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巫打起十足的精神,围着杜小草左问右问,杜小草一一敷衍过去,问干瘦老巫“金叉涧”的事。
“你们要挖的矿藏,是不是就在那条溪涧旁边?”
干瘦老巫又是一愣,“姑娘为何如此问?”
老妪也警觉起来:“姑娘是不是看到我们把抓到的野巫都送到那边,就以为矿藏就在那边?昨晚那些野巫只是碰巧露宿在溪涧旁边,并非……”
“两位不肯说就算了,我并不关心矿藏。”
接下来的气氛有些闷,三人谁都没再开口,最后还是干瘦老巫憋不住,东拉西扯地寒暄,主动说起金叉涧——
“不瞒姑娘,从前那里并没有溪瀑山涧,是地动之后忽然冒出来的,一开始就是一条不起眼的溪涧,后来却越来越宽,远看像湖泊一样,不知道源头在哪儿,怎么找都找不到泉眼,水质清澈,一眼就能望到底,看起来很讨喜,其实凶险得很……”
那么大一片溪涧,那么清澈的山泉,一条活鱼都没有,连鸟都不敢从上面飞,误入的全都跌落溪涧淹死了,彻头彻尾地死泉。
有人不信邪,往溪水中扔了几百筐大鱼,一柱香的时间,全部死光光,浑身的鱼肉像是被人银签剔过一样干净,只剩下一具具大鱼骨架,然后骨架也被溪水消融掉。
“想要打捞水底的金叉,必须用特制的巫宝,速度还要快,盯着溪水看得久了,人就会发癫,一头栽进去,族中有几个愣头青,让人捆住他们,确保不会落水以后,死盯着溪水看,看得嘴角流涎飘飘欲仙,然后就成了行尸走肉,戳一针都不知道喊疼……”
天芒族长附和:“确实如此,我族中也有这样的小辈,都是盯着溪涧看久了,失了魂,金叉涧也被人叫做黄泉涧,说此地通往酆都地府,有拘魂的阴差小鬼作祟。”
老妪呵呵轻笑,转了话题:“萱姑娘,不知你收取的阴泉之眼,看得久了会如何?”
“阴泉之眼又名贪婪之眼,若是看得久了,就会起贪婪之心,想要据为己有。”
杜小草语带双关,噎得老妪脸色讪讪。
干瘦老巫朝她使了个眼色,彼此都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杜小草却道:“好心提醒两位,那片溪涧的泉眼在别人的地盘上,所谓金叉是他们身上脱落的皮垢,一旦他们发现了溪涧的存在,最好的结果是堵住这道空间裂缝,把你们这些人当蝼蚁无视了,坏的结果嘛……”
她刻意拖长了语调,斜睨老妪,告诫之意明显。
干瘦老巫顾不得装模作样,赶紧追问:“这位姑娘,坏的结果是什么?”
杜小草扔出那枚山神印,砰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不远处的石牌楼轰然坍塌成废墟。
“他们出手,威力比我现在会大无数倍,哪怕隔着层层空间,传递到溪涧这边,依然能震塌千里之地,鸡犬不存,万里之内的巫部都会被波及。”
干瘦老巫傻眼,惊讶杜小草的豪横,更惊讶她说的这些话。
天雀部距离那片溪涧,只有三百里啊,难道要举族搬迁?搬到哪儿去啊?
老妪气道:“萱姑娘何必危言耸听?那只是地动过后出现的寻常溪涧……”
“这话你说给自己听就好,自己信了就好,我无所谓,朱雀又不是我的巫部。”
“姑娘忘了嘛,从今往后你就是天雀部的客巫了,生死荣辱都跟天雀部绑在一起,我们完蛋,你也得遭殃!”
杜小草嫣然一笑,扭头看向老妪:“怎么,才刚进门,就要翻脸了?”
