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壮汉捕快冷笑一声,揪着他的衣领,扔麻袋一样扔出窗外,噗通摔了个狗啃食,好半天没爬起来。
三人看都懒得看一眼,拍着桌子催促老板娘上酒肉。
这种地头蛇最是难缠,白吃白喝还要找茬,铁婉娘无可奈何地下楼招待,还让伙计另外烤了一条大青鱼,送给邋遢青年赔礼,让他坐在窗外的石桌上吃,免得再被捕快打骂。
她自己和厨子合力抬着一头烤全羊,端给捕快们吃,顺口还跟他们打听消息:
“狐头山那边,又闹出了人命来了?这次死了几个人?”
“一棒子异想天开的穷棒子,想去跟狐狸精春风一度,度没度得成不知道,发现他们的时候全都只剩下骨头,裹着补丁衣裳,别提多晦气了!”
说话的捕快首领猛灌了一口桂花酿,压下心中的郁闷,忽然伸手要去搂铁婉娘的细腰。
铁婉娘身段灵动,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冷着脸想要走,那捕快却拦着不让,满脸邪笑地凑上来:
“五娘子,你来这落脚也有几年了,总是这么独守空房不是事儿,觉得我怎么样?咱虽然是个胥吏,入不得官老爷的眼,可在这狐尾镇上,独一份的体面,家里有良田,还有好铺子,不差银钱,不差排面,一身使不完的气力,保管你夜夜不寂寞……”
借着三分醉意,这捕快头子不顾还有旁人在场,按住铁婉娘上下其手地揩油,笑声震天。
铁婉娘好不容易挣脱了,满面羞惭地跑出酒铺。
杜小草三人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出,这铁婉娘隐居小镇的日子,不怎么安生啊?
那捕快头子的心思昭然若揭,打秋风白吃还不满足,还要吃了老板娘,吃了这家酒铺!
铁婉娘若是没有其它自保的手段,要么搬走,要么屈就,躲得开一时,躲不开长远。
像这种胥吏,往往都是世袭,祖祖辈辈都干同一个差事,树不大根却深,慢说寻常百姓,便是正印官员,也时常被他们联手刁难欺压,像狐尾镇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更是横行无忌。
铁婉娘隐姓埋名来到这儿,只能吃点闷亏,巧妙周旋。
但是今晚,好像有些周旋不过去。
撇下三个醉醺醺的捕快以后,她站在酒铺门口的水井旁,远远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惊得山林中的雀鸟嚯嚯飞起,隐约还有尘土弥漫半空,脚下沉闷震颤。
她出身将门,凭声音动静就晓得来的都是精兵良骑,面色遽变,一脚踹在小伙计的屁股上,厉声下令:
“打烊!关门!”
小伙计一头雾水,他看天色晚了,正要挂上灯笼揽客,老板娘却让打烊。
铁婉娘看他这副蠢样,气得又踹了一脚,扯着他的衣领就往酒铺里拖,同时低声喊那个坐在石桌旁的邋遢青年:
“别吃了!赶紧进来!”
被捕头打一顿,顶多伤了皮肉,被军坯打一顿,直接要人命。
可惜,小伙计和邋遢青年都没能领会铁婉娘的苦心,一个慢条斯理地吃鱼,一个去搬堆在酒铺外的蔬菜。
看清有军卒冲过来的时候,小伙计吓得一个趔趄,拖着菜筐就往屋里奔。
哪儿还来得及?
骑马而来的军将勒僵而停,马鞭指着小伙计的鼻子:
“告诉你们掌柜的,太阳落山之前,腾空整个客栈,把所有酒菜全部整饬出来!放心我们不吃白食,该给的银钱给双倍!还有桂花酿,有多少拿多少,敢剩下一坛我揪下你的脑袋!”
他说罢,留下身边两个小卒,抽出腰刀屠宰拴在窗外大树下的山羊,要赶在天黑之前烤熟了劳军。
小伙计吓得两腿颤颤,哆嗦着问铁婉娘:“怎……怎么办?”
铁婉娘闭眼叹气,让他马上去一趟后院,让住店的客人立刻离开,房钱全免。
“遇到闹腾的,就直白告诉他,马上要有一大帮军爷过来,不怕死的就留下!”
“军爷”二字一出,威慑力无穷,压根没有房客敢闹腾,鬼撵一样收拾行囊离开。
倒也没有走远,就去了附近的几家民宅,好说歹说借宿一晚,实在住不下,放他们进去院子里烤火蹲着也行,总之绝对不能暴露在一群军爷眼皮子底下。
那三位狐尾镇的捕快,一听有军爷来了,屁都没敢放一个,忙不迭地离开了。
他们这样的低级胥吏,敢惹军将不高兴,随手一刀就给劈了,死了白死。
转眼之间,酒铺连同后面的客栈,清空了九成半,唯二还没走的客人,一是秦佑安一行人,再就是邋遢青年,他拍着胸脯要留下,要保护老板娘。
小伙计撇嘴嗤笑:“凭你这怂样,还保护老板娘?自己别被人把尿踹出来,就是祖宗保佑。”
姜慕白轻摇折扇,说要会一会大胤的军将。
铁婉娘叹气:“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又为什么找到这儿来,眼见我这里成了是非之地,你们还是先避一避的好……”
“那老板娘你自己呢,不避一避吗?”
“开店就得迎客,没法子的事,那些人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哪里避得开?”
任凭铁婉娘说干了嘴,酒铺临窗位置的两张桌子,依然被占了,一桌坐着杜小草、秦佑安和姜慕白杀人,另一桌坐着邋遢青年。
姜慕白还特意瞥了他几眼,却看不透这人的深浅,不晓得他是色壮怂人胆,还是另有底牌。
夕阳渐渐没入山峦,三百骑着马的兵将踢踏而来。
打头的是几头白麋鹿,鹿背上坐着几位贵人,施施然进了酒铺里,瞥见临窗两桌客人,并没有强行驱赶,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粉色仙袍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靠过来:
“道左相逢,便是有缘,能否与几位共饮?”
姜慕白摇头:“我们带了女眷,多有不便。”
那男子也没纠缠,顺势坐在了他们隔壁的那一桌上。
只说相貌举止,这人还算正常,唯有他身上那件粉色仙袍,粉红粉红的,穿在杜小草身上还差不多,穿在他一个中年汉子身上,让人无语。
中年汉子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将军,浑身披挂着银白色的云纹甲胄,这种甲胄跟寻常军卒穿戴的不同,本质是一件法宝,穿脱随心,酷炫亮眼。
围坐在他们身边的一群人,也都是气势威严,盔甲铮然,猜测是心腹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