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魔域的所有修士都没有睡好觉。
许多年之后,魔修们回忆起这一天,仍然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
夜半时分, 他们是被一股属于尊主的神念叫醒的, 然后,他们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愉悦。
那种愉悦要怎么形容才够合适呢?
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期待过的宝藏忽然降临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实在太过于激动, 所以并不相信自己能够有如此的好运气。
而且, 当自己踌躇地原地徘徊时,那宝藏朝着自己伸开了手。
“要抱抱。”宝藏说。
当这股神念传来时, 所有魔域的修士仿佛能顾同步尊主的感受,体会到了尊主的忐忑、不安和欣喜。
“多美好呀。”魔修们叹息道, “尊主遇到了什么?”
魔修修的是至情至性,因此无论是喜欢、讨厌都比普通人类来得更加激烈。
极致的情感体验能够带给魔修更多的领悟,对待所修的“道”更加多的认识。
但与此同时, 过于浓烈的情绪也会轻易地毁掉魔修。
被负面情绪裹挟之后, 底层魔修们沦落为魔域大能们的棋子,成为被迫冲锋陷阵的工具,时常身不由己。
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和平, 在玄天魔尊一统之后, 颁布了禁止高层魔修利用负面情绪控制手下的禁令。
因此,在禁令颁布之后的若干年里,魔域风气肃然,再少有高修恃强凌弱。
他们的尊主向来神秘, 一直将自己隐藏在迷雾之中,从来没有打开过自己的心扉。
如今天这般,是第一次。
或许是欣喜于尊主的慷慨, 舍得将这美妙至极的时刻与他们分享;
亦或者是好奇于尊主为何会走出神秘的迷雾,愿意展露自己的情绪,所有魔修都沸腾了。
在魔都的长夜中,魔修们载歌载舞,欢欣愉悦,热闹的氛围一直穿到了宫殿之内。
云隐宗,外门中。
容诩仍然没睡。
在迫不及待地与自己的子民分享了心情之后,他仍然睡不着觉。
崽崽。
他的孩子自称崽崽。
他能感觉到那声音的轻柔,感受到稚嫩声音中的眷恋。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孩子。
这个流淌着属于他血脉的孩子。
兴奋之情难以缓解,又怕吵到苏淮安与崽崽睡觉,容诩干脆去到了神隐峰。
面对宋峰主这个修为相差不大,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修士,容诩哪怕心中火山喷发,山石翻滚,面上仍然保持着自持。
只是,唇边与眉心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深夜正在睡觉,却被容诩叫出来的宋峰主一脸茫然:“……是域外天魔被消灭了?”
“不是。”
“你突破了?”
“也不。”
宋峰主纳了闷:“那你在高兴什么。”
或许是宋峰主终于上了道,这个问题终于问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容诩矜持地答道:“我傍晚的时候,感受到了孩子的神念。”
“……”
就这?
宋峰主茫然地睁大双眼。
虽说修士并不用睡觉,但宋峰主秉承着大道无为、顺应自然的思想,仍然保持着规律的作息时间。
此时,明明应当是他享受美妙睡眠的好时候。
“恭喜啊。”
为了将不受欢迎的玄天魔尊支走,自己能睡个好觉,宋峰主故意地说:“说起来,我早想问你了,你和小安两人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孤零零一个人,看上去怪可怜的。”
“而且,小安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们又没有确定关系,万一他之后遇见喜欢的,带着孩子改嫁……”
说到这里,宋峰主实在是困了,打了声哈欠:“当然,这也不一定嘛,说不定小安知道你身份之后会更高兴呢。”
——小安……知道你身份之后……
容诩微微蹙眉,想到了自己之所以更换身份留在苏淮安身边的理由。
虽说避开正道视线,低调地保护崽崽父子是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崽崽爸爸对他的抗拒。
宋峰主一把好刀戳到了容诩心坎上,让往日唯我独尊的玄天魔尊也忍不住变了颜色。
“我先走了。”
高昂的情绪全无,容诩又回到了昔日那个神秘、自持、淡然的魔尊角色中。
他妥帖地将所有的情绪和想法都藏在心中,仿佛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玄天魔尊来了又去,衣袖轻拂,不带走一点云彩。
不速之客离去,宋峰主觉得自己应当是开心的。
可是,当他躺在床榻上时,却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睡眠。
他的心中浮现出源源不断的好奇。
等下,容道友与小安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
为什么容诩不以真实身份示人,反倒是使用了其他面孔?
晨光熹微,神隐峰迎来了清晨的第一丝光线,洒扫的弟子起了床,伸个懒腰,准备开始干活。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峰主的殿中传来一声暴怒声。
“狗比容诩!”
这厮就是故意不让他睡觉的!
与两位大能的失眠不同,苏淮安这一晚,可谓是睡得极为香甜。
甚至在醒来的时候,还会茫然地摸一把自己的呆毛。
昨晚上,他睡前在想什么来着?
哦昨天晚上许师兄似乎能感受到崽崽的神念。
这是为什么?