老妪面色闪烁不定,干瘦老巫一把扯过她,满脸赔笑:
“姑娘别多心,这老婆子在溪涧那边中了邪,失心疯了,说得话没经过脑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先安心住在此地,我们天巫很快就会出关,到时候安排你们见面,天巫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最喜欢跟年轻人聊天……”
“很好,我也喜欢能上了年纪的人聊天,我来你们这里,就是想见一见朱雀天巫,跟他说一说活骷髅的事,现在还得添一件金叉涧的事。”
“多谢姑娘挂念,天雀巫部感激不尽!”
杜小草回头,瞥了一眼干瘦老巫手中的葫芦藤杖,轻笑一声:“刚见到你时,觉得你辱没了这跟仙杖,现在看你还算有些见识,希望我们宾主尽欢,别闹得太难看。”
“老叟无德,让姑娘见笑了,天雀部一定竭尽所能,让姑娘满意!”
老人双手握住藤杖,面露微笑,毫无尬色。
杜小草服了他的厚脸皮,“见风使舵”也是一门极难修炼出彩的神通。
他和老妪那点胁迫糊弄人的伎俩,敷衍潦草,八面漏风,不值一哂,奸诈气味浓得呛人,遮遮掩掩畏畏缩缩,又垂涎她身上的阴泉之眼,又忌惮她的跟脚来历。
事情暂时僵持。
杜小草住进老妪给她安排的客舍里,布置得干净雅致的一座木屋,天芒天魃那些人却没有跟她住在一起,去了另一座山头上的竹楼。
秦紫胤身为她的“扈从”,坚持要住在木屋隔壁,保护“主人”。
每天进进出出帮着处理琐事的人,都是老妪,干瘦老巫再没有出现,杜小草猜测他是去了金叉涧,验证她的提醒是否属实。
若是真的,那才是天雀部最大的凶险,整个巫部就像是躺在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距离覆灭只隔着一粒火焰。
拖延了三四天,干瘦老巫又来了,依旧拄着那根绿莹莹的藤杖,手里还攥着一个酒葫芦,垂头丧气地喝闷酒。
杜小草眯着眼晒太阳,仿佛没看见他的作态。
老叟无奈,一脸难为情地靠过来:“姑娘慧眼如炬,想必已经看破天雀部的打算,些许雕虫小技,不值一哂,那老婆子强邀姑娘前来,为的就是阴泉之眼,那东西于姑娘无益,于天雀部却是救命的东西,只要姑娘肯让出来,天雀部绝不会亏待了姑娘……”
“老人家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客巫……”
“一个能在凶魂谷中收取阴泉之眼的人,会稀罕做你们天雀部的客巫?我便是只有一人,也能在建起一座大巫部,火羽部也没有覆灭,兴旺得很,何必放着自己的家不要,来你们这儿做客?”
“不知姑娘口中的火羽部,位置在哪儿?”
“火羽部隐世独立,不希望外人搅扰,专心说阴泉之眼的事,谈不拢的话,我就要去天芒部做客了。”
“谈得拢!一定能谈得拢,姑娘莫要急躁……”
嘴上劝她不要急,却又舍不得出价钱,抠搜得让人好笑。
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硬抢,最多给个客巫身份,没把人扔去挖矿已经算是仁厚。
杜小草踢爆金叉涧的秘密,又扔出山神印,暂时吓住了天雀巫部,否则早有人闹上门来。
杜小草住了几日,进进出出都有人盯梢,早就不耐烦了,趁着老叟来了,直接摊牌:“三天,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管你们有什么诡计,全都使出来,虚头巴脑地车轱辘话就别再提了,我耐心有限。”
老叟气呼呼走人,边走边嘀咕:“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摊牌,比我这老家伙还要难哄骗……”
杜小草哑然失笑,从芥袋中取出了个一尺多高的沙漏,滴完了正好三日。
老叟看她不似玩笑,眼皮子又开始乱跳,忽然停住脚步道:
“姑娘有什么条件,可以先提一提,我做不得主,去禀告给天巫。”
“你既然做不得主,就别浪费时间了,让你们天巫来见我。”
老叟不敢置信,看傻子一样看着杜小草,气笑了:“姑娘刚才说,要让我们天巫来见你?”
“是啊,难得我心情好,愿意万里迢迢来到朱雀部,他不赶紧来见我,还想让我去拜见他不成?他没这么大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