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北亭几个人的本事,找到李丘茂并不难,但越来越揪心的预感还是应验了,他们找到的是李丘茂的尸体。
李丘茂的死状甚是恐怖,直接把李福玉吓得一屁股墩子杵地上,身体如同筛糠一般。
李起淮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刷地一下崩了出来。
几分钟前,几人扒开草丛和布放的荆棘,底下露出一个昏暗的洞口,直径约两米,应该是个常见的捕兽阱。万永坤拿手电筒朝下照了照,天空无云、光线很强,恐怖的场景瞬间扑面而来——
李丘茂仰面朝天,双目圆睁,四肢悬空,全身的重心竟然离奇地集中在头部:一根尖锐的竹钎子神乎其神地从后脑勺插入,从嘴里穿出。竹钎子固定在陷阱底部,通体沾满了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仿佛在向苍天发出怒吼!
柔软的脖颈如何能支撑一个死人的重量???匪夷所思!
现场一片死寂,大家全被这诡异的一幕镇住了,两位女士也是捂着嘴大气不敢出,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李福玉突然拼命地朝外爬去,嘴里还大喊大叫:“遭天谴了,遭天谴了……”他的目光涣散、口流唌水,如同癫痫一般。
“混账玩意!……”李起淮怒骂了几句,也只能任由李福玉逃离。他虽然见多识广,这样的事也真头一回遇到,确实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陈天宇冷静些,让李起淮和两个女士先不要靠近,他和李一亭、万永坤、旷梭四人在洞口的四个方向仔细观察,并没有发现其中的奥妙。
光线斑驳、奇光流离,还有一层淡淡的土雾上扬。李丘茂的尸体真的平躺悬浮在无形无色的空气中,仿佛陷阱里的空气粘稠到变成液体一般,足以漂起这百来斤的物体。
四人内心的震撼无可名状,互相对视一眼后,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陈天宇率先开口问:“九道,你知道的奇门异术多,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吗?”
旷梭茫然摇头:“或许是幻术吧……利用距离和背景环境欺骗我们的眼睛,让我们产生这种反力学的错觉。”
陈天宇点点头:“嗯,有点道理……一亭,你觉得呢?”
李一亭没有应声,他的判断受到了情绪的影响,所以宁可不回答,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抽着闷烟。
陈天宇见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但很快果断地道:“永坤,你敢不敢下去看看?……但凡幻术,只要近身观察必定会被窥破,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万永坤眼中迸射出一股烈火,毫不迟疑地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准备藤条……”
“慢着!”李起淮突然走上前来,他制止道,“你们别大意,现在贸然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他见众人没有说话,又道:“要下去也是我下去,你们几个孩子没经验……别再生什么事端。”
李一亭忽然开口道:“爸,四哥,大家都先冷静一下。你们看,这个陷阱有四五米深,不像是这里的猎户所布设,而且,陷阱底部放个捕兽夹什么的不稀奇,立着竹钎子就邪门了……我建议,在没有弄清状况之前,任何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万永坤急道:“站在上面怎么能弄清状况呢?……师傅,你相信我没问题的,山里的事难不倒我。”
李一亭依旧摇头:“不能冒这个险,咱们再好好商议一下……”他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种心悸,说实话,他也没想明白这种潜意识的恐惧从何而来。
刘紫辰忽然开口道:“天宇,那边有人来了,你们先等一等吧。”
沈明月指着远处的山脚,果然,大约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走来。
虽然距离还比较远,但大家都眼神锐利,很快便看出来,领头的正是族长李起泗。
--------------------------------------------------------------------
李村的一位老人面色灰暗,却显得见多识广,此时嘴唇在哆嗦。
“起泗啊,这,丘茂这是遭了天谴了……作孽啊!”
李起泗皱起了眉头,不耐地道:“九叔,你都七老八十了,还说这种混账话,福玉这毛头小子的话你也能信?”
被称作九叔的老人**十岁,看来是李村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家伙,这回显然是被李福玉拖将来的。除了大伯,在李村就数九叔说话有些份量了,而大伯一向心肠硬,而且对自己家不待见,李福玉虽然不济,找人撑腰还是懂的。
果然九叔眨巴着眼,语重心长地道:“起泗啊,不是我倚老卖老,这事可不简单。起文死的时候,我就想提醒你,天意不可违,咱们得想办法弥补呀……咱们李村多少年来平安无事,靠的是心诚。你不听我的,现在丘茂也去了,你们几兄弟可不能再倔了哪……”他平时说话很费劲,今天不知道为啥一口气讲了一大通道理,白色的唾沫泡泡都快流到了嘴角。
李起泗面色阴沉,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九叔,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说到底,起文丢了观音,那是偷东西的人逆天行事,跟我们李家兄弟有多大关系?再说,我们家起文有骨气,拿命赔了,怎么也算两清了,你说跟丘茂还有什么关系?”
