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主很了解杜小草的跟脚,杜小草对他却不甚了了,一个云山雾罩,一个一览无遗,一旦起了纷争,谁占上风是明摆着的。
杜小草只能寄希望,这人忌惮云澜一族的势力,忌惮自己的祖父的道行,不要跟自己怼上。
若是他步步紧逼,她也只能弃了今生,再涅槃一次。
秘境之主展现出来的“市侩”,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情,情势不如人时,最怕遇到愣头青。
秘境之主懂得审时度势,懂得不惹强敌,就不会轻易跟她闹翻。
杜小草想明白这个道理,心情顿松,暗自慨叹一声,没想到若吾仙君,也有靠家世保命的时候。
啧!
……
被杜小草抛在身后的天巫城,依旧波谲云诡。
没了那些乌云一般压在头上的天巫,整个巫疆的气象为之一变,所有天字号巫部都自顾不暇,没空出来挑刺找麻烦,还要担心昔日的对头跑过来围殴。
虽然在这片土地上煊赫风云了几百年,但他们始终没折腾出大浪花来,最大的依仗始终是各家的天巫老祖,没了这根顶梁柱,分分钟有门楣坍塌的可能。
天音部是最淡定的,因为他们家的小天巫没有暴尸,魂灯也明亮如初,人还活着。
几个巫老商议过后,对外宣称自家的小天巫碍于强敌,离开巫疆暂避锋芒。
天卜部则宣称,他们家的少巫被秘境之主收为弟子,学成之时就是衣锦还乡之时。
天萝客栈中,桑飞一本正经地告诉旁人,自家的天巫还活着,追随在涅槃转世后的若吾仙君身边,现在已经去往白帝城,帮助仙君灭杀了昔日仇家之后,就会重返祖地。
天蝎部远在荒漠,对天巫城的纷争袖手旁观。
天魃、天芒两部,因为各自都有小辈被秘境之主带走做“弟子”,借此跟秘境之主搭上了关系,哪怕自家的天巫都被秘境之主杀了,也只能忍气吞声,搁置仇隙,尽量往好处想。
……
天蚕、天鸾两个天字号巫部最惨,后者在天巫城中的府邸被夷为平地,前者的祖地凭空消失。
谁干的?
众说纷纭,各种猜测都有,都是落井下石的。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看热闹。
经常在城上城门口卖花的妇人,因为城池忽然消失,生意做不下去,悻悻去城外投奔姐夫。
染巫部的日子,比从前敞亮不少,压在头上的那些大巫部自顾不暇,一时半会没工夫欺负他,他又傍上了桑飞这个大腿,有天萝部照拂,领地和生意都很安全。
一大早上,他就来拜会桑飞。
两人的年纪悬殊颇多,脾气却投契,相熟之后就兄弟相称。
桑飞喝着他带来的酒,没滋没味地啜饮。
染巫首领也默然无声,良久叹息:“不知仙君何日重回?”
“回来干什么?巫疆就是仙君的伤心之地,换成是我,永远都不想再来。”
“仙君是仙君,跟咱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仙君的心也是肉长的,被戳了一样会流血,一样会疼,跟咱们这些俗人是一样的。”
染巫首领讪讪:“仙君能涅槃转世,转世之后,对上一世的事情记得就不太清楚。”
“是吗?”桑飞不确定地挠挠头,看向下方一望无际的领地,杜小草没来之前,此地就是一片乱葬岗,阴森恐怖,到处是白惨惨的尸骨,等闲不会有人过来。
如今的乱葬岗,只剩下个名字,内里宛如仙境,商铺屋舍民宅鳞次栉比,往来人群熙熙攘攘,各种生意都很兴隆。
放眼天巫城,像这般安定的地方都不多,尤其是天巫们暴毙之后,城中一团糟乱,大家不敢随意出入,一窝蜂涌来客栈附近,打探消息,售卖物品。
小黑鱼用杜小草留下的幻影符,让大家亲自看过“若吾仙君”的英姿,惹来更多的闲人。
桑飞忐忑不安,暗中劝阻:“若吾仙君虽然威慑力十足,仇人也多,而且仇人的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咱们还是少提她的少,一来容易给她树敌,二来也给自己招灾。”
小黑鱼苦笑,事到如今,天萝部和“菰巫部”,早就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吾仙君风光,他们跟着沾光,若吾仙君倒霉,他们就得遭殃,既然如此,还避嫌什么?莽就对了!
