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晨光渐明,他冲着身后的古树踹了一脚,提醒杜小草该起身了。
“趁着人少路宽,咱们先行一步。”
杜小草深以为然,一跃而下,跟着人群疾步前行,绕过一片古树林,远远看见前方巍峨山巅上,有个峭拔的人影,沿着山路练剑,翩跹身姿赏心悦目,往来剑意流转,看得人目眩神迷。
秦紫胤也怔了片刻,问黑岬:“这是谁?”
“诱饵。”
“……”
黑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斜睨了前方山巅上的人影一眼,“都是花架子,不值一哂,这么大张旗鼓地卖弄,不嫌丢人。”
杜小草忍俊不禁,认定他是嫉妒,凭她的经验看,山巅上的俊彦名副其实,等闲人无法望其项背。
金乌太子道:“来此地的俊彦,但凡有些名号的,都会挑一个日子,在山巅上展现一回。”
“然后呢,就是约架?有人上前挑衅,下方的人围观看热闹?”
秦紫胤问得不屑,金乌太子笑而不语,默认了。
黑岬又打了个哈欠:“挑个视线开阔的好地方等着吧,马上就会有人上前挑衅,是输是赢,是龙是虫,就看这一天了。”
杜小草不满他鄙夷的语气,诘问道:“从前你没那么酸,这几天怎么了?心态要放平,嫉妒是一种不好的习惯。”
黑岬哈哈大笑:“帝姬说笑了,我岂会嫉妒这种货色,他们也配么?”
杜小草:“……”
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她无力吐槽。
一行人挑了个小山头站着,遥望前方即将爆发的热闹,黑岬喋喋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浑水摸鱼,像这种约战,也有空子可钻。”
杜小草讶异:“怎么钻?”
“砸钱啊,名声在外又没真本事的大妖后辈,怕这一天出丑丢脸,就事先花钱,买通名气跟自己差不多的俊彦,轮番上前约战,打得热热闹闹,最后惜败一招,让他蒙混过关。”
杜小草不信,这种约战关系到名声,谁肯自污羽毛?这还关系到身后妖部的声誉,谁肯轻易放弃?
秦紫胤出身咸阳秦氏,七十二洲世家门阀林立,他见惯了这种伎俩,倒是没有诧异,还提醒杜小草:“不是所有的俊彦,身后都有一个大世家、大妖部,有些人出身平平,或者被家族除名了,缺少钱财傍身,就会参与这种事。”
黑岬笑得更开心,夸赞秦紫胤懂行,“那些出身不显的俊彦,为了获得大妖部支持,获得足够的钱财,牺牲一点虚名算什么,他们那样的小妖,名声太大就是靶子,被人围杀是迟早的事,不如输一输,既能换好处,又能保平安。”
杜小草不以为然,这样的骗局,漏洞太大了,大家只要看看某个大出风头的“俊彦”,打败的都是那种没有家世背景的对手,就会怀疑有猫腻,头几次还罢了,天长日久,是没办法维持下去的。
杜小草说出自己的疑惑,金乌太子微笑附和:“仙君聪慧,不会被那些胡言乱语的小人蒙蔽,这世上从不却蝇营狗苟,却也有磊落光明,众目睽睽之下的约战,想要作弊太难了,偶一为之还罢了,一而再再而三,谁肯买账?就算凭伎俩赢了几场,围观的人又不是傻子,讥笑起来更加诛心,还不如乖乖认输。”
他说罢,斜乜黑岬:“你出身吼妖部,大小也是个公子,这番约战,是打算凭本事胜出,还是倾家荡产砸钱?这么多年来,又有谁是靠砸钱在约战太上脱颖而出?你说出一个,我就认输。”
黑岬沉默。
杜小草道:“算了,且看着吧,我游历在外,第一次来空间战场,不晓得这儿的情况,也许真有人作弊呢。”
话刚说完,远处奔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呼小叫地朝着他们这一行人奔来。
杜小草凝目看去,惊骇站起,大声提醒金乌太子:“是你那个落入河底的扈从?他怎么又回来了?!”
金乌太子也惊了,站起身仔细打量奔过来的下属,一头小金乌,活气充裕,不是僵尸,不是鬼魅。
奔到他面前之后,被一众警惕的供奉阻拦,委屈吧啦地抱怨:“我好不容易从河底逃出来,你们不安慰,还这么对我,太没道义了!”
金乌太子皱眉:“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落入河底的?”
