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得了药,踹在怀中,一溜烟跑远了。
壮汉目送乞儿走远,重新推起独轮车,哼唱着小曲离开街巷。
小小一场插曲,几乎无人留意,杜小草全程围观,觉得古怪,干脆跟了上去。
她此刻是寻常巫女打扮,并不显眼,发现壮汉绕来绕去,始终在祖巫祠庙外打转,沿途大声吆喝叫卖。
依旧无人问津,偶尔有两个好奇的,要打开小麻包,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药草,再决定买不买,壮汉不肯。
十两巫银,买一包拳头大的药草,还不知功效,除非失心疯,没谁会掏钱。
杜小草掏了,买了一串十包,给了壮汉百两巫银,顺便跟他攀谈,问他怎么晓得城中将有瘟疫?
壮汉憨笑:“我吓唬人的,谁知道他们一个个要钱不要命,唬不住,小娘子倒是惜命得很,一买就是十包。”
说罢推着独轮车上了石桥,想要换一处地方做生意。
杜小草紧随着他,说自己是其它巫部过来的,不知道天萝城哪儿热闹,请壮汉指点一二。
壮汉摇头:“我也是路过,不熟。”
“我听人说,天萝城已经落魄好几年了,城中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这趟来却熙熙攘攘的,是传言有误?”
“那倒没有,天萝城是萧条了好久,人都跑到春草城去了,我一开始也是冲着春草城去的,发现被烧成了废墟,才来的天萝城。”
壮汉看杜小草一直跟着自己,微微不安,示意她往身后看:
“你夫君已经生气了,瞪着俺,赶紧回去哄哄他……”
杜小草轻笑,冲着秦紫胤招手,让他上前帮忙推独轮车:“做小买卖不容易,尤其是这种无人问津的小买卖,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万一有福报呢。”
秦紫胤嗤之以鼻。
推车汉子忐忑不安,独轮车推得几乎飞起来,三拐两拐,消失不见了。
“一个满嘴瞎话的江湖骗子,也值得你费心?”
“夸大其词也许有,骗子不至于,他卖的药草,确实是治疫病的良药,千年之前,曾经有一场瘟疫席卷巫疆,死了不少人,就是用这个药方治疗的,其中有一味药,极为罕见,售价也贵,十两巫银三包,连成本价都不够,你见过赔钱赚吆喝还被人鄙夷的生意人吗?”
杜小草边说边打开小麻包,把里面的药材一样样拿出来。
“丁公藤、白蛇胆、寒香、归身、蜜炙、护心草、血茯苓……”
一共十二种,分量各有不同。
杜小草说的珍贵药草,是蜜炙,用黑头毒蜂的蜂巢淬炼而成,这种毒蜂的巢穴都在悬崖峭壁上,想要冒险拿到,要么艺高人胆大,要么玩命。
好在用量少,一包药材里只有一枚小指甲那么大。
然后白蛇胆也不易得,卖十两巫银一包,是公道价。
这份药草,让杜小草觉得事情有些麻烦,带着秦紫胤进了路边一座茶楼,边吃糕点边想事情。
茶楼对面,就是一家小酒铺,老板娘是春草城卖土酿的那一位,这么短的时间,就搬来了天萝城,铺面也拾掇得整整齐齐。
谋生不易。
所以,推独轮车的那个壮汉,来天萝城赔本卖药草,并不是为了谋生。
杜小草一度想用强,把壮汉抓起来拷问,对方也察觉到不妙,才那么匆忙溜走。
若无猫腻,平白冤屈了好人,若有猫腻,她抓人就是打草惊蛇。
一动不如一静。
她隔壁那一桌,坐的都是春巫部的人,低声商量着怎么把废墟一般的春草城盘活,说有个曾经强盛的巫部,在原来的地界待不下去了,要举族外迁,想买下春草城那片空地,作为巫部新的驻地。
能不能谈成,一看这个巫部肯出多大的价钱,二看天萝部的态度。
杜小草默默记在心里,起身离开茶楼,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城门垛墙内,轰然闯进来一群人,气势惊人,全都骑着高大神骏的白麋鹿,穿戴华贵,冲过城门之后,依旧没有减速,策马扬鞭霸气侧漏。
天萝城的城门虽宽,架不住这么折腾,往来商旅、巫部,大人孩子,全都惊惶躲避,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墙壁上去。
鸡飞狗跳了许久,还是有人被踩踏受伤,骑鹿人视若不见,昂然前行。
前一刻还熙熙攘攘的街道,转眼空荡宽敞。
杜小草微微诧异,搞不清这伙人是跋扈成性,还是冲着天萝部来的,无论是哪一种,都要惹事。
为首的年轻男子骑在白麋鹿背上,手中攥着一柄蟒鞭,抽打躲避不及的巫民,跟在他身边的老巫担心出事,低声劝他:
“公子,此地毕竟是天萝城,别闹得太大了……”
“老陈,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天萝城又如何,能奈我何?他们的天萝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被两个吃草的巫部压得抬不起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公子莫要大意,之前得到的消息未必属实,谍报说天萝城已经几近荒废,现在看兴旺得很,丝毫没有败落的迹象。”
姓陈的老者一再劝阻,惹得那年轻人不悦,指着四周的屋舍、垛墙,冷嘲道:“睁开眼仔细看看,明明就是败落了,屋顶的杂草还没薅干净呢,能有眼前的热闹,是因为春草城被烧了,城中的商户不得已搬了过来……”
“春草城是被天萝部烧掉的,天萝部衰微这么多年,还能一夜之间摧毁一座城,本事不可小觑,毕竟是出过天巫的巫部,底蕴深厚,没了春草部在旁边碍眼,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他们做梦!除非天萝的天巫死而复生,否则就注定要覆灭,这次让他们逃过一劫,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年轻人脸色冷厉,听不进去劝告,姓陈的老者苦笑着提醒他:“最近有流言,说天萝的那位天巫一直在闭关,伤势也痊愈了……”
“假的!不可能!”
年轻人断然否认,陈姓老者也急躁了,“即便天巫没有死而复生,也许冒出了其它的厉害人物,否则凭天萝部这些年展现出来的实力,无论如何都灭不了春草部,也杀不死那头雷蛤。”
“总有一些幸运的巧合,我不觉得天萝城里藏着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你说的那种厉害人物,在哪儿啊,是谁啊?他嘛,还是她?!”
年轻男子语气轻佻不屑,手中的蟒鞭随手指了指秦紫胤和杜小草。
两人正坐在路边的摊子上品尝新鲜的山果,穿戴也是寻常巫疆小夫妻的模样,风尘仆仆略显狼狈,被年轻男子轻鄙也是情理之中。
秦紫胤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皱眉要起身,被杜小草按住了:
“静观其变,看看这伙人的来意。”
年轻男子和陈姓老者的谈话,声音压得极低,以秦紫胤的耳力,是听不到的,杜小草五感六识敏锐,听得一字不漏,明白这些人是来找天萝部麻烦的,接下来肯定要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