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是非人怎么可能明辨是非,当年那场追杀本就是鲲鹏部暗中捣鬼,当然不会自己出卖自己,真相被捂住了。
有这样的前情,寒公子再度找上门,必然不安好心。
杜小草想明白这个道理,惊得浑身绷紧,下意识地远离身边仪容俊美的寒公子,仿佛他是龇牙咧嘴的恶兽。
一旁的黑岬也想明白了其中玄机,担心寒公子狗急跳墙,拉着她做到自己另一边,时刻提防着。
寒公子见状,瞳孔缩起,脸色愈发晦暗难明,没有针对杜小草发火,怒视邋遢老头:“竹上前辈道行高深,先入为主就不好了,鲲鹏部是羽界排行前十的大妖部,族人道行高深,品性出众,从不仗着势力欺压弱小——”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岬已经气笑了,“你们鲲鹏部奴役天狐部数万年,几千个美貌天狐女子被逼迎来送往,动辄被打被杀,活脱脱的恶霸,还有脸吹嘘自己品性出众?世间也许有品性出众的娼妓,没有品性出众的老鸨子,老鸨手中的姑娘都是花钱买回来的,你们连钱都不花,直接用武力奴役,无本万利,好买卖啊。”
黑岬骂得酣畅,一旁的邋遢老头笑得胡子乱翘,闭着眼睛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旁边的慕三也帮腔,假意劝阻他噤口慎言,“别忘了人家手中攥着一把欠条呢,真上门逼债,你们吼妖部拿得出来嘛?欠债还钱,就算你们吼妖部的族人没甚姿色,牵走几头乖顺的当看门狗也不错。”
慕三语气戏谑,寒公子却笑了起来:“慕公子所言不错,我这就让族人前去索债,能按期结清的就罢了,不能的就打回原形,牵到天狐城中分发给那些馆舍看守门户,权当养了几头灵宠。”
这话辱人太甚,饶是杜小草都听不下去了,黑岬更是怒不可遏,一脚踹翻桌案,拔剑怒指寒公子。
寒公子单手一挥,满地狼藉消失无踪,凭空出现一张华丽精致的镶金贝案几,大小高矮与方才黑岬踹翻的差不多,依旧施施然坐在旁边,还冲旁边的伙计招呼:“酒足饭饱,捡好的灵果、蜜饯来几样,大家消食闲谈,辩一辨道理,辨清楚了,在下忝为鲲鹏部下一任家主,决不能坐视自家妖部被污蔑。”
黑岬冷笑:“别装得人模狗样,我家中那些长辈什么品性我心知肚明,贪财的真有,好色到昏聩的真没有,偶尔冒出一个两个色令智昏的失心疯也就罢了,一大群长老全都中了招,你当我是傻子?”
他语气锋锐,直指鲲鹏部在天狐城设局,那一摞结局来头不正。
“你们坑了一个天狐部还不过瘾,又瞄上了我们吼妖部和云澜部,胃口太大小心被撑死了!”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旁边围观的食客,一半是来求婚凑热闹的妖部俊彦,一半是镇上的闲人,最不缺的就是心眼,不需证据,只凭经验,就能判断出谁在以势压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有靠山够硬又跟鲲鹏部不和的,故意的笑出声来。
寒公子面沉不语,懒得再跟黑岬“讲道理”,那袖中那一摞欠条交给身边的扈从,让他们使用瞬移符立刻前往吼妖部逼债。
“一切按规矩办,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要缩手缩脚,敢抵赖耍赖,当场擒拿!”
