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
战场上依旧还有星星点点的火焰燃烧,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和烟火的味道,身穿铁甲的宋军步兵开始清理战场,每当发现敌人的踪迹,无论对方是死是活,他们都会重重地补上一刀,斩下对方的首级来。
在杜壆,武松和栾廷玉三人的护送下,衣衫破烂,浑身到处都是血迹的茂德帝姬,终于来到了年轻的少年将军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相望无言。
分别虽然仅仅一月,但两人似是已经历了万水千山,心中的种种思念和眷恋,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口。
帝姬从怀中取出一张卷轴,紧紧握着,递向对面的少年。
“宁哥哥,金国承认了我朝对燕云十六州的主权。”
看着少女稚嫩的面孔,宁策禁不住大步上前,紧紧地将她拥在怀中。
“不要怕,一切都结束了。”宁策轻轻拍着少女的玉背,低声安慰着,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她也紧紧地抱住了宁策。
低声说道:“宁哥哥,多谢你来救我。”
宁策拍了拍帝姬,“放心吧,敌兵都被我杀了,咱们现在安全了。”
安全了么?
真是太好了,
可是,
为了这份盟约,为了自己,
死了那么多的人,
少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突然就头一歪,心情一松,倒在宁策怀中,昏昏地睡了过去。
宁策紧紧搂着帝姬温热的躯体,心中也不禁满是感慨。
杨志见状,急忙扭头吩咐道:“快回港口,找几个丫鬟过来,扶帝姬回去!”
宁策抱着少女娇小的身躯,面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杜壆等三人,心中未免有些尴尬,但帝姬昏迷不醒,军中全是男子,他又不能将她一扔了之。
栾廷玉提着铁棒,大步上前,拜见宁策,武松,杜壆两人也是急忙跟上。
“大人,此次末将幸不辱命,将帝姬和盟约,安全带回,此外,这位是杜壆杜英雄,若非杜英雄及时出手,我等只怕也支持不了这么久。”
宁策急忙对杜壆点了点头,“多谢杜英雄仗义相助,大恩大德,宁策过后必有厚报。”
杜壆随手将丈二蛇矛插进地上,对宁策双手抱拳,“燕云十六州乃我汉家江山,岂能任由其落入蛮夷之手?!
杜某不过做了一些该做的事,只求无愧于心,不求什么报答。”
宁策钦佩地望着杜壆,他自然知道此人的厉害,知道他是王庆麾下第一大将,武艺十分高强。
不由自主地,宁策的目光,落在杜壆身旁的丈八蛇矛上,随即,他突然心中一痛。
另一名手使丈八蛇矛的英雄,此刻,却已是不在人间,早已化为天上星宿。
想起之前与林冲分别时的情景,宁策只觉得心中阵阵的疼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那个豹头环眼,武艺高强的林教头,从此,却是不会再回来了。
留意到宁策的神色,栾廷玉上前一步,脸色沉痛地说道:“由于被内奸出卖,不止林教头,还有晁天王,白胜,柴大官人等,皆为了保护帝姬,壮烈殉国。”
宁策听了,顿时便觉得心中一痛,只感觉一阵天晕地转,只见他哎呀了一声,当即身子一软,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也昏了过去。
杨志等人见状,急忙七手八脚上前,将宁策扶起,就在这时,却见张宪匆匆从远处赶来,脸色有些紧张。
“远处有大批骑兵,正在高速向我方逼近,敢问大人……”
看到面前情景,张宪也吃了一惊,“大人这是怎么了?”
杨志说道:“无妨,大人这几日太疲累了,休息一下就好,没什么事。”
众人纷纷聚拢而来,杜壆拿起丈八蛇矛,怒声说道:“这些金兵,着实可恨,杜某正想去找他们的晦气,为林教头报仇,没想到他们居然主动前来!”
栾廷玉也提起铁棒,怒容满面,说是要前去杀敌。
杨志急忙一伸手,拦住两人。
“我军已经取胜,帝姬和盟约都已到手,无必要再与敌兵纠缠,速速退回港口,才是正理,至于之后如何,等待大人清醒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众人听了,当即点头称是,杜壆和栾廷玉只得恨恨地骂了两声,也就作罢。
于是杨志命杜壆和栾廷玉,率少数精锐,护送宁策和帝姬先行返回。
同时又命令张宪带着一百步兵,前去树林中埋伏,若是敌军紧追不舍,张宪便率军在树林中放火,同时伏击对方,杨志见了火光,将会转身杀回,前后夹击敌军。
张宪领命而去。
随即杨志带着剩余的重甲步兵,缓缓而退。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队杀气腾腾的金兵,纷纷纵马来到战火未消的战场上,望着满地的火焰,以及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无头的金兵尸体,饶是见惯了血腥厮杀场面的金国四太子金兀术,完颜宗弼,此刻也不禁脸上变色!