九叔拄着拐棍,重重地戳了一下地,怒道:“起泗啊起泗,要不是弄成现在这样一团糟,我是不想啰嗦半句的。你们几个兄弟,在咱们村那是霸道惯了,平时也是倔得不行,你们折腾就折腾吧,别给我们全村带来灭顶之灾啊……”
李起泗不为所动,他冷冷地道:“九叔,你这话里有话,拐弯抹角的,不妨直言。”
“好!”九叔朝大家挥挥手,义正言辞地道,“老祖宗给我们留下话,若是哪家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定然会受到五行天谴的严厉处罚。火焚灭、木穿喉、水淹城、土覆体、利刃加身,五验其二,你们还敢说没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李起泗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净在这危言耸听,我们兄弟倒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说几件来听听,怎么?说不出来了?……我偏偏不信这个邪,看看又能怎地?!”
“你!你!”九叔气得嘴唇直哆嗦,“你这是要一条道走到黑,害人害己啊……”
九叔看劝不动李起泗,颤颤巍巍起身,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肖子孙,必遭天谴啊!……该遭天谴啊!……”
旁边的人一直没敢讲话,九叔愤然一走,便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看来支持九叔的还不在少数,李福玉畏畏缩缩地藏在这群人中间,竟然对父亲的死不闻不问。
被大家七嘴八舌一鼓噪,他很快接受了五行天谴这个论断。按照这个说法,那他李福玉也在天谴的范围内,这让他怎么能不害怕?
父亲已经死了,回天乏术,他现在更关心自己的生死。
陈天宇冷眼旁观,李一亭却怒火中烧,正想勃然爆发,却被人用力扯住了手臂。
他回头一看,是刘紫辰。
“一亭,稍安勿躁。”
--------------------------------------------------------------------
秋西拿着手电在观察着洞里的每个细节,李福玉飞奔回去报信的时候,他正跟李起泗进行深入的沟通,也侧面打听了李起文的死因。
李起泗还是坚持说李起文死于抑郁,秋西有些不解,这个人到底想隐瞒什么?
正好李福玉连滚带爬跑进来,告诉大伯自己父亲又遭遇了意外,秋西看到李起泗的神情登时变得苍白,这是秋西第一次窥见李起泗的慌乱,他坚信,眼前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而李丘茂的死,是个很关键的触发点,能否从这个人的铁齿钢牙中套出话了,就看接下来的攻关艺术了。
他拿着手电,一寸一寸地移动,忽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状况,李丘茂的右脚着地了!
难道李丘茂还活过来了?!!!秋西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用手电反复照射李丘茂的右脚,估算着脚后跟离地面的距离。
我的天,确实接触了。
这是怎么回事?秋西不敢大意,更不敢随便声张,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终于开口喊道:“四哥……你过来看看,陷阱里好像有变化。”
众人闻言,都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很快便发现李丘茂的双脚已然着地。
旷梭自言自语道:“好怪,难道尸体正在往下沉?”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等会会不会钻到地里去?!”
万永坤也紧张地道:“九道,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旷梭瞅了他一眼:“刚才如果你贸然下去,说不定把你也一起拖到地里去。”
万永坤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陈天宇摆摆手:“九道,别胡说八道,自己吓自己。”
在大家的众目睽睽之下,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李丘茂的整个身体都贴到了地面上,期间,他的头部始终纹丝不动。
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脖子阵阵冰凉,陈天宇抬头一看,斗大的雨点突如其来,砸向惊慌失措的人们。
天空上刚开始只有一朵乌云,仿佛一瞬间,一场暴雨不期而至,淋得大家四处鼠串。
山里的雨,那是说来就来,来了还不想停。
等到雨势稍稍见小,万永坤和秋西、旷梭领着几个年轻人终于把李丘茂的尸体搬运上来,用草和树叶简单盖着,防止其他人受到惊吓,此时,陷阱底部已经湿漉漉地积了一层水。
大家在旁商议对策,秋西首先提议报警,李起泗这回没吭声,其他村民却在窃窃私语。
“报警有什么用,老天爷的事警察能管?”
“多积点阴德吧,这不是明摆的事吗?我就不信能查出什么道道来……”
“老天爷震怒,谁来也没用!”
“好好给李老五做个功德,求老天爷大发慈悲吧……”
低语很快变成了吵吵嚷嚷,声音盖过了雨声,李起泗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头抽闷烟。
李一亭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都别说了!秋警官,让刑警介入吧。”
周围吵闹声依旧,秋西点点头,找了个雨小的地方掏出湿漉漉的手机,拨通了刑警队的电话。
他把具体情况仔细描述了一遍,又反复交待了半天,随即收了线。
他走过来在李一亭耳边低声道:“刑警队明天进山来尸检……今天怕是赶不赢了,他们让保护好现场。”
李一亭皱眉道:“怎么今天赶不过来吗?”他有些着急,看这雨势,一时半会恐怕停不了,等到明天还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秋西无奈地道:“刑警队要从城里赶过来,路途遥远……主要是今天大年初一,他们手头还有案子,人手腾不出来,我已经反复跟他们协调了,实在没办法。再说……”
他没讲,刑警队的同事(里面有一个是他的校友)听了他的现场情况描述,也认为这更像意外,不像凶杀,碍于情面才同意出警的。
陈天宇拍了拍李一亭的肩膀,开口道:“一亭,咱们自己别乱了阵脚,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李一亭浑身一激灵,他顿时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