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辽军元帅大帐内,萧干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脸色阴沉,耶律大石静静地坐在一旁,如老僧入定般,垂着眼眸。
其余众将,分列两旁,人人皆是眉头紧锁,神色阴郁。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石抹里刺一掀门帘,大踏步走了进来。
萧仁先急忙上前,问道:“可有我兄弟的消息?”
石抹里刺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干猛地停下脚步,“情况如何?”
石抹里刺叹了口气,大踏步上前,禀道:“末将手下侦骑查探得知,萧义先将军率领两千精兵,于卧龙谷潜伏,欲伏击宋兵,
结果被宋军反杀,全军覆灭!”
听闻此言,帐中众人皆是大惊,就连耶律大石,也不禁骤然张开双眼。
“怎么会这样?那可是两千精锐,都是骑兵,就是打不过宋军,也能跑出来几个吧?”移刺桀不禁开口询问。
萧干摸着下巴,深有同感,
心想本来骑兵跑的就快,宁策手下大多是步兵,再怎么埋伏,自家的兵马也能跑出一部分,怎么会全军覆灭?
耶律大石问道:“石抹将军,你在路上,难道就没看到哪怕一个,逃出来的我军将士吗?”
石抹里刺摇头,“绝对没有,正是因为此,末将才确定萧将军是全军覆灭。”
耶律大石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问道:“现场情况如何?”
石抹里刺答道:“末将带人赶到现场时,宋军已经离去,他们很歹毒,还在现场放了一把火,很多东西都被烧掉了,
山谷里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我军忠勇将士的尸骨,能看得出来,在临死之前,很多将士奋勇地杀上山坡树林中,与埋伏的宋兵进行了英勇的搏斗,
有些战马甚至卡在了灌木丛中,可见当时我军将士的英勇。”
耶律大石眼中,迷惑之色更甚,
萧干则是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抹里刺,
你说什么玩意?
骑着战马上山坡?钻树林,跟宋兵肉搏?
最后战马都被卡在灌木丛中?
这是英勇吗?
这是脑子进水还差不多!
众所周知,骑兵有条铁律,就是逢林莫入,
因为树林里面地方小,战马腾挪不开,行动不便,进了树林子,骑兵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机动力,将会荡然无存,
骑兵在林子里作战,战斗力还不如步兵呢。
耶律大石皱眉问道:
“石抹将军,你确定我军将士,杀到树林里跟敌兵肉搏?”
石抹里刺重重点头,“正是如此,并且还为数不少,这些忠勇的将士们……”
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就红了,
萧干强行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心想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认为骑兵入林是英勇,
不过他还要依仗石抹里刺率领敢死军,所以倒也不便呵斥他,
萧干便道:“这个就不说了,战场上你还发现了什么?可有萧义先,啜力之的消息?”
石抹里刺摇头,“末将发现了啜力之的尸体,但没有发现萧义先,或许是被宋兵抓去了,此外也没什么发现,那里到处都是尸体。”
萧仁先闻言,松了口气,
萧干摆了摆手,石抹里刺退到一旁。
沉默了片刻后,耶律大石开口说道:“看来宋军的侦查能力很强,他们发现了萧义先的举动,于是伏击了我军。”
萧干皱眉,“萧义先率领的乃是精锐,我军又占据地利之便,便是埋伏不成,怎么还能全死了?”
移刺桀点头赞同,“王爷说的对,实在太蹊跷了,宋人不善骑马,论起侦骑的素质,应该是我军更强。”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说道:“说穿了也简单,你们忘了金国是如何侦查我军动向的?”
移刺桀悚然而惊,“林牙的意思,宋军是通过海东青,发现了萧义先所部?”
耶律大石微微颔首,脸色阴沉,“应该是这样。”
移刺桀想了片刻,又摇头,“海东青到底是禽鸟,灵智不高,它只能查探到有敌人在附近,却无法准确定位,
卧龙谷何其隐秘,连末将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宋军是如何一下子找到此地,并精准伏击了萧义先的?”
耶律大石叹了口气,“本官对此,也是迷惑不解。”
众将七嘴八舌地商议了片刻,谁也猜不透其中原因,
萧干与耶律大石交换了个眼神,便道:“无论如何,可见宋军侦骑非常厉害,我军不可小觑,
若不是萧义先立功心切,妄自打算伏击敌军,他也不会中伏兵败,
传令下去,继续派出轻骑,袭扰宋军,但决不可自作主张与敌交战!”
“按宋兵行军速度来看,明晚或后日早晨,便可抵达此地,诸位抓住这段时间,养精蓄锐,准备与宋军决战。”
众将纷纷离去,
萧干独自留在大帐中,脸色阴沉。
片刻之后,移刺桀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王爷,末将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
萧干沉声问道:“哪里不对?”
移刺桀道:“首先萧义先所部,被宋军全歼,这一点就太奇怪了,就算是两千头猪,想要全部杀掉,也没那么容易吧?
更何况宋兵还是如此精准地找到了我军的埋伏地点。”
萧干嗯了一声,“此事确实很蹊跷,那你的意思是?”
移刺桀说道:“末将怀疑,部队里当时有内奸!”
萧干皱了皱眉,“内奸?”
移刺桀点头,“正是,如果用内奸来解释,就合理多了,内奸主动把部队位置透露给宋军,内奸又胡乱下令,让我军骑兵冲上山坡,树林与敌兵肉搏,故意消耗我军实力,导致我军全军覆灭,
属下以为,萧义先就是那个内奸!”
萧干想了想,猛地站起身来,用力一拍案几,
怒道:“移刺桀!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污蔑军中袍泽!”
移刺桀苦笑,“王爷何必如此?末将对大辽,可是一片忠心啊。”
萧干瞥了他一眼,脸色凶狠,却没有做声。
移刺桀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谁都知道萧义先是大石林牙的亲信,现在林牙的爱女普速完,又跟了宁策,再加上今日的蹊跷之事,难免不让人多想啊。”
萧干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移刺桀,
移刺桀只是苦笑,
良久,萧干方才收回目光,有些疲惫地坐了下去。
“如今正在用人之际,猜疑大将,乃兵家大忌,
此事虽然很蹊跷,但并不足以构成大石林牙叛变的证据,
此外,大石林牙对我朝忠心耿耿,人尽皆知,他不可能投靠大宋的,这一点,本王可以肯定。”
移刺桀摸了摸下巴,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萧义先的全军覆灭,只是巧合?
萧干摆了摆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移刺桀,你能想这么多,本王很欣慰,但大石林牙的忠诚,毋庸置疑,或许萧义先已经战死,或许他真投降了宋军,但是这一切,绝对与大石林牙无关。”
“大战当前,你休要思虑太多,夜了,早些休息吧。”
移刺桀只得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