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泽城主自己不感兴趣,他的两个年轻弟子想去碰碰运气。
“我担心出纰漏,安排了一位大供奉随行护送,听说少巫也想去一趟秘境,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照顾一二。”
年轻少巫笑容依旧,眼眸中却有了一丝犀利,问鸣泽城主:“城主大人从何处知晓,我想要去一趟秘境?城主都瞧不上眼的残破废墟,我就会看在眼里?”
鸣泽场主面露尴尬,端着茶盏不知道该怎么撇清,总不能说自己在天巫城耳目众多,大小消息了如指掌吧?
好在少巫并没有难为他,只是懊恼自己做事不谨慎,人还没去秘境呢,就走漏了风声。
鸣泽城主踌躇再三,决定开诚布公,不能藏着掖着,让彼此生了嫌隙。
“少巫有所不知,城上城处境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风光,这么年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耗费重金,在城中搭建了一个谍报网,并无恶意,也不想算计谁,只想自己别让旁人给算计了,少巫要去秘境这件事,我们城上城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少巫心有忌惮,怕别人暗中使绊子,这秘境不去也罢。”
年轻少巫默然无语。
巫疆这些年暗流涌动,所有矛盾在天巫城集中显现,按下葫芦浮起瓢,相当热闹。
天卜部虽然在天字号中都算鼎盛的大巫部,他又有一位天巫老祖撑腰,行事也不能随心所欲。
明面上帮助他的人,和暗中想要坑害他的人,大约一样的多。
他之所以想要去那处秘境,愿意是他在占卜的时候,发现那处秘境跟他息息相关,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哪怕躲着不去,最后也会被卷入其中。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他倒要看看,这秘境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瞥了一眼心绪不宁的鸣泽城主,恢复了笑容,答应进入秘境之后,帮着照看他的那一双“爱徒”。
“鸣泽城主坐拥一座云中仙城,日进百斗金,富贵媲美七十二洲的豪阀世家,何苦让门下弟子去趟这样的浑水?他们想要什么宝贝,你都能帮着买下来,就算是那座秘境中的宝物,你只要让人放出话去,愿意重金收购,也会有人乖乖给你送上门来。”
不必涉险,不值得。
鸣泽城主笑容苦涩,半吐半露地告诉年轻少巫:“我这俩徒弟,其中一人是我的血脉至亲,我有意让他们结为夫妻,以后跟着我在城中享福,可这俩孩子心气都高,不肯躲在我羽翼下混吃混喝,想要在巫道上有些成就,努力了许多年,现在都在破镜的节骨眼上,认定那座秘境是他们突破的福地,我拦不住,只能想办法护持一二。”
年轻少巫哈哈大笑:“城主一片慈爱舔犊之心,让人钦佩,放心吧,小小一处秘境,翻不起大浪头,就算不能满载而归,总能全身而退。”
鸣泽城主长吁一口气。
找人护持帮衬自己的爱徒,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考验的不是他跟对方的交情深浅,也不取决于他舍不舍得花钱,取决于他找到的帮手,是不是品质高洁靠得住,不会在关键时刻反手一刀。
秘境中没有珍宝就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真的出现让人眼馋心动的好东西,父子兄弟都可能反目,何况供奉、朋友、扈从这些外人?
鸣泽城主信得过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因为他“少巫”的名头,也不是因为天卜部的背景,单纯看好他的人品。
言出必行,心口如一,光风霁月,敞亮坦荡。
这样的年轻俊彦肯庇护自己的爱徒,建起第一支香火情,鸣泽城主心情畅快,起身行礼。
年轻少巫微笑受了礼。
心中却唏嘘,这位鸣泽城主为了一双爱徒,真的是煞费苦心,不惜屈尊主动来拜访他这么个“晚辈”,言辞卑恳,很是拉的下脸面。
鸣泽城主心中那点小算盘,他大约也是猜得到,且颇为自得,以他的尊荣身份,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阿谀谄媚之徒,他听惯了那些吹捧,已经没什么感触,唯有鸣泽城主这般,真心认同他的人品和道行,肯把至亲骨肉的性命托庇在他手中,才是最好的奉承。
少巫自己,也觉得自己就是鸣泽城主心目中的那种高洁之人,没有那些让人掩鼻的龌龊心机。
鸣泽城主来拜访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情畅快地端起茶盏,准备告辞离去,忽然想到一件事,随口说与年轻少巫听。
“我来你这里之前,刚接到一份谍报,说天萝部在天巫城中的大管事,那么抠唆的一个人,忽然舍得耗费重金,购买几百年前的邸报,那玩意儿就算能保存到现在,也没丁点价值,搞不清他们买回去干什么。”
年轻少巫也疑惑,默默记在心里,因为昨日买到的那些符咒,他现在对天萝部的事格外敏感。
鸣泽城主见他这般,会错了意,低笑着问他需不需要选几个顺眼的侍婢在府邸伺候?
年轻少巫讶异,搞不清城主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出了名的不好女色,府邸中的多用小厮,侍婢什么的,敬而远之。
鸣泽城主见他这般,微微尴尬,话已出口收不回,只得顺着话茬提建议,要派人去一趟天萝客栈,把昨日那个售卖符咒的女子诓来,或者绑来。
“这是个很妙的试探办法,如果她身后没站着什么厉害人物,府上就白得一个美婢,如果另有靠山,就借着机会搭上她的靠山,以攻为守,以动制静,比现在这般傻等强得多了,少巫以为如何?”
年轻少巫端着茶盏的修长手指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城主大人,这种“欺男霸女”且极有可能后患无穷的恶事,他居然说得如此轻松。
不但是给那卖符少女挖坑,还给他这个少巫挖坑!
鸣泽城主见他面色冷然,哪儿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懊丧得抽自己一巴掌,语无伦次地分辩:
“我不是那个意思,少巫大人千万别误会,寻常巫女能来给少巫您做侍婢,是天大的福气……”
“人各有志,城主大人这么觉得,不代表巫疆万千巫女都这么觉得,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强掳巫女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那是天萝部,天萝再怎么落寞,也是天字号的大巫部,传承千年,底蕴莫测,想想那头无端倒在天萝祖地外的雷蛤,它去逞凶之前,肯定没想过它会殒命在那里。”
鸣泽城主紧张地额头冒汗。
他就不该画蛇添足,喝茶走人便是,何必多一嘴惹事?现在这般,被少巫轻视不算,弄不好还以为他是起哄架秧子,想要挑动天萝和天卜两大天字号巫部的关系。
就算没误会,他一城之主,说出这么没格调的言语,也让人鄙夷。
他今日为低声下气来拜访一个“晚辈”?
图的不就是人家“光风霁月”?
轮到自己,就行宵小龌龊事?
谁都不想跟宵小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