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低矮陈旧,门前胡乱悬挂着一面酒旗,软塌塌地下垂着,阴暗的屋中,随意摆放着一些破旧的桌椅,空气中传来浓郁的汗臭味和酒精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发霉的气息。
酒馆里客人很少,墙角处的案几上,一名喝的酩酊大醉的酒客,正趴在那里呼呼大睡,发出香甜的鼾声。
只看此人一身破旧的衣衫,就知道这间酒馆,想必不是什么高档的地方。
林冲持枪站在酒馆门前,默默地打量着里面情景。
“来的就是客,客官不进来,站在门口作甚?”柜台后面直起一道身影,冷冷地望向林冲。
“你知道,我不是来喝酒的。”林冲缓缓答道,随即,他大踏步走入酒馆,随意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将手中铁枪,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
酒馆掌柜冷哼一声,毫无惧色,慢慢从柜台后面,踱了出来,“不是冤家不聚头,天下如此之大,没想到你我居然会在京师相遇!
林教头此次前来,是来取柴某性命的么?”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英雄气息,从掌柜身上,突然就散发出来,原本弯着腰的酒馆小掌柜,此刻直起腰版,身姿雄壮,再度恢复了他的枭雄本色!
林冲低下头,望着面前的铁枪,“柴大官人……”
“区区草民,不敢高攀,您叫我柴进就好,”柴进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林冲的话语,来到林冲面前,坐了下去。
两人四目相接,林冲微微有些愧意,不禁便抬起头来,望向柴进身后远处,那烟熏火燎的黑灰色墙壁。
“柴大官人误会了,在下只是无意中看到故人……”
“现在人你已经看到了,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柴进声音低沉而坚决,蕴含着无穷的怒火。
林冲脸色尴尬,想了想,只得站起身来,提起铁枪,看着周围的破败环境,情不自禁便说道:“在下这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大官人若是缺钱,林某稍后便命人送到。”
柴进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怒视林冲,“谁稀罕你的臭钱!卖友求荣之辈!背信弃义之徒!
我柴进就是饿死,也不会拿你一文钱!赶紧从我店里离开!”
林冲脸色,顿时就变得通红,他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过身去,抬脚欲走之际,情不自禁又说了一句,“公明哥哥想走的路,明显是条死路,只有宁大人的路,才是对的。”
“小可并不后悔当初决定。”
身后一片沉寂,
柴进难得地没有反驳林冲的话语,
“便是公明哥哥最终带领诸位兄弟,成功接受招安,大官人请想,如今朝中,奸臣如云,小人如雨,你我皆草莽之辈,既不会勾心斗角,也不会贪污受贿,如何能入得了这些人的眼?
便是勉强入朝为官,早晚也会被这些奸臣害死!”林冲低声劝说道。
想起当初山寨的盛况,柴进不禁胸膛起伏,虎目含泪,声音也不禁有些哽咽。
“想当初,数万兄弟齐聚忠义堂,替天行道,快意恩仇,何等逍遥快活……”
林冲叹了口气,“大官人以为,以我梁山实力,可否强过朝廷西军?”
柴进默然无语,
“可是就连朝廷最精锐的西军,也对辽人,金人的大军,忌惮不已,我等打家劫舍,呼啸山林,虽然一时快意,但也耗费了朝廷元气和无数兵马钱粮,若是金人,辽人趁虚而入,杀入我汉家锦绣江山,到了那时,你我岂不成了祸害社稷,引贼入室的乱臣贼子?”
柴进继续无语。
良久,方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林冲,你说的对,虽然从公明哥哥的角度来讲,我等与宁策不共戴天,但此人大名府力挫番邦武道人士锋芒,又在京师比试中,一战击溃精锐金兵,便是我柴进,也不得不心悦诚服,称其一声好汉子!”
林冲猛然转身,眼中闪过希翼的光芒,“林冲向来知道大官人伸手了得,富有韬略,如今大人正在用人之际,大官人何不……”
柴进猛然一伸手,阻止林冲继续往下说,
“此事休要再提,我柴进与宁策不共戴天,我是绝不会为他效力的!”