望着面前的狼藉一片,完颜宗弼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心中惊疑不定。
林冲等人死后,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思前想后,越来越觉得完颜希尹等人,做得有些过分,事情闹得也有些大。
首先阿骨打是重信守诺之人,完颜希尹这么做,有损他的威信,此外阿骨打向来对大宋抱有好感,也较为尊重宋朝,很希望能在将来的作战中,宋军及时出兵,袭击辽国侧翼,为金国减轻压力。
于是阿骨打急忙派遣四太子完颜宗弼,亲自率军前来,命他见机行事。
若是帝姬已被抓获,则由宗弼当好人,假装从马贼手中将帝姬救回,修补宋金两国关系;
若是帝姬侥幸逃脱,则让完颜宗弼立即勒令宗翰,希尹两人,停止对帝姬的追杀。
只是如今眼前所见,让完颜宗弼却是大吃一惊,之前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局面,但唯独没有想到,会出现己方接近全军覆灭的结果!
一名骑兵拿着一杆残破的旗帜,匆忙驱马来到完颜宗弼面前,弯腰施礼,声音惶急,“殿下,这是宗翰大人的军旗,守旗士卒已然战死,恐怕宗翰大人已经……”
“住口!”
完颜宗弼当即便是一声怒喝,同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宗翰是父皇手中最为犀利的一把刀,若是他死在这里,自己绝对难以向父皇交代。
一旦宗翰身死,父皇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此后的宋金两国,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宋金两国恶斗,这对苟延残喘的辽国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完颜宗弼顿时便是眉头紧锁,心中开始思忖善后之法。
看到援军前来,一拐一瘸的蒲察乌烈和撒刺达顿时就像是找到妈的孩子一般,带着残兵败将,眼含热泪地纷纷到来。
然后,完颜宗弼就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金兵果然败了,并且还败得很惨!
三千精锐,基本损失殆尽,
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两名主帅,如今皆是生死不明,行踪不见!
望着面前喋喋不休地向着自己哭诉的蒲察乌烈和撒刺达,完颜宗弼心中升起万丈怒火。
这两个废物,打了败仗不说,居然还怂恿自己前去狮子口,替他们找回场子!
难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一贯骁勇善战的宗翰都打不过宁策,自己虽然带着三千铁浮屠,但也不担保一定能战胜那个宁策啊!
更何况,听这两人的话语,宁策极其擅长火攻,能在两军即将交战之际,突然施展猛火计,杀伤敌兵,自己麾下的铁浮屠,身披铁甲,不怕刀枪,但也怕火啊!
听着两人的哭诉,完颜宗弼脸色铁青,当即以杀人般的目光,怒视蒲察乌烈和撒刺达两人!
“你二人不能辅佐主帅,也不能出谋划策,以至于宗弼大人兵败当场,生死不明,如今居然还有脸在本将面前咶噪!
来人!将这两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待返回京城,禀明父皇后,再行发落!”
蒲察乌烈两人顿时便哭爹喊娘地被拖了下去,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了两人的惨叫声。
完颜宗弼余怒未消地望着面前的战场,想了一想,再度沉声下令,“立即派人搜索战场,寻找宗翰大人和完颜希尹下落,本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手下当即领命而去。
过了一段时间,几名骑兵簇拥着身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完颜希尹,赶了回来。
“四太子,我等发现希尹大人了!”
完颜宗弼听了,当即眼前一亮,总算松了口气。
两大主帅,能找到其一,也勉强能对父皇有个交代。
很快,完颜希尹来到宗弼面前,看到宗弼以及他身后的三千铁浮屠,完颜希尹顿时泪如雨下。
“四太子,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都是那个宁策!
导致宗翰大人麾下三千精兵,悉数毁于一旦,如此深仇大恨,岂能不……”
完颜希尹话音未落,宗翰早已黑着一张脸上前,伸出如黑熊般粗壮的手臂,对着完颜希尹的脑袋,就是重重的一个大嘴巴子!
顿时就把完颜希尹打得在空中旋转着飞了出去!
手下士卒见状,顿时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拉着完颜宗弼,完颜宗弼挣了几下,没能挣脱,于是便指着倒在地上的完颜希尹,一阵破口大骂!
“早就让你不要去招惹宁策,你偏不听!
如今坏了父皇三千女真勇士,宗翰也是生死不知!
若宗翰大人身死,无论如何,本将也不肯与你善罢甘休!”
完颜希尹捂着被打肿的脸,脑子嗡嗡的,面前是一滩血水和几颗被打掉的牙齿,他倒在地上,望着暴跳如雷的金兀术,饶是他一贯自诩智谋过人,此时却也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明月高悬,幽幽的冷光照射下来,照在众人的脸上和身上,一阵秋风袭来,望着眼前血腥遍地,一片残破的战场,众人皆是情不自禁,裹紧了身上衣衫。
北方的秋夜,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