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跌跌撞撞,只是拼命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帝姬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抹光亮。
双腿跟灌了铅一般沉重,娇,嫩的脸上,手上,隐隐作痛,不知有多少擦伤和划伤,从早上开始逃亡,直到现在,帝姬粒米未进,她又饿又累,恨不得马上躺在地上,好好地休息一番。
但手中紧紧握着的卷轴,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娇小的女子,难以释怀。
此刻的少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份盟约,送回大宋,送到父皇手中!
挣扎着来到洞口处,少女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发现这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野树林,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鸟儿,时不时发出阵阵悦耳的叫声。
这里看起来很安全,
少女这才放下心来,小心地打量左右,结果发现洞口处有根绳子,不知通向何处,此外还有一封信,放在地上。
帝姬俯身拿起信件,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几个错别字。
信上画着一副简陋的地图,指明了柴进庄园的方向,同时在最下角,写明逃出之后,只要拉动绳索,断龙石便会关闭洞口,阻止敌人的追击。
少女小心翼翼地将地图路线记在心中,而后便将信件撕得粉碎,歇息了一小会后,她快步离开洞口,随即用力将绳子一拽!
伴随着阵阵机关响动的声音,一块光滑厚重的石板,凭空出现,从上到下,将洞口封的严严实实。
少女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辨别方向后,便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向着远方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距离张家村不远的某处庄园中,小旋风柴进穿着一身锦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腰间还挂着一块玉,他倒背双手,站在一处做工精致的凉亭中。
凉亭中间是个圆形石桌,石桌的正中间,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把黑色铁壶,铁壶上面雕刻着各式各样繁杂精美的花纹,一看便价值不菲。
另有一个陶瓷茶壶摆在一旁,旁边还有几个茶盏,柴进望着面前的黑色铁壶,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
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文士,手持一把铁算盘,匆匆来到柴进的身后,柴进听到动静,急忙转身,看清来人后,这才放下心来,淡淡一笑。
柴进含笑问道:“蒋先生可曾联系到栾将军?”
文士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按照大官人的吩咐,在下前去指定地点,却并未看到栾将军,或许他临时有什么事出去了,也说不定,
大官人休要担心,稍后下午,属下再跑一趟便是。”
柴进听了,哈哈一笑,“神算子蒋敬,你我同为梁山兄弟,哪有什么头领和属下的说法,你我兄弟相称即可。”
蒋敬却没有笑,脸上隐隐有些忧虑之色。
只见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王寅办事,一向精明强干,滴水不漏,为何事到如今,迟迟不见他,晁天王以及帝姬的踪影?
莫非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柴进听了,虽然也是心中沉重,但唯恐动摇军心的他,却是故作豁达地笑了笑,
“王寅文武双全,人才难得,其武功,头脑,都在柴某之上,有他出手,事情怎会不成?
蒋兄弟休要担心,且先坐下,尝尝今年新出的龙井茶,
或许喝完这杯茶,他们便来到此地,也说不定。”
蒋敬听了,也是哈哈一笑,于是便与柴进一左一右,围着石桌坐下,柴进亲自提壶,给蒋敬倒了一杯茶,两人端起茶盏,同时一饮而尽,顿时便觉得口齿留香,余味袅袅,十分的甘甜。
蒋敬不由得赞了一声,“果然是好茶!”
柴进微笑着放下茶盏,似也在品味茶水的清香,
蒋敬的目光,不禁停留在石桌正中的铁壶上,一阵微风袭来,铁壶中传来阵阵美酒气息,闻之使人欲醉。
蒋敬哈哈一笑,“这壶中美酒,也放了有些日子,左右无事,不如在下陪大官人共饮几杯,聊作消遣,如何?”
柴进听了,顿时脸色就变了变,蒋敬见状,不由得心中奇怪。
只见柴进皱了皱眉,随后叹了口气,对蒋敬淡淡说道:“此酒柴某发誓,只有那确定的契机来到,才会动用,今日却是不能和蒋兄弟喝这壶酒了。”
蒋敬看着黑色酒壶,听了柴进的话语,只觉得心中更加糊涂,便问:“敢问大官人,何谓确定契机?”
柴进重重叹了口气,“此乃不祥之酒,若宁策在此,柴某自然会和他共饮此酒,而后一决生死,了却之前恩怨!”
蒋敬听了,这才明白柴进的心意,
心想大官人一直对梁山的毁灭,以及宋江,吴用之死耿耿于怀,看来他是想要用这壶酒,来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向宁策报仇雪恨。
想起梁山,两人不由得情绪都有些低落,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良久,蒋敬笑了笑,正待安慰柴进两句,却见一名仆人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名相貌普通的瘦小男子。
瘦小男子脚步虚浮,身子有些轻微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累的。
仆人上前禀道:“此人来找大官人,说是张家杂货铺一位姓白的男子引荐的。”
柴进听了,霍然而起,望着仆人身后的瘦小男子,情绪有些激动。
瘦小男子上前,对柴进施了一礼,并不说话。
柴进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激动心情,挥手将仆人打发走,眼看周围更无他人,方才上前一步,很是恭谨地施了一礼,“在下柴进,阁下莫非便是帝姬?”
