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法漏洞太大,稍微过一遍脑子的人都是不信的。
背地里流传的说法是,那野小子知道娶不成意中人,就把“聘礼”馈赠给意中人做嫁妆,白溪老祖舍不得,把这嫁妆克扣下来。
至于白溪大小姐,已经中了牵丝术,忘了心心念念的情郎,安安静静地嫁给了云澜少主,一门人人称羡的好亲事。
野小子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消失之后,很快就被遗忘了,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痕迹,就是白溪那件忽然多出来的宝贝:打龙鞭。
白溪是水族聚居地,时不时就冒出几个桀骜之徒,有了这根鞭子,白溪老祖省心又省力。
胖嬷嬷口干舌苦,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是当年那件惨事的见证人,稍微一拼凑,就能拼凑出事件全貌,白溪老祖肯定撒谎了,秦紫胤的说法也不尽然全都是真的。
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是真的呢?
那野小子当年就那般难缠,一别二十万年,杀回来报仇了,白溪又难了。
她讪讪看向秦紫胤,刚要张口,秦紫胤已经堵了回来:“嬷嬷是想问我,知不知道那野小子的下落?”
胖嬷嬷尬笑:“烦请公子告知,白溪上下感激不尽,必定会牢记公子的恩惠。”
“这恩惠,值不值得白溪老祖同意我和小草的婚事?”
胖嬷嬷摇头:“帝姬是云澜的帝姬,老祖是白溪的老祖,他没办法越俎代庖。”
“那就是空口白话?糊弄我?”
守门叟疾步走来,郑重承诺:“公子有何要求,先说来听听,我们转告白溪老祖,他好歹是大妖部的老祖,能拿出的好东西很多。”
“我不稀罕他的好东西,他手里只有过一样好东西,被他自己败没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躺下等死。”
“公子莫要胡说八道!便是那野小子回来了,白溪也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大不了,再把他扔进空间裂缝里,不信他没回都能自己爬出来!”
守门叟说得声色俱厉,明显急了。
秦紫胤看死人一样看着他:“有其主必有其仆,白溪妖部上上下下,都是你们这种恬不知耻的货色!替我转告白溪老祖,他的报应来了,安心在家等死,别再来云澜这边挑拨是非,他为了利益,为了打龙鞭,亲生女儿都活活害死,何况女儿生的外孙女?装什么慈祥?再来过来……就是他的死期!”
守门叟没有被他的狠话吓唬住,反而仔细推敲他的言语,恍然诘问道:
“所以,那个野小子就在云澜祖地附近,是吗?”
秦紫胤一怔之下点点头:“没错,你很聪明,他暂时确实就在附近。”
“你这几天出门遇到的他,他给你说的那些密事?”
“随便你怎么猜,我答应了替他保密,我又不是你们那恬不知耻的老祖,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卖,你们老祖想要一劳永逸,尽管来云澜搜寻。”
秦紫胤说完,负手离开。
蹁跹身影在山道上前行,赏心悦目。
胖嬷嬷盯着看了半响,心情莫名,对着守门叟叹息道:“若这年轻人说得是真的,白溪有大祸。”
“没这么严重,一个野小子罢了,老祖出手——”
“老祖未必是那人的对手,当年是靠暗算,有心算无心,才把人除掉,如今他去而复返,小姐也不在了,戒心和仇恨暴涨,非得跟白溪死磕不可。”
胖嬷嬷满脸忧虑,提醒守门叟道:“你别忘了,老祖得到打龙鞭之后,始终没办法抹除那人的魂魄印记,就很反常,当时就怀疑那人没死,果然又回来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小姐嫁给他!”
“时过境迁,再说这些有何益?赶紧给老祖传信,让他做好提防!”
“……”
千日做贼易,岂有防贼难,白溪老祖接到传信后的心情,无人得知。
云澜的四位长老,从胖嬷嬷口中得知真相之后,脸色十分难看,一再提醒胖嬷嬷,不要让杜小草知晓。
胖嬷嬷无奈:“瞒不了多久的,秦紫胤只要见了小姐,就可能说出来。”
“这姓秦的就是个祸害!老祖当初怎么没一巴掌拍死了他!”
一位长老面色凶戾,其它三人摇头劝道:“这般的话勿要再说,帝姬听到了会不高兴,那秦公子听了,也会有祸端,看他今日与胖嬷嬷叫板,怕还藏着其它秘密,一时半刻勿要跟他闹僵,等老祖回来了再决定如何处置。”
凶戾长老不甘心,悻悻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姓秦的性格大变,跟刚来的时候比,像是变了一个人?”