但很快,他还来不及问,便感受到了崽崽传来的一声问候。
“早啊阿爸。”
自从前日苏淮安主动问候崽崽之后,崽崽就学会了。
只要早上苏淮安醒来时崽崽醒着,对方就会主动问候一声。
虽然崽崽还在肚子里,但苏淮安已经脑补出对方一本正经又奶声奶气的小模样了。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崽崽!
苏淮安瞬间将一切疑问抛之脑后,只顾得上吸崽崽。
一段时间后。与崽崽宝贵的亲子时间过去之后,苏淮安醒了过来,自己动手穿起了衣服。
说也奇怪,在得知自己怀孕时,他的第一反应明明是恐慌和害怕。
可一旦在接受自己怀孕的事实之后不久,他就变成了这样。
每一个清晨仿佛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苏淮安穿好了衣服,门外也传来了春桃洗漱的声音。
不多时。
苏淮安听到了春桃惊讶的声音:“许道长,您怎么在这里?”
“您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在这里站了多久?”
晨露晶莹,春桃能够很轻易地看到这位许道长的衣服被露珠打湿。
如果非要比喻的话,春桃觉得,此刻的许道长更像是一块默默矗立的顽固青石。
“春桃,怎么了?”
苏淮安诧异地推开门,听到门外的声音时还在刷牙,牙具上的泡沫来不及擦,就这样停留在脸颊上。
原来这就是他早起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容诩忽然听到自己内心的一阵悸动。
他的手指动了动,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自己上前去帮对方将泡沫擦去的冲动。
“许师兄?”
转过头,苏淮安也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哎呀抱歉。”
意识到自己这样不礼貌,于是他很快回房,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这才出来见客。
再出现时,苏淮安重新回到了那幅亲切、友善,却又带着距离感的模样中。
为人处世恰到好处,这是苏淮安年纪轻轻,却为人称道的地方。
可这样的苏淮安,却让容诩心生躁意。
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样,容诩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是说……是来道歉的?为昨天没有及时救我?”
苏淮安听完对方的话,顿时有几分啼笑皆非之感。
这许师兄,在思维方式上是有些出人意料。
为什么会有人会因为自己没有主动去救别人,而来向别人道歉?
况且,他们很熟吗?
压下心中的诧异,苏淮安笑着说:“原本就没有什么事,许师兄你太客气了。”
“对了,这赔礼的礼物我们也不能收,许师兄要是非要想送礼的话,就送些小玩意就好了。”
——因为是不熟悉的邻居之间,所以走动时应当送些小礼物。
这次才没有人情上的负累。
归根到底,对方还是将他当成不熟的邻居看待。
连熟人都不算。
容诩微微拧了拧眉,将昨晚上因为崽崽而升起的莽撞、幻想压了下去,重新让理智回笼。
他们的确还是不熟悉的邻居。
话已经说到了这一份儿上,容诩知道应当转身离去,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就这样黯然离开。
深深地凝视了苏淮安一眼,容诩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这个……应当交给你。”
“这是什么?”
容诩说:“我家里的钥匙,放在你这里保管。”
苏淮安有些茫然。
虽然说,熟悉的邻里之间是有着帮忙寄存一下钥匙的例子,可是……他们熟吗?
而且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是可以翻墙进门的修□□。
就在苏淮安诧异时,昨晚上感受到尊主神念,今天带着其他使者的嘱托来送礼的揭月使惊呆了:
“许、许道长,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钥匙……是尊主在都城私库的钥匙,其中囊括着尊主征战四方收集起来的宝物。
别说是世间难寻,便是此界独一无二也不为过。
可现在,尊主竟然想要将这把宝库送给安少爷?!
……这、这!
月掌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下一秒,他接收到了来自尊主的死亡射线。
“抱、抱歉。”
然而,就在月掌柜意识到自己搅了尊主的计划,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下意识就想撤离时,苏淮安却在此时见到了他,惊喜地打招呼。
“……月掌柜?您怎么来了?”
“是东家派你来的吗?”
苏淮安望着月掌柜带着的,琳琅满目的礼物,一时间竟然有种回到坛城的感觉。
回想起来,竟然有几分莫名怀念。
“安公子,这是东家让我给你带的礼物。”
“来就来了,客气什么?”
苏淮安没有拒绝。
意识到这一点,一旁的容诩又忍不住望向月掌柜。
……这一回,月掌柜是真的是快哭了。
苏淮安惊愕地扶起月掌柜:“怎么了?”
“是、是我太想你了,安公子。”
苏淮安愣了愣,笑道:“我也很想您和东家。”
一边说着,苏淮安邀请月掌柜进屋叙话,另一边,他抱歉地同许师兄道:“今日有客登门,是有些不方便,请容我改日再招待师兄。”
说着,歉意地对着容诩笑了笑,然后进了门。
门外。
一阵秋风划过,泛起一地凄凉。
更重要的是,容诩在这一刻,仿佛感受到了崽崽对他的不满。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作者有话要说: 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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