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合住偷偷给骑士塞了两块银子,又答应派两名女子前去侍候,女真骑士稍稍的怒火,稍有平息,但嘴里依旧骂骂咧咧,
“非是本将严苛,这份文书乃是丞相府发给娄室将军的,十万火急!
将军若是追究起来,你们都要掉脑袋!”
萧让若有所思地抬头,皱眉向院子里看了一眼。
金兵信使,他又不是没见过,但这么嚣张的信使,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信使对于时辰被延误,有着强烈的愤懑,
这让萧让更加好奇,此人携带的,会是什么样的重要公文呢?
并且还如此紧急?
片刻之后,好容易安抚好女真信使,耶律合住没精打采地返回屋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低声用契丹语骂了几句话,萧让也没听懂,不过从语气上听,不是什么好话。
萧让想了想,便放下毛笔,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大人,这些告示,估计要写很晚,在下打算将这份告示,拿回家中撰写,免得耽误大人休息。”
眼看萧让如此善解人意,耶律合住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他靠在椅子上,肥胖的身躯扭了扭,勉强一笑,“先生有心,便劳烦你了。”
萧让将告示和厚厚的一叠纸张拿起,放进宽大的衣袖中,然后他故意犹豫了一下,
“刚才那信使,态度怎么如此蛮横?明明是他跑得慢,却推到咱们驿站身上。”
语气低沉,像是在替对方打抱不平,
胖驿丞叹了口气,“倒也怪不得他,前方的驿站跑了几个逃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些逃奴走之前,居然放了一把火,把草料烧得干干净净,
战马没草吃,自然跑不快,所以耽误了行程,
此人身上携带紧急公文,须尽快送往娄室将军处,
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前方驿站的驿丞,这次要完蛋了。”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兔死狐悲之意,
同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女真人身上,最多也就遭到斥责而已,
但是发生在契丹人身上,却是有丧失性命的可能!
当然,相比汉人,契丹人的地位,还不是最低,
萧让想了想,便说道:“此事虽然与大人无关,但还是小心为妙,恰好在下家中有两坛美酒,今早又杀了一只羊,
在下稍后命人将酒肉送来,大人可将酒肉拿去信使处,宴请此人,平息他的怒火,免得他将责任,推脱给大人。”
耶律合住闻言,顿时大喜,假意推辞道:“这,这怎么使得?”
萧让笑笑,“大人平时对在下多有照顾,区区酒肉,乃是在下一点心意,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耶律合住含笑点头,“既然萧先生一番好意,本官便却之不恭了。”
于是萧让回到家中,先是命人将酒肉送去,随即点起油灯,开始认真地撰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万籁寂静,夜色漆黑,黑夜里,只有沙沙的笔声,
随即,萧让有些疲惫地将最后一张告示,放在厚厚的纸堆上,又将毛笔放下,站起身来。
耶律合住好酒如命,见到美酒便不放过,每喝必醉,出于交好信使的目的,他肯定会带着酒肉,去找那信使喝酒,
算算时间,这两人也该喝得差不多了,
萧让背着手,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思忖片刻,方才转身,来到墙角处,翻了一会,翻出一个纸包来,揣入怀中。
随即他将厚厚的告示拿起,又取了一盏灯笼点燃,便借着微弱的火光,慢步向着驿站走去。
很快,他便来到驿站,这里早已大门紧锁,
萧让毫不犹豫上前,伸手敲门,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有些不满的询问声,
“谁?”
“是我,给耶律大人送公文来了。”
听出是萧让的声音后,只听吱嘎一声,大门徐徐打开,看门老兵打着哈欠,不悦地望向萧让,
萧让急忙上前,递了一把铜钱过去,
随即亮了亮胳膊夹着的厚厚公文来,
赔笑道:“耶律大人催得急,在下不敢耽搁,写完之后,就匆忙送来,倒是劳烦军爷了。”
老兵收了铜钱,脸色稍缓,
点了点头,“公事要紧,萧先生快快请进吧。”
萧让便夹着告示,迈步进了院子,他先是来到耶律合住的公房,不出所料,这里一片黑暗,房门虚掩,
他在门口停了片刻,却没有急着进去,只是侧耳倾听周围动静,
发现没有异常后,萧让果断转身,快步向着驿站的客房而去,
很快,萧让来到客房前,
哪怕隔着门窗,萧让都能听到胖驿丞那标志性的呼噜声,屋中烛火黯淡,房门也半开着,里面传来阵阵酒气,
萧让摸了摸怀中的那包蒙汗药,咬了咬牙,便大着胆子,轻车熟路地进了客房,低声询问,
“耶律大人?耶律大人?”
不出意外地,他没有听到回复,萧让匆匆在屋中扫了一眼,只见胖驿丞和女真骑士,此刻早已喝得烂醉如泥,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萧让见状,顿时心中一喜,他随手将房门关紧,免得被人闯了进来,
而后急忙上前,蹑手蹑脚地来到那骑士身后,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伸手一拂,那骑士背着的包袱,便到了他的手中。
萧让绰号圣手书生,不仅仅是说他书法好,他的妙手空空,也是厉害得很,
萧让拿着包袱,来到床铺上,很快,便将包袱打开,发现了个信封,他借着烛火,将上面的封印揭下,
很是熟练地,取出里面的公文来,
看来这种事,以前他没少做,
萧让定睛看去,只见公文果然是大金丞相府发出,收信人则是完颜娄室,待到他看到下面的内容,当即大吃一惊,差点没喊叫出来!
公文内容,竟然是叮嘱完颜娄室,提前抽调出两万精兵,加以训练,随时准备增援驻扎在平州的完颜宗望,南下攻宋!
正吃惊时,却见那女真骑兵,突然胳膊一动,将桌上的酒碗,碰到地上,酒碗破裂,瓷片四溅,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是如此的刺耳,宛若平地里响起一声惊雷来,吓得人肝胆俱裂!
萧让急忙弯下腰,迅速让自己藏身在黑暗中,他手腕一动,顿时一把雪亮的短匕,便出现在右手中,
萧让警惕地盯着那两人,
好在两人酒醉太深,竟然依旧不动,继续发出香甜鼾声。
萧让这才放心,他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于是从衣袖中,取了一张空白纸张,叠了两下,放进信封里,
又将信封放入包袱,轻轻上前,将包袱重新系在骑兵后背上,
临走之际,他不忘前去公房,将撰写好的告示,放在耶律合住的案几上,这才转身来到院门处,招呼老兵开门。
老兵见他出来,也没多问,打着哈欠将他放了出去,
随着后背的大门咣当一声,重重关闭,萧让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阵冷风吹来,圣手书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此刻已经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