她耐心地跟桑飞讲道理:“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跟仙君的关系,躲避也无用,不如敞亮些,随时跟仙君保持联络,有什么风吹草动,提醒仙君早做安排,你这么藏掖,仙君还以为你是撇清呢,虽然咱们认识的仙君,跟外面传言的不大一样,外面都说她凶横刁蛮,睚眦必报,这么多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多半不是空穴来风,仙君上一世八成就是这样的性子,涅槃之后吸取教训,和善了很多,咱们放宽心,却不能大意,我可是还记得仙君杀人时的淡定,不希望哪一天她把剑锋对准了我们。”
桑飞深以为然。
天萝部因为天巫早早陨落,混得凄惨无比,熬到杜小草到来,才有了喘息之机。
时至今日,也只能算是二流实力。
放眼将来,或许能强过天蚕、天音这些元气大伤的巫部,却抵不过天音、天魃和天芒三家。
天音的小天巫依然活着,这一点桑飞确定无疑,甚至知道他被关在秘境之主的那座秘境里。
天魃和天芒么,他们的巫老放出话来,说两个小巫都被秘境之主收徒,其实是被鸣泽城主拐走了,前程莫测。
鸣泽城主从前看起来不太显眼,但他能在秘境之主这种高人的围堵下遁走,可见他深藏不露。
天魃和天芒小巫跟在他身边,或许另有机遇。
桑飞想来想去,自家离雄霸巫疆还差得远。
论底蕴不行,论口碑、人脉也不行,连个中流砥柱的高手都没有。
眼前最大的战力,是小黑鱼,而小黑鱼还是人家菰巫部的鱼。
桑飞晒着太阳,眯着眼,翘着二郎腿想入非非,琢磨着自己得干净给叔父传信,让他备足了聘礼,出面去找垚巫提亲。
最迟年底,就要把婚事办了,族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巫,几乎都结婚了,唯有他还狗着,想想就郁闷。
他正琢磨着心思,楼下传来悉索脚步声,睁眼一看,居然是城中其它几个天字号巫部的巫老们。
讶异之下,他赶紧起身出迎,询问巫老们所来何事?
“又出事了?!”
多事之秋,桑飞有些草木皆兵,为首的巫老面色讪讪:“城中暂时没有其它大事,只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不放心,特来问问……菰族长的事。”
桑飞冷笑:“不必绕圈子了,菰族长就是若吾仙君,她来巫疆有一阵子了,事情也都办成了,前几日就离开巫疆返回白帝城,一时半刻,不会再来,你们想捣乱,可以再等几天,等仙君的飞舟走远了,不会折返了,放心的使坏。”
一群巫老讪讪苦笑,自家的天巫都被暴尸在外了,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哪来的胆子,敢跟若吾仙君作对?
自家天巫为何会暴毙?答案就怼在了脸上,因为他们当年忘恩负义,对仙君恩将仇报,害得仙君殒命东凫山。
虽然敞开了说,仙君殒命不是他们直接造成了,但袖手旁观,狼心狗肺就是死罪。
巫老们这趟过来,就是想知道,仙君对他们这些天字号巫部的清算,会不会到此为止。
万一还不解恨,随手把整个巫部都拍碎了……想一想就发憷。
桑飞听懂了他们的来意,冷嘲:“放心,仙君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来巫疆这么久,早就查清楚那些天巫的所作所为,换成是我早就把人大卸八块,仙君一直忍耐,这一次出手……算了,总之只要你们安安分分,仙君不会斩尽杀绝,若是再敢起坏心,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为首的巫老大喜,再三保证绝不会犯浑,从今往后唯仙君马首是瞻。
“少巫你年轻有为,将来还要靠你多多美言,告知仙君我等的诚心。”
“好说,送客!”
桑飞打着哈欠,不由分说地把一群糟老头轰出房间。
他看似淡定,实则厌恶至极,虽然杜小草前世的陨落,跟这些糟老头没多大关系,他们看着老迈,岁数没有超过百岁的,坏事是他们的先祖干的,谁让他们有那样混账的先祖呢?
非要说仇隙,天萝部跟其它几家天字号巫部的仇隙才叫深刻。
天萝天巫为何会陨落?是因为她出淤泥而不染,不肯跟其它几家天巫同流合污,执意要越过险滩,去东凫山救援。
除了她以外,其它十一个天巫各怀鬼胎,各自打着小算盘,岂能让她过去救人?
当即摆开阵势,以多欺少,先围杀了天萝天巫。
天萝天巫自知无法幸免,豁出性命搏杀,打杀了天蝎的天巫,还让其它几个天巫身负重伤。
死人是没办法给自己分辨的,天萝天巫的死因,只能任由活着的那些天巫胡诌。
千年之后,守得云开见月明,天萝天巫终于的冤屈终于昭雪。
天蝎部的少主却怒不可遏,痛骂自家的先祖愚蠢,既没得到叛卖仙君的实惠,也没能像天萝天巫那样,终于熬到效忠的仙君涅槃转世,两头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