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童贯率先跳出来反对。
“启禀官家,刘延庆乃是老臣麾下悍将,能征惯战,久经沙场,更难的的是,其在军中威望深重,深得军心,其子刘光世,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二次北伐主将的最佳人选,
反观宁策,虽然也有偷袭燕京城的举动,但东平侯年纪轻轻,难以服众,经常兵行险着,西军多是骄兵悍将,老臣担心,以宁策的资历,压不住他们。”
宋徽宗摸着胡子,沉吟点头,“童卿家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语,朕也是这么想的。”
种师道急忙说道:“大唐冠军侯霍去病,年仅十七岁,便征战沙场,勇冠三军,项羽年仅二十六,便成西楚霸王,甘罗十二岁官拜丞相,
宁策战功赫赫,平梁山,讨田虎,击败西夏晋王,袭破燕京城,其功绩有目共睹!
反观刘延庆,能力平平,欺下媚上,麾下士卒多有不服从者,其征战沙场多年,却并无拿得出手的战绩,
若说其有何高明之处,老夫以为,请客送礼,克扣兵饷,倒算是他的两项长处。”
童贯闻言,当即大怒,斥道:“种师道,你不要胡乱攀咬!老夫知道你被免职,心情不快,但你也不能胡乱污蔑同僚!”
种师道冷哼一声,“军队将领,比的就是谁打仗厉害,宁策打仗比刘延庆强,这一点总不能否认吧?
若是打仗比谁岁数大,天锡帝年近六十,为何会被不到二十岁的宁策打败?”
童贯有些羞恼,气急之下,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宋徽宗皱了皱眉,
种师道急忙又说道:“古人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攻辽乃是国战,万万不容轻忽,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宁策乃我大宋最强之将,若不用他,待到刘延庆兵败辱国,官家岂不是悔之不及?”
“住口!”童贯当即站了出来,恶狠狠地对种师道呵斥道:“老种!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圣天子的决定!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且慢,”宋徽宗出言制止,
童贯不甘地退下。
官家深吸一口气,心中左右为难。
他又不傻,宁策和刘延庆的战绩摆在一起,明显宁策碾压刘延庆,但宁策实力太强,也让宋徽宗忌惮不已。
自古以来,实力太强的臣子,总会遭到皇帝猜忌,尤其是大宋得国不正,宋太祖便是以武将造反起家,黄袍加身,夺了柴家的天下,所以历代的宋朝皇帝,对武将的猜忌,尤其厉害。
宋徽宗一直在有意无意,拉着童贯,打压宁策。
但老种的话,给了官家以警惕,
对辽战争,乃是国战,不容有失,刘延庆若胜,自然皆大欢喜,但刘延庆若是败了,那可就真完蛋了。
打仗打的,其实也是经济,打得也是钱。
为了燕云十六州,宋徽宗把神宗熙宁、元丰以来积攒了几十年的钱,都拿出来了,还加上宁策从倭岛得到的黄金白银,
这次如果不能获胜,以后的大宋,至少是数年之内,可就再也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支持一场规模类似的战争了。
可是若是让宁策挂帅出征,一方面他能不能压住西军的骄兵悍将,还不好说,
另一方面,宁策可不是童贯那样的太监,一点根基都没有,宁策现在是两镇节度使,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
这样一个人,若是让他封了王,那还了得?
朕的江山,如何还能坐得稳?毕竟取燕云者封王,是先帝留下的遗诏,便是宋徽宗,也不能轻易违逆。
官家眉头紧锁,心中好不为难。
童贯有些不安,
他太熟悉皇帝了,只看皇帝的架势,他就知道,宋徽宗对种师道的提议,是真的动心了。
童贯现在岁数大了,能享受的,他都享受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在临死之前,收复燕云,青史留名,进而成功封王。
这是他最强烈的执念。
想到这里,童贯一咬牙,快步上前,凑近宋徽宗,附耳低声说道:“官家,臣已派人潜入辽国,联系大辽国相李处温,辽将郭药师等人,此二人皆是汉人,身怀故国,早有投效我大宋之心,
只要天军一到,李处温,郭药师两人便可在辽国境内起事,里应外合,配合我军,则燕京唾手可得也。”
宋徽宗听了,当即大喜。
心想李处温是丞相,统率大辽兵马,位高权重,郭药师又是辽国悍将,麾下常胜军数万人,有这两人相助,何愁燕京不破?
宋徽宗有些激动地望向童贯,“此言当真?”
童贯咬牙点了点头,
他确实派人联系这两人了,并且这两人也表露了想要投靠大宋的意思,但此事还并未最后拍板。
只是眼看官家在种师道的劝说下,有改任宁策为主将的意思,童贯只得谎报军情,将正在联系内应,夸大成了已经联系成功。
宋徽宗当即大喜,只觉得北伐之事,一片明朗,
这一下,他就觉得没必要用宁策了,己方十万大军压上去,对方又有内应,朝堂上有丞相李处温帮忙,军队里又有郭药师的常胜军助力,
刘延庆好歹也是军中宿将,也是上过沙场见过血的,是将门世家,这么简单的仗,岂不是手到擒来?
并且李处温和郭药师是童贯联系的,自己若是用宁策,童贯肯定不干,到时他要撂挑子怎么办?
沉吟片刻后,宋徽宗终于拿定了主意,于是轻咳一声。
“种师道!你的谏言,朕听进去了,但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再者刘延庆也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朕相信他,
北伐的主将,朕不会改了,但你也不用担心,若是前线战事不利,朕随时都会派遣宁策,北上增援,务必保证,此次征讨辽国的胜利!”
种师道脸色木然,轻叹一口气,
心想自己能做的,也都做了,官家主意已定,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无意义。
宋徽宗笑了笑,“种师道,你为朝廷效力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非是朕薄情……”
种师道弯腰拱手,“臣指挥不当,以至有白沟之败,臣不敢有怨言。”
宋徽宗微微颔首,“你先回去吧,好好整备兵马,来日将功折罪,朕还会恢复你的官职。”
种师道只得谢恩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