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几个窃贼重新关起来后,陈天宇和李一亭在审讯室里默默抽着烟。
李一亭几次拿眼瞄向陈天宇,却没见他有何动静,凌晨时分的这种寂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四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疑虑?”李一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要不咱们重新再审一趟,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陈天宇却摆摆手:“没什么太大意义,现在看来,整件事的关键人物是哑子。只要哑子归案,我想咱们离真相就无限接近了。”
“只要哑子还在落水村,他就无路可逃。”李一亭恨恨地捶了一下课桌。
他有点担心道:“不知道九道那边情况怎样,四哥,你看我要不要去策应一下他,听说这个哑子本事不小,永坤都不是对手。”
“等天亮吧,九道没有永坤那么鲁莽,相信不会有太大危险。但要说他能把哑子带回来,确实挺悬,我腿脚不便,只能是你亲自出马了。”陈天宇淡淡地道。
李一亭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要不我现在就出发,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
陈天宇乐了乐:“难道你这老师傅想替徒弟报仇去?”
李一亭也忍不住笑起来:“我也不一定是这位气功大师的敌手啊,我可不敢太高估自己。”
陈天宇忽然严肃起来,他缓缓道:“抓捕哑子势在必行,但现在还有件事得认真探讨探讨。”
“什么事?”李一亭奇道。
陈天宇略作思索:“一亭,你跟我讲句实话,你真的相信福齐会是凶手?”
“呃……这个。”这回显然点到了李一亭的痛处,他支吾半天才道,“我还是相信证据吧,现在这么多证据指向福齐,由不得我感情用事。”
陈天宇摇头:“情感也是一种线索,你可别忘了。对于法庭审判那当然是有效证据说话,但破案过程中,某些情感因素却往往能够指引我们走向正确的结果,你不赞同?”
“你这话,又得被某些专家批判是唯心论了。”李一亭无奈道。
陈天宇一针见血地道:“我和福齐非亲非故,自然不会被外界因素左右,但你就不同了,你和福齐亲如兄弟,你确定没有被情绪所干扰?”
李一亭有些气恼:“四哥,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怎么说我也从事刑事侦查工作十几年,这点基本的操守还是有的。”
“你先别急。”陈天宇泰然自若。
“我不是担心你没有原则,恰恰相反,我是担心你太有原则。”
李一亭愣怔了一下,他似乎警醒到点什么。
“凡事太讲情分肯定是不行的,但完全不讲情分也不可取,过犹不及。”陈天宇冷静地道。
李一亭可不糊涂:“四哥,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利用我的原则性,借刀杀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陈天宇点点头,“倘若这种假设成立,那么这个幕后之人一定对你非常熟悉,既熟悉你的弱点,也熟悉你的优点。”
李一亭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但他没敢说出口,他对这个人的尊敬已经远远超出理智的范围。
“四哥,难道你有依据?”他急切地道。
陈天宇摇头:“完全没有。”
“嗬,你这靠直觉也能说得如此言之凿凿,把我吓一跳。”李一亭苦笑。
陈天宇慢悠悠地道:“如果没猜错,你应该是有事瞒着我吧。而且我敢肯定,这件事一定是回到李村后才发生的。”
李一亭心里暗惊,这个神乎其神的家伙,想瞒住他可真不容易。
“好吧,我只能告诉你,我确实知道个家族的秘密,但这件事跟案子无关,不便相告。”李一亭无奈道。
陈天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而且,我推测,你保守的这个秘密可能跟李福齐也有关系吧。”
李一亭眼中闪过一抹讶色,他沉默了。
“你肯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猜得这么准。其实说穿了很简单,自从我来到李村后,就发现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生活在这里的人,淳朴本分,但同样的,也不约而同的墨守成规。”陈天宇顿了顿,“村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有秘密,不管是你几个叔伯,还是无关痛痒的闲杂人等,他们对于任何事似乎都漠不关心,也处变不惊,这并不正常。”
“我想了很久,始终没想通,甚至以为是与世隔绝造成的。直到你对李福齐的怀疑渐显,我才终于参透了内中的奥妙。”
“原来,李村的每个人都互不信任!”陈天宇总结道。
李一亭诧异地道:“会吗?我怎么没觉得。”
“你自己当然觉察不出来,你始终还是当局者嘛。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长辈们潜移默化给你灌输各种思想,你不自觉地遵守着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必然的。”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莫非你想提醒我什么?”
陈天宇笑了笑:“要不说你当局者迷呢,答案你刚才已经告诉我啦。那就是你们都在保守着一个天大的家族秘密,所有人都一样。这种坚守甚至融入了你们的血液中,浑然不觉。”
“绕来绕去,可把我整晕了!”李一亭哑然失笑。
陈天宇却没有笑,他平静地道:“作为刑侦人员,我的观点依旧没变,那就是每个人都可以怀疑,不论长幼尊卑。”他的这句话似乎另有寓意,却不知道李一亭听懂没有。
“这话我认同。你这一席话,倒也解开了我多年的疑惑,我说我这个人做事怎么这么执拗呢,原来是有家族遗传基因的。”李一亭倒也坦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凡事必有因果。好吧,我倒是可以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不过你也得帮我保密才行。”
“你也可以选择不说的。”陈天宇乜了他一眼。
“我们李家有个千年承诺,世世代代负责看守一件举世瞩目的贵重文物,文物具体是什么我不能透露,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件东西就藏在祖祠里,因为谁也偷不走。”李一亭顿了顿,“我和李福齐都是新的守护者。”
他简单把李起泗交托之事叙述了一遍,只略去了一小部分机密细节。
陈天宇点点头:“我想提醒你的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个道理你明白吧?一座观音像就让这伙人挖空心思,何况是比观音像贵重数百倍的神器?这很有可能会是个天大的阴谋。”
“照你的说法,村里的谋杀案或许还跟这件文物有关?咱们可能根本就没摸到头绪。”李一亭一点即透。
陈天宇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李一亭的肩膀。
“我知道你这个人,与其说你现在是着急给李福齐定罪,还不如说你是慌里慌张给自己的弟弟脱罪。”
李一亭稍显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
“这个案子,我确实该回避的。”他自言自语道。
陈天宇却果断地摇摇头:“恰恰相反,这件案子或许只有你才能查明真相,尽管按照你自己的思路去侦破,这不还有我们在嘛。”
李一亭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四哥……”
“别煽情,我们只会阻止你犯错。”陈天宇面无表情地道。
李一亭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死瘸子!有你这么寒碜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