这番狠话说出,周围的嗡嗡声为之一停,别看寒公子只是轻飘飘几句叮嘱,半个时辰之后,吼妖部那边就得掀起惊涛骇浪。
吼妖部的实力虽然不如鲲鹏部,那也是名列《百妖谱》的大妖部,又是战斗力豪横的那一种,被人追上门来打脸,绝不会束手就擒,若真的是亏欠了债务,说不得拆东墙补西墙,矮下身子商量暂缓些时日,明摆着被欺压坑骗做局,心中只有憋屈,一言不合就得大打出手。
吼妖部倾巢而出,也不是鲲鹏部的对手,打到最后,吃了大亏,损了实力,得罪狠了鲲鹏部,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过,恶性循环下来,鲲鹏部会更加咄咄逼人。
食客之中,有一位身材壮硕到过分的年轻男子,抖擞着两肩的肉剽哂笑:“听闻鲲鹏部在海上找到一座紫金矿山,亟需苦力前往发掘,还说那矿山地势诡谲,深入其中之后常常能听到幻音,不知不觉就陷进去,蹈海殒命,吼妖部精研音爆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些幻音奈何不得他们,是挖矿的好工具——”
剽悍男子越说越恍然,像是顽童猜中了字谜一样得意,咋舌同情黑岬:“吼少族长,你们被盯上了,不想倒大霉的话,就赶紧从族中挑一些青壮交给鲲鹏部,让他们带去岛上,帮着鲲鹏部把紫金挖出来,紫金大多伴生灵石,鲲鹏部的几个老家伙都急着用灵石破镜延命,谁敢耽搁就是死敌,别不识相。”
他说得滔滔不绝,气得寒公子脸色铁青,仙剑无风自动,冷冷指向剽悍男子:“熊二!再敢多嘴试试看?!”
“你们鲲鹏部厚颜无耻,唯利是图,小人伎俩——”
被叫“熊二”的男子怡然不惧,毫不客气地揭破鲲鹏部的嘴脸,仙剑削过来就躲,明明身形壮硕如山岳,躲起来却十分灵活,让寒公子无可奈何。
熊二的话给黑岬解了疑惑,明白鲲鹏部有备而来,既要吼妖部的族人做苦力,又要在云澜部掀起风雨,想要善了是做梦。
棘手的难题是该怎么对付寒公子和他背后的鲲鹏部,熊二说得清楚明白,凭吼妖部是斗不过鲲鹏部的,那一摞借条其实给给吼妖部的台阶,他们顺势认了黑账,给出人手,皆大欢喜,否则还会有更阴损的算计。
黑岬虽然跟吼妖部多有龃龉,也不是真黑岬,却真的出身吼妖部,不会坐视自家妖部受辱。
若是杀了寒公子能解决麻烦,他已经动手了,迟疑不决的时候,邋遢老头开口了,荒腔走板的开唱一支曲子,从词调能听出来是天狐部的独有山歌。
在场诸多妖部俊彦,多有风流好玩耍的,去过天狐城,听过那些美貌狐女唱这一首曲子,以为这曲子娇花嫩柳一般的心旷神怡,从邋遢老头嘴里吼出来,粗犷沧桑十分,别有一番滋味。
这曲子颇长,邋遢老头一句一句唱出来,足足唱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停歇的时候,众人从迷怔中回过神,惊骇不已,不敢信自己就这么陷了进去,若邋遢老头有杀心,他们已经是尸体。
邋遢老头无视众人的惊异,目光悠哉地看着寒公子:“这曲子如何?当年你父亲被擒,就是在一曲之后,原本嚣张得没眼看,被吊起来打得死狗一般,满嘴求饶,赌咒发誓全都改过,说不会记仇,不会为难天狐部,从今往后见了任何一只天狐都绕道走,小人而已,发誓就像放屁,转脸就忘得一干二净,下黑手暗算了那姑娘,追杀了百万里,没能杀了人家,就拿人家的妖部泄愤,折磨了天狐部几万年,但凡发现天赋出众根骨好的小天狐,男的杀了,女的当炉鼎采补,缺德透顶!”
“前辈慎言!道听途说之辞,岂能相信?!”
“我老人家可没道听途说,我当时就在边上,就在你爹吊着的那棵老树上睡觉,被吵醒了,看了一场好戏,当时还想劝那姑娘几句来着,那姑娘年纪小没吃过亏,不听劝,便宜你爹活了一命。”
寒公子被噎得脸色铁青,狐疑地打量邋遢老头,不知道他是信口开河吹牛,还是确有其事。
妖生漫长,几万年前的旧事而已,亲历者大有人在。
鲲鹏部为了挽回昔年的少家主、现任家主的颜面,事后出手屠戮了绝大部分知情者,能活到现在的,要么是隐藏得深没被发现,要么是实力雄厚鲲鹏部无可奈何,寒公子搞不清邋遢老头属于哪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