想起柴进能文能武,乃是难得人才,林冲正待苦劝几句,忽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响动,扭头看去,原来是晁盖,栾廷玉两人等待多时,不见林冲,一时着急,便出来寻找。
见了柴进,晁盖也吃了一惊。
当初宁策大战梁山群雄,林冲被前岳父张老教头劝告,投降了官军,对此,柴进一直耿耿于怀,但晁盖乃是兵败被俘,不得已方才投降宁策,是以柴进对晁盖的态度,又有所不同。
晁盖惊喜地说道:“原来是柴大官人,好久不见,不知尊驾近况如何?”
栾廷玉打量着周遭景象,心中不禁暗自叹息,心想晁盖到底是宅心仁厚,心直口快,只看这酒家的破落模样,看柴进这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就知道柴进最近过得肯定是不怎么样。
栾廷玉当即哈哈笑了两声,一把拉住柴进,“在下栾廷玉,亦是久闻大官人之名,仰慕已久,独龙岗之事,已属过去,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栾某做东,请大官人小酌几杯,如何?”
晁盖听了,亦是盛情相邀。
柴进虽然坚持不去,但到底难却晁盖盛情,再加上梁山好汉虽然战败,但也是战场上光明正大厮杀下来的,只是技不如人,却也怨不得官军。
于是柴进吩咐小二看店,自己则跟着晁盖等人,登上了对面的太白酒楼。
晁盖早已在三楼定好雅间,四人纷纷落座,晁盖请柴进坐上首,柴进却是坚持不肯,两人推让了半天,最终还是晁盖坐了上首。
酒菜早已一连串地端了上来,宁策对待手下,一向大方,晁盖等三人每月薪水也不少,请柴进这顿饭,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对三人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想起梁山当初的兴盛景象,晁盖和柴进,林冲三人,也不禁是一阵唏嘘。
晁盖便说道:“当初两军厮杀,各凭本事取胜,倒也没什么私人仇怨,柴大官人一身好武艺,又有好韬略,何不跟随我家大人,为国效力,将来也博个出身,光宗耀祖?”
柴进摇了摇头,“晁天王休要如此说,宋公明,吴学究乃是柴进至交好友,此二人虽然不是宁策亲手所杀,乃是兵败自尽,但总归因宁策而起,兄弟之仇,不共戴天,柴进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岂能为其效力?”
晁盖听了,顿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柴进又说:“晁天王放心,柴某绝非心胸狭窄之人,宁策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无论人品武功,还是胸襟气度,柴某都钦佩的紧,虽然与其有仇,但绝不会做出私下暗害之事。”
晁盖听了,这才转怒为喜,想了想,便说道:“公明,学究,到底用计太狠,若不是学究献上毒计,害了秦明一家,秦明也不会当众被宁策说服,反戈一击,
按道理,以公明兄弟当时手下兵马实力,若非秦明反叛,宁策原本是抵敌不住的。”
柴进听了,一时也哑口无言,显然对于秦明,他也是有愧疚在心。
良久,柴进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天道循环不爽,谁是谁非,一时也难以说清,不过好叫天王放心,秦明如今正在柴进这里,多有妥善照顾,如今生活倒也安稳。”
晁盖等人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四人又喝了一阵酒,晁盖便问起柴进的近况来,林冲急忙对晁盖使了个眼色,可惜晁盖没留意到。
柴进注意到了林冲的举动,不禁便笑了笑。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此处酒馆,不过是柴某买下来,聊做容身之所而已,银钱,柴某是不缺的。”
柴进是柴荣的后代,宋太祖当初陈桥驿站,黄袍加身,一直对柴家心有愧疚,待其也算不薄。
柴进祖传下来丰厚的家产,手下又是家丁众多,算得上是一方豪族,所以他才会说不缺银钱。
栾廷玉听了,便觉得奇怪,开口询问:“既然大官人不缺钱,为何跑到汴京来,开这么一间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