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和黑岬劝不动,便不劝了,由着他自己折腾。
洛风籍此发泄了一番愤懑,晨光绽放时就消停了,开始琢磨怎么把银杏树变回银杏仙舟。
一时不得要领,小酒蠹和紫金蠹却急得不行,急着把同伴从银杏树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他们期待着洛风挪动银杏树的时候,眼疾手快捞出泥蠹。
希望落空,一对小蠹虫泪眼迷蒙。
杜小草看着不忍心,走过来蹲在旁边,询问泥蠹:“你感觉如何?”
泥蠹抽抽噎噎,十分不适被囚在银杏树下的日子,从前它想怎么撒谎就怎么撒谎,现在却像野牛被戴上笼头,拘束难受。
杜小草猜测,银杏树也是一只草木精魅,木克土,最喜欢扎根在灵气充裕的灵土里,泥蠹是现成的天材地宝。
洛风就打过它的算盘,被它橛了回来。
此刻看着它难受的模样,笑得幸灾乐祸:“活该!之前那么跟你商量,你都不肯通融一点,现在这样,舒坦了吧?!”
他贼溜溜地诱哄小泥蠹:“反正都你拘在这儿了,供养一棵树也是供,供养两棵树也是供,干脆大方点,往梅花树这边扩一扩,我给你好处。”
泥蠹嗤之以鼻。
杜小草却心中一动,催促泥蠹:“先不提好处,你试一试,能不能自由收缩体型?”
小泥蠹听话的试了试,失败了,银杏树对它的拘禁非常彻底,只能匍匐在它树根旁边一小块地方,想延伸出轨?没门!
稍微起了这个念头,就疼得像被人剥皮抽筋了一般,忙不迭地改正。
即便如此,洛风和小泥蠹都不是最生气的,忽然进门的菡仙子才是气炸了肺。
她回到城主府后被师尊一顿教训,明白自己疏忽了,今日一早就想来竹楼附近,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最好佐证师尊的猜测是错误的,她挽回一点面子。
刚要出门,师尊又喊她,交给她一枚令牌,让她持牌去蜃楼,去跟杜小草学习弈棋。
私人交情的话,杜小草肯定不答应,令牌在手,杜小草身为接受征召而来的妖部俊彦,义不容辞,再不开心都得敷衍一番。
她对杜小草的怨怼已经爆棚,巴不得看一看这位云澜帝姬吃瘪难受,兴冲冲跑到蜃楼,推开院门,迎面就看到一棵丈高的银杏树,枝摇叶摆,明黄亮眼,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它跟之前那艘银杏仙舟长得一般无二。
一瞬间,菡仙子热血撞脸。
气头上口不择言,怒骂杜小草:“你们这些贱人,就会骗人!这银杏仙舟是我的,还给我!”
杜小草被骂得蹙眉,冷然抬头反驳:“菡仙子慎言,银杏仙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连仙舟都没上去过,我们也没有骗你,银杏树出现在我们院子里,我们也很惊讶,它的主人在六爻城的时候,一直住在蜃楼,它自己也早就开了灵智,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
菡仙子不管这些,一定要带走银杏树。
杜小草待要阻拦,黑岬开口了:“让她带走,如果她有这个本事的话。”
菡仙子有本事吗?没有!
起码没有带走银杏树的本事,刚一靠近,就被枝杈抽打在脸上、身上,看着轻飘飘的,血痕泛起,一道一道看得人触目惊心。
小饕餮无声拍手叫好。
菡仙子暴躁,催动仙剑要劈开银杏树,仙剑却受惊了一般,哧溜遁走,怎么召唤都不搭理。
这柄剑不是菡仙子一开始用的那把,是拜师后俞襄赐给她的,时日尚短,还没彻底炼化,使用起来不是那么顺畅,对她不自量力的“乱命”,装聋不理睬。
菡仙子气得失去暴走,各种法宝一股脑砸在银杏树上,各色濛光耀眼,惊得隔壁竹楼里的妖部俊彦爬墙围观。
就看见菡仙子扔出的那些法宝、符咒,像是扔进了深渊无底洞,一闪一闪接连不见。
菡仙子的法宝有限,很快就扔不出来了。
竹楼一位女子大声提醒她,让她不要任性,还说她没有乘坐过银杏仙舟,不晓得这艘仙舟的厉害和古怪吧啦吧啦,结果就是被菡仙子一拳砸在脸上,惨叫一声向后摔倒。
菡仙子被不正经师兄厌弃,赶下仙舟的事,让菡仙子耿耿于怀到现在,最恨别人提及,还当众这么大声的提及,可不是找打?