假扮成小贩的少女点了点头,“正是本宫,多谢大官人仗义援手,相助本宫脱险。”
听闻果然是帝姬,柴进顿时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蒋敬也急忙上前,有些疑惑地问道:“敢问帝姬何以孤身来此?王寅,晁盖,白胜等兄弟,又在哪里?”
帝姬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蒋敬,没有说话。
柴进急忙上前介绍道:“此乃神算子蒋敬,也是当初梁山上的兄弟。”
听闻是自己人,帝姬便对蒋敬点了点头,她的眼圈微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晁将军……,他,他们为了保护本宫,留下断后,生死不明。”
柴进和蒋敬听了,顿时心中沉重,
心想看来晁盖等人,是凶多吉少了。
帝姬擦了擦眼角泪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望向柴进,问道:“可有林将军等人的消息?”
柴进听了,心中难过,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帝姬见状,顿时便心中一痛,晓得林冲等人,只怕也已遭了敌人毒手。
迟疑了一下后,蒋敬脸色沉痛地说道:“帝姬请节哀,小可今早接到的消息,林教头等人前几日离开上京,仅仅数个时辰后,突然被大群马贼突袭,林教头拼死抵抗,一人杀死数百马贼,但终因寡不敌众,力战身死,全军覆灭,无一活口。”
帝姬听了,想起一路上林冲对自己的关心和保护,心中一痛,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没摔倒。
柴进见状,当即转身,准备召唤丫鬟前来,照料帝姬。
帝姬强韧悲痛,出声劝止,“大官人且慢,本宫没事。”
柴进和蒋敬望着面前怯生生的女子,皆是心生钦佩,心想好一个刚强坚韧的女子,先是千里迢迢来到敌国,成功与阿骨打签订盟约,索回燕云,
随即更是胆略过人,以公主之尊,甘冒奇险,带着盟约偷偷离开上京,经历千难万险,终于来到这里。
柴进关切地问道:“敢问帝姬,盟约可在?”
帝姬点了点头,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来,“这份盟约干系重大,非同小可,本宫一直随身携带,不敢轻忽。”
柴进连连点头,“如此最好,有此盟约,至少在名义上,今后这燕云十六州,便是我大宋的了。”
拿着手中卷轴,帝姬也是微微一笑,
感觉之前吃得苦,受的累,都值了,
然而,就在这时,两人谁也没有留意到,就在看到盟约的那一刻,蒋敬的脸上,突然便闪现出一抹贪婪之色!
柴进说道:“帝姬一路辛苦,不过到此便安全了,此处庄园,城高壕深,又有柴某手下数百精锐在此驻守,哪怕大批敌兵前来,也尽抵敌得住,
此地距狮子口,骑马不过两日路程,距离不远,
帝姬不妨稍作休息,柴某这便派人去请栾将军前来护驾,同时派人去通知宁策,让他做好迎接帝姬的准备。”
帝姬听了,急忙福了一礼,脸上满是感激之色,“多谢大官人仗义相助,事成之后,本宫定然会上奏朝廷,为大官人请功。”
柴进笑着摆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
“柴某无心功名,也不缺乏钱财,只盼帝姬和盟约安全抵达大宋,便已心满意足。”
帝姬笑了笑,又谢了几句,柴进则唤来两名婢女,吩咐她们带帝姬下去休息。
随即,柴进又吩咐一旁的家丁,“立即派人,前去通知宁策,再派人去寻栾廷玉,就说帝姬已到,命他速速来此!”
蒋敬急忙上前,含笑说道:“栾将军那边,在下愿走一趟。”
柴进想了一想,却没同意,“一会我还有事与你商议,这种报信的小事,无需蒋兄弟出手。”
蒋敬听了,顿时便有些失望,但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当即干笑了两声,“大官人既如此说,在下敢不从命。”
帝姬被婢女搀扶着离去,她走了两步,越往前走,脚下步伐却是越慢,少女总觉得自己,恍惚之间,似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就在这时,帝姬突然想起,白胜在临行时嘱咐自己的话语,于是急忙转身,对不远处的柴进,喊了一声,“白掌柜说,让大官人小心,说是可能有内奸!”
柴进听了,顿时身子一震,他望向帝姬,心中升起一股很不妙的预感,
“怎么?不是白胜送你来的?
难道,他也为你去断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