在。
晏珩看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却一刻不敢停留在他身上,便知她是羞了。
温声与他说起了王婆婆的事情,用来分散她的心神。
玉卿卿道:“那晚间可否请她帮我洗漱?”
晏珩道:“自是可以的。”
“我待会儿便去吩咐她。”说着想起什么,又与她说道:“对了,王婆婆她嗓子受过伤,所以发不了声。”
“但你有什么事情尽可告诉她,她会照做的。”
玉卿卿点点头。
瞠着眼睛,体会着无边无际的漆黑,她暗暗的想,现在她已经瞎了眼,恐怕聋与哑也在不远的将来等着她了。
真到那时候,又要她如何能去应承他的承诺呢?
......
在对待户部尚书魏亭邑贪渎一案上,皇上表现的很是雷厉风行,不容姑息。
督办的官员看了皇上的态度,自也是不敢忽怠的。
而这些年魏亭邑利用职务之便,曾给少数的京官放过银子应急,虽说后面都补上了,但此等行径,也着实是胆大妄为了。
皇上得知后,将册上这几位官员召进了宫,轻责打罚,重则贬谪。
这其中便有玉知杭的身影。
他可是比其他几位都要可恨些,仗着与魏亭邑同在傅仲手下,与魏亭邑相熟,这银钱直到魏亭邑入狱前,都不曾补上。
皇上看到他,就不自觉的想起了他这个副都察院御史之职是如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