“咱们跟他不熟,不晓得他从前什么模样,听帝姬说的那些遭遇看,他也算坎坷,懂得伪装很正常,现在就怕他跟那野小子沆瀣一气——”
“已经沆瀣一气了,他今日发难,必定是那野小子的授艺,接下来就看白溪老祖怎么应对,这老祖也是不谨慎,杀人都干不利索,让人脱困逃了出来,比从前更加棘手。”
“……”
一群人嘀嘀咕咕,商议了半天你也没商议个所以然出来。
杜小草那边,一直被瞒得死死的,胖嬷嬷也好,四位云澜长老也好,秦紫胤也好,都没有在她面前提及“野小子”。
白溪妖部那边,怪事层出不迭。
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陪着小姐出嫁二十万年的胖丫鬟忽然返回,求见白溪老祖,关着门说了半天的话。
之后白溪老祖宣布闭关,接连十几天没有迈出房门一步。
胖嬷嬷回到云澜祖地,找到秦紫胤住着的竹楼里,徐徐扯闲篇。
秦紫胤独坐棋坪前,自己跟自己弈棋,对胖嬷嬷的絮叨置若罔闻。
胖嬷嬷语气伤感:“我们老祖孤苦,早早就没了父母,也没有祖父母,大事小事全凭自己,早熟又懂事,整天板着脸装大人,一辈子没开怀大笑过几回,好不容易娶了亲,夫人又去的早,撇下一双儿女给他,他凭本事撑住了白溪妖部,守住了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没被周围那些豺狼吞并,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
她说得动情,秦紫胤却听得不耐烦:“所以呢?他吃过了太多的苦,所以心态失衡,成了个见财起意、见利忘义的狗东西?在我的家乡,狗东西就该用对付狗的办法,打死勿论,除非那狗足够凶悍,能凭着獠牙突出重围,白溪老狗有这样的本事吗?”
他诘问得认真,噎得胖嬷嬷脸色紫涨,唇舌翕动想要再说什么,不远处陡然有人影晃动,她乍一看没在意,再一看惊呆了,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之后,惊叫起来:
“大小姐——!”
她肥硕的身形刚一晃动,前方的人影猝然消失,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胖嬷嬷惊疑不定,瞪着秦紫胤:“你究竟帮哪一边?白溪老祖再不好,也是帝姬的外祖,那野小子再占着道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人,若他娶了我们大小姐,这世上就不会有帝姬了!”
“所以嬷嬷的意思,是要我帮亲不帮理,帮着白溪老狗弄死那野小子,永绝后患?”
“……”
秦紫胤碾碎了手中的白玉棋子,冷冽地拒绝了胖嬷嬷:“抱歉,我做不到,这件事跟我和小草都没关系,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胖嬷嬷泪流满面:“小姐本来跟姑爷过得好好的,牵丝术忽然失灵,让小姐想起了从前的事,气怒忧思殁了,姑爷惭愧在心,没多久也殁了,我们白溪和云澜两大妖部,已经因为那野小子家破人亡,受尽苦楚,他还要怎么样?!就算他有了些道行,也绝不会是两大妖部的对手,劝他识相早早离去,不要自误!”
秦紫胤气得一脚踹翻棋坪。
这番对峙之后,云澜祖地的诡谲事越来越多,“少夫人”屡屡显身,有时候还会跟下人吧闲聊几句,容颜举止,一如生前。
胖嬷嬷和守门叟惊疑不定,壮着胆子上前搭讪,确定少夫人真的是少夫人,且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少夫人,有人用**力替她凝聚了神魂。
云澜老祖和白溪老祖联手都没有做到的事,躲在暗处的人轻松做到了。
只凭这一手,就吓得白溪老祖惶惶不安,到处邀人助拳。
杜小草也被惊动了,她还没记事时,母亲就殁了,只能凭画像缅怀亲人,现在却有了见到真人的机会。
母女重逢,各种唏嘘。
杜小草问起牵丝术,母亲垂泪不语,再问“野小子”,泪水泛滥。
最后问云澜少主,母亲摇头,“他的魂魄没有重聚。”
“那是谁帮母亲重聚了魂魄?”
“……”
其实不必多问,除了传说中的“野小子”,再没有旁人。
让人想不通的是,那野小子被推进空间裂隙,侥幸能逃出一命已经是万幸,还能有奇遇道行暴涨?
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万年。
二十万年在小鱼界漫长得无以言表,在羽界就是大佬闭关一次的时间,能让人道行小涨,暴涨是痴人说梦。
白溪老祖颠颠跑来云澜祖地见女儿,女儿不肯见他,不肯为当年之事向“野小子”求情。
胖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念叨了一箩筐的陈芝麻烂谷子,希望自家小姐记起从前父女相得的日子,不要狠心弃老父于不顾。
“锦瑟小姐,老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可不能大义灭亲啊!”
白锦瑟面色淡然,诘问胖嬷嬷:“你要我如何?我又能如何?时过境迁,他吃了那么大苦头,差一点丧命空间裂隙,我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他就能忘记仇恨?”
“只要小姐亲口去说,他肯定会听的。”
“他重聚了我,却从未在我面前出现过,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
胖嬷嬷无奈,又去央求秦紫胤,求他帮着传话。
秦紫胤冷笑道:“时至今日,我只看到听到嬷嬷上窜下跳,替你那老祖认错求饶,你们老祖自己淡定得很呢,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打龙鞭也舍不得交出,还到处邀人助拳,打定主意跟‘野小子’做过一场,他这么有信心,嬷嬷又何必长别人威风灭自家老祖志气呢?是输是赢,是成是败,总得斗过一场才能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