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一众俊彦全部装聋作哑,再不吭声了。
银杏树依旧濛光炫目,迎风摇曳,菡仙子却蓬头垢面,灰头土脸,一点辙都没有。
找杜小草学弈棋这件事,也没脸在提起,转身走人,去找她的师尊诉苦。
俞襄耐心听完,让她闭关几天,好好静一静心。
蜃楼这边,一大波俊彦涌过来看稀罕,尤其是那些曾经登上过银杏仙舟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银杏树,啧啧唏嘘:
“此物一看就非同一般,帝姬有大福运。”
“不知道还能不能变回仙舟,那仙舟太气派恢弘,能遨游几大位面安然而返——”
“……”
杜小草微笑接待,梅花精魅却和不耐烦,除了洛风,任谁敢靠近他,就用花苞打人。
洛风也很不满乌泱泱涌进来的人群,让小饕餮关紧院门,守在院外,谁来咬谁。
姬岳那边,也没闲着,把此时编成段子、曲子,让画舫上的姑娘么传唱,让茶楼酒肆里的先生说讲,讲到热闹处,赏钱如飞蝇一般乱蹦。
许攸自负风雅,鄙夷这种庸俗手段,纠结了一伙“才子”,为城中有名的仙子撰写花传,杜小草身为云澜帝姬,菡仙子身为妖祖弟子,甚至已经陨落的莫愁、丁香两位仙子,都被挖了出来,各色香艳八卦配上精美的画像,栩栩如生,一经问世,备受追捧。
姬岳气得暴跳如雷。
他之前嘚瑟过头,在城中很是跋扈了一阵子,莫愁、丁香香消玉殒,一多半是他所赐,还有菡仙子,在没有拜师之前,也是他的觊觎对象,双方闹出的动静颇大。
现在全部写进花传,已经殁了的仙子只会招来同情,凭本事脱出魔障的仙子扬眉吐气,他这个色皮纨绔败类,成了千夫所指。
许攸编撰花传,本意就是针对他,顺便能给自己刷一刷美誉,目的达成,姬岳怎么气急败坏,他压根不在乎。
彼此的拥趸起哄,两人约架,闹得不亦乐乎。
小饕餮跟阳春面馆卯上了,非得把人家挖出来,吃上一碗面,喝上一坛酒不可,莽了十几天,毫无进展,苦巴着脸央求黑岬帮忙。
黑岬讶异:“你想让我怎么帮?”
“你道行那么高,帮我把掌柜的揪出来,我当面跟他买酒买面。”
“小家伙,听我一句劝,道行高低这种事,是比较出来的,你觉得我高,是因为你自己太矮,矮到土里的狗尾巴草,坐在井底的傻蛤蟆,就不晓得天有多高多大。”
小饕餮一头雾水,不懂黑岬什么意思。
杜小草懂了,不太信,那瘦削和气的小掌柜,道行能媲美黑岬?
黑岬还纠正她:“当然不能媲美,我比不上他。”
杜小草:……?
黑岬这么谦虚的时候不多,小饕餮开始犯嘀咕,改变了策略,每天去一趟面馆所在地,好言好语央告,跟个小讨饭的一样。
精诚所至,这一天正垂头丧气,面前忽然出现一碗阳春面,一小坛酒水,外加一碟腌渍得挺好看的咸菜。
小饕餮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端起来,大嘴一张就要吃喝。
筷子刚拎在手里,当啷一声闷响,手中的面碗跌落在地上,装酒的小坛子也歪倒在地上,酒水汩汩流淌,全撒了。
他气得嗷一声跳起来,这掌柜的忒过分了,你要真不想卖,就一直躲着别露面,面端出来了,再打翻在地上,几个意思?
挑衅?!
道行高又咋啦?就能肆无忌惮地戏弄人?
他扯着嗓子开骂之前,旁边的空地上忽然你灵气紊乱,几个纨绔公子的身形露了出来,为首的两个挺眼熟。
他们露出身形的一瞬间,虚空里飞出一根擀面杖,对着他们劈头盖脸地痛打,打得他们嗷嗷惨叫,想要遁走,周围的灵气被封禁了,脚边出现一个不大的圆圈圈,牢牢把他们圈在其中。
小饕餮鬼机灵,看看打人凶猛的擀面杖,再看看几个纨绔,秒懂方才发生了什么,那面和酒水不是小掌柜给的,是这几个纨绔故意坑他的,面和酒都做了手脚,放不宜食用的东西都是其次,下毒也有可能。
事后还能嫁祸给面馆掌柜,一箭双雕。
小饕餮大怒,现出原形冲了上去,对着这伙人一顿撕咬,他们光是对付擀面杖就手忙脚乱,斜刺里又冲出一头凶悍恼恨的凶兽,手足无措,只能硬挺着。
小饕餮把这些人咬得花朵一样好看,冲着擀面杖拱了拱手道谢,气哼哼地走了。
回到蜃楼,他把方才的事说给杜小草听,杜小草气恨:“这伙人太卑劣了,你一个小孩子,没招惹他们,还要害你!”
小饕餮把撒了的面和只剩下一个底儿的酒坛,递给她看,“你帮着瞧瞧,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杜小草看不出来,喊黑岬来帮忙。
黑岬嗅了嗅,气笑了,反问小饕餮:“出现酒水和阳春面的时候,有没有同时出现几条癞皮狗?”
“你怎么知道?确实窜出来几条,丑啦吧唧脏兮兮的,我还以为是阳春面招来的。”
“是那些纨绔招来的,你这酒水和面里,都下了一种烈性的动情药,稍微吃喝一点,就情难自控。”
小饕餮愣怔,回过神来时嗷一声冲了出去,要把那几个纨绔原地咬死了泄愤。
黑岬抛出一根蛟绳,扯着他的脖颈把他拖拽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一定要今天就宰了他们呢,等几天,让他们养养伤,完了精神抖擞的挨打。”
小饕餮破口大骂:“一群缺德冒烟的东西,我又没得罪他们,干嘛这么害我?”
“你没得罪他们,他们就不能害你?这是你的想法,他们的想法是,只要能让他们开心一小会儿,就能心安理得地害人。”
黑岬坏心地比划了个手势:“你平日里跟在我们身后,嘚瑟的不轻,被人记恨也是正常的,让你当街出个丑,多开心?”
杜小草不满:“小饕餮还没成年——”
“所以啊,这样的药吃下去之后,余生就再也没机会雄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