年轻供奉擦了一把汗,吧啦吧啦诉说,他被人踹入河底之后,就四肢僵硬不能动弹,身不由己地坠入淤泥,好在学过龟息术,不呼吸也能坚持很长时间,害他的东西以为他死了,全神贯注警惕岸边的人,让他逃过一劫。
“那妖术十分厉害,我被困了一天一夜才脱困,一路追上来。”
金乌太子半信半疑,拿出驱邪符左右试探,确定没有猫腻之后,长吁一口气:
“大难不死,小心从事,这里是空间战场,稍有不慎就会殒命,下河救你的两个供奉都没了。”
年轻供奉垂头丧气,讷讷退回队伍里。
杜小草瞪了黑岬一眼,旁人没看见,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黑岬把人踹入河底,惹出了一场乱子。
黑岬冲他无声微笑,笑容诡谲,之后还出言诋毁年轻扈从:
“这么要紧的关头,他一个从河底爬出来的东西,谁知道他内瓤换了没有,谁知道他身上被动了手脚没有,谨慎起见,还是让他返回金乌部,免得害了大伙。”
一番话,说得众人觳觫,惊疑不定地看着年轻扈从,年轻扈从赌咒发誓,说自己没问题,恨不得跟诋毁他的黑岬拼命。
黑岬躲在杜小草身后,怡然不惧,继续挑衅道:“你自己说了不算,很多被炼制过的傀儡,几百年时间都以为自己是活着的,其实呢,早就是一堆臭骨头,你身上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
有这番话打底,年轻扈从的结局可想而知,当即就被嫌弃了,金乌太子语气和缓地安抚他一番,让他返回祖地的态度却很坚定。
“此地凶险,你先回去,告知祖父我已平安抵达空间战场,然后就留在家中,替我看着书房中的物件,那都是我的心头好,损毁哪一件都舍不得。”
年轻扈从无奈,讪讪站起身,冲着金乌太子行了个礼,又问其它供奉讨要自己的行礼,一时混乱。
金乌太子强行撵人,心中有些不忍,扭过脸不去过问,也没察觉到年轻扈从靠他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一步之遥,一瞬间,年轻扈从的脸忽然暴变,身体也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直扑金乌太子的脖颈。
众人大惊!
想要上前阻拦,电石火光间哪里来得及?惊呼哗然声中,黑岬一个闪身,扔出一根蟒鞭,牢牢困住了年轻扈从的脚踝,把他拖拽到地上,一脚踩在脸上,冷笑喝骂道:
“就你这么个脏东西,也敢蹦出来害人?”
他催动漆黑的鞭子,有幽蓝的冷炙火焰腾起,转眼就把年轻扈从烧成了一滩灰烬。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黑岬还不罢休,大声提醒围观的人:“邪妖已经无声无息隐匿在人群中,变成了你们身边熟悉的人,不要被迷惑,你们熟悉的人早就死了,只剩下皮囊罢了,躲在皮囊中的邪妖随时会暴起杀戮,让你们还没抵达战场,就死得糊里糊涂!”
这话一出,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有被-操控的嫌疑,人人都无法自证清白。
若非有年轻扈从的铁证摆在眼前,众人非得说他妖言惑众,反打他一顿。
现在呢,众人只能混乱一团。
金乌太子躲过一劫,看向黑岬的眼神却很离奇,怎么看都不像是感激。
黑岬冷嘲:“太子瞪着我干嘛,若非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金乌太子收敛气势,正色拱手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只是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发现他有古怪,是此刻才发现的,还是在河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落水与你有没有关系?”
一连串的诘问,听得众人心惊肉跳,指责黑岬行凶之外,隐约还有指斥他也有古怪的意味。
能最快识别同类的,永远是同类啊。
杜小草都惊了,看着黑岬发愣,秦紫胤不动声色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箬衣剑横在生前,防备他忽然发难。
黑岬苦笑:“好心当做驴肝肺,我承认在河边到时候踹了他一脚,但不是恶作剧,是故意这么干的,我察觉到河底有异动,踹他下去试探一番,结果你们都知道了,我有那么一点点小错在先,我道歉,但我是为了大家好,若是任由河底妖物靠近,咱们都可能受害。”
他说得淡然无事,现在也不是清算后账的时候,金乌太子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杜小草心中起伏,似信非信。
她五感六识敏锐,她都没有提前察觉黑底有异动,黑岬察觉了?
怎么听怎么离奇。
他宁愿相信黑岬使坏整人在先,为了自圆其说脱罪,才信口开河,但事情也太巧了,随意一脚,就把一个壮年随扈揣入河中,还在河**了乱子,还一路追撵上来,还袭杀金乌太子,还恰好被黑岬制伏……
事出反常必有妖,巧合太多必有鬼。
他们这边气氛诡谲,身边其它队伍更是乱糟糟,为了确定彼此的身份,开启了各种**盘诘,不肯回答或者打错了的,当场就大打出手,不动手也会分道扬镳。
彼此的信任度降到谷底,谁看谁都像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