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寮首的话说得豪迈,细究却颇多无奈。
他告诉杜小草,那片人人称羡的“肥沃山野”,几百年来怪事迭出,仿佛被恶灵诅咒了,被祖巫抛弃了,倒霉事层出不穷。
“我们天蚕部一直强撑着,不想举族迁移。”
天蝎老妪也道:“如果菰巫部有办法治疗枯骨症,想在巫疆立足很容易。”
杜小草且听着,脸上笑容不变,掌心却蓦然拍向身边石壁,筋骨折断和刺耳痛呼声接连响起。
就在刚刚,有人无声接近了此地,想要袭杀他们。
杜小草不惊奇天神殿殿主的杀机,惊异他使用的这种虚空隐匿符,提醒周围的人务必小心。
她自己的五感六识也运转到极致,仔细感应周边的空间波动,最终锁定其中一处方位,掷出红妆剑。
剑力凶横,刺中隐藏的壮巫之后,力道依旧汹涌延绵,砰砰砰接连撞开七八座沙丘,才渐渐缓了下来。
杜小草知道今晚不会太平,疾行赶路,夜半时分抵达鬼泽湖边。
高湛一路紧跟着他,看到湖心吊着的大师兄尸骨,只剩下脑袋还完好,身体已经被虫豸吞噬得没眼看。
偏偏他还没有咽气,看到高湛过来,声音微弱地求救。
天蝎老妪冷笑:“别挣扎了,趁着月色正好赶紧死了吧,你之前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也好,你的四师弟也好,都不是你师父的亲生儿子,你那个二师弟才是,你和高湛都是师父拿来庇护亲子的人盾、幌子!别怪高湛坑了你,一切都是你师父设的局。”
俊俏男子听完,震惊无语,努力转动头颅去看高湛。
高湛点点头:“我不知道二师兄是不是师父的亲儿子,但你我肯定都不是。”
“……”
两人说话间,杜小草已经在跟秦紫胤商议降服天神殿的办法:
“擒贼先擒王,最好能把血祖挖出来……”
“血祖不会轻易露面,那个殿主也只是他豢养的鹰犬,就算我们抓住了,也不值得血祖冒险。”
秦紫胤指了指月色下巍峨恢弘的天神殿,“这座宫殿才是血祖在沙泽的根基所在,我们只要对宫殿下狠手,血祖就会心慌,他慌了,就会有破绽。”
秦紫胤想出的办法,是强行把天神殿收进他的小酆都。
“为了以防万一,我不会真的收起这片绿洲,而是趁着收起它的瞬间,故意失手,让它卷入空间裂缝里,被碾成齑粉。”
他不是想要这片绿洲,而是要毁了这片绿洲,绿洲不存,绿洲之中的天神殿,自然也就完蛋。
当然,他这么做,会最大程度暴露他深藏小洞天的事实,但这件事注定隐瞒不了多久,也许早就知道了。
权衡利弊之后,杜小草和秦紫胤决定动手。
一座座山峦被连根拔起,一座座美轮美奂的建筑蓦然消失,在靠近小酆都的一瞬间,霍然卷入罡风凌厉的空间废墟中。
短短半个时辰,气派恢弘的天神贷你就狼藉一片。
有些不够隐匿坚固的藏宝处,在刚刚离地时就泄了密,被杜小草催动红妆剑劈砍,宝物哗啦啦跌落出来。
天蝎老妪和天蚕寮首大喜,指挥族人上前帮忙捡起。
杜小草轻笑:“见者有份,今晚所得,分给你们两家一成。”
能重创天神殿,还能白得一成财物,两大巫部的人喜出望外。
只要天神殿殿主和他背后的血祖不露面,这场破坏就一直持续,看谁先沉不住气。
虚空中,有人低声咒骂,厉声呵斥:
“兀那菰巫!待要如何?!”
回答他的是一记剑刺。
无声杀意蔓延。
若是血族没有其它的杀手锏,这片绿洲注定要废了。
最先沉不住气的人,是天神殿殿主,隔空扑向秦紫胤,他已经看出来,眼前乱象跟他有关。
杜小草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上,瘆人的断裂声响起。
天神殿殿主惊骇,带着他的“二弟子”就要遁逃,快若奔雷,缩地成寸,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眉心却被一柄“绣花针”抵住,被逼着一步步倒退而回。
众人以为杜小草只是想抓住殿主父子的时候,抵在殿主眉心的红妆剑霍然法力,洞穿了殿主的头颅!
砰然一声,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沙泽。
临死前的一瞬间,天神殿殿主抬起手,掐了个古怪的手诀,加持在一旁的二弟子身上。
“逃!快逃!”
他拼尽全力地嘶吼,他的二弟子也如他所愿,拼尽全力地疯狂逃窜,躲避眉心如影随形的赤红剑光。
他的身体,不知道被天神殿殿主施展了什么神通,从人形变成了一只虚幻的飞鸟,灵动异常。
杜小草微笑,飞剑如雨般疾射过去,“飞鸟”支撑不住,摔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她催促秦紫胤:“继续收取这片绿洲。”
天蝎老妪见天神殿殿主死了,满脸喜悦藏都藏不住,讥讽道:
“天神殿豪横数百年,也会有今日?白天还吹自己树大根深,万年繁茂,夜里就死无全尸,端是可笑。”
高湛眼见师父师兄惨死,心情难言,待要上前收敛二人的尸骨,被杜小草拦住了:“小心有诈!”
高湛讪讪,顿住了脚步。
他自幼长在天神殿,跟在师父身边,顶着“宠徒”的名号过了二十年,忽然被告知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师父养着他,宠着他,只是为了给他真正的儿子当幌子,压根没在意过他的死活。
这样大的反差,让他心神恍惚,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场“师徒情义”。
他问杜小草:“恩人,你说师父他对我,有没有那么一时片刻……是真心的?”
“没有,从来没有,在他的安排里,你必死无疑,到死都可能蒙在鼓里,你出生的那个小巫部,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族人,八成也都是他杀了的,就为灭口。”
杜小草说得似笑非笑,目光落在那个粗豪三弟子身上,此人在殿主师父身亡之后,淡定得过分,既没有恨骂,也没有帮着收尸。
虽然他师父做事不地道,对他这个弟子并无不妥之处,也没有推他去死的意图,他却唇亡齿寒,撇清了关系。
杜小草哂笑他:“好歹师徒一场,你也不哭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