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战乱至今,中原帝国烽烟四起,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幸免于难,战乱规模之大,波及地域之广,人口亡逸之多,内忧外患之烈,在中原冷兵器战乱历史上,皆是首屈一指。
只是到了这一年,也就是李唐武德三年,诸侯的势力范围渐渐清晰了起来,相互攻伐的烈度也随之降低。
这几乎是不以众人意志为转移的一件事,从大业年间开始,十几年的动荡,已让中原元气大伤。
王世充已经堪堪吃光了洛阳粮米,窦建德所处的河北山东一片萧条,蜀中南蛮屡屡起事,加上萧铣和李唐的诸般战事,让这个天府之国在血与火当中迅速破败下来。
两淮情形稍稍好上一些,可萧铣所占据的荆襄之地在朱粲肆虐过后,也是满目疮痍。
江南的门阀世族受创严重,在林士弘和萧铣之间几乎别无选择,纷纷投靠萧铣,以农民起义起家的林士弘已有不敌之像,可战事绵延,富庶的江南诸郡如今也早已是昨日黄花了。
西北凉州的李轨没怎么动弹,其实他正在面对吐谷浑诸部以及不断叛乱的党项诸部的夹攻。
李轨这边儿不得不多提一下,吐谷浑诸部这个高地族群在西魏年间达到鼎盛,屡屡寇略西北诸郡。
于是,西魏,北周,大隋年间,吐谷浑诸部是各朝西北最为主要的一个敌人。
当中原一统,大隋终于腾出了手脚,在北御突厥的同时,狠狠的给吐谷浑来了几下,严重的削弱了吐谷浑诸部的实力。
到了大业年间,杨广加意经营西域,吐谷浑这个钉子就显得尤为碍眼,所以在大业初,杨广派兵彻底将吐谷浑诸部赶回了高地之上,顺便将很多党项部族变成了大隋的奴隶。
而大业末年将西北闹的天翻地覆的白瑜娑反军,开始起事的时候就是党项奴作乱,后来很多人都称之为奴贼或是白奴儿。
此时西北的情形很复杂,整个脱离了大隋统治的党项部族一部分投到了李轨麾下,一部分呢开始以劫掠为生,让李轨不得不屡屡派兵平乱。
而高地的吐谷浑也来凑热闹,彻底拖住了李轨扩张的步伐,没能及时在薛举父子败亡时捡到便宜。
可这会儿在高地之上,另外一个强大的部族终于出现了,他们就是高地南方的吐蕃人,在经历了漫长的部落仇杀之后,吐蕃人终于统一在了一面旗帜之下,势力从高地南方急速扩张了起来。
本来吐谷浑诸部是他们几乎无法战胜的一个强大的敌人,可在吐谷浑诸部已经奄奄一息的今天,吐蕃人欣喜的骑着高地矮马,一步步的将吐谷浑诸部给肢解开来。
于是,战败的吐谷浑部族一部分成为了吐蕃人的奴隶,一部分则被赶出了他们世代放牧的家园,重新来到了中原帝国的西北,和李轨纠缠在了一起。
吐蕃人抓住了机会,走向强盛,他们唯一面临的问题好像就是扩张的太快,让他们有点不适,他们不但要消化胜利的成果,也还要防范投降的吐谷浑部族的反噬。
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才会重新将目光望向远方……
也就是说,如今西北活的最安逸的恐怕就是梁师都了,因为他还有余力去进攻灵州。
只是地广人稀的西北,在白瑜娑反军分裂,再到薛举父子败亡,还能剩下多少资本,供人挥霍?
其实,到了李唐武德三年,元气并未损伤太多的地方只剩下了关西腹地这一处了,因为李秀宁和李神通等人快速的扑灭了关西腹地的战乱,并助李渊攻下了长安城。
作为天子脚下的京兆诸县,已经整整平静了近三个年头儿,可现在,却又有人行那开仓放粮,聚众起事之举。
不光李世民晓得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兄长,太子李建成同样知道的清清楚楚,在李世民还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个时节向父亲进言的时候,太子李建成已经传书于长安。
此时李渊自然没被京兆的两场小小的叛乱所惊动,他正在默默的关注着朝局,琢磨着该帮哪个儿子擦屁股呢。
这个时候秦王李世民的战报也已摆在了他的案边。
独孤彦云败死,蒲坂丢了,再要过河,怕是就不那么容易了呢。
当然了,这样的失利有李神通二十余万大军一战而殁的事情在先,倒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晋地整个丢了啊,这才是让李渊痛心无比的一件事,那是他起家之所在,如今却沦于敌手,感情上受到了挫伤,军事战略上更是一败涂地。
晋地一旦为李破所据,那么潼关的十余万兵马就显得毫无必要了,若非唐俭等人也有文书送达,细述战事始末,李渊甚至在想,是不是李世民故意将蒲坂送给了李破,好借此讨要兵马,以分太子兵权?
他的两个儿子斗的太凶了,已经让他感觉到麻烦。
李世民不声不响的就杀了独孤怀恩,那可是他的表舅,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是不是哪天就能弑兄杀弟?
素重亲族的李渊对次子的不满,已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也是他默许独孤氏众人攻讦秦王的原因所在,独孤怀恩心怀不轨,确实该死,可你直接杀了他,那又算怎么回事呢……
次子不让人省心也就算了,长子的作为其实也让李渊颇为不喜。
这样一个时节,你按兵不动不想着帮秦王收复晋地也就算了,却还要在此时纠集众人,想要削夺弟弟的兵权,看来也是不怎么顾忌兄弟之情了,那你异日是不是也就不会念什么父子之情了?
李渊本人是从文帝年间一路走过来的,文帝末年,杨勇和杨广兄弟争夺皇位掀起的一**争斗他都看在眼中,同时也引以为戒。
可此时,他的心意还是动摇了起来,太子不顾大局,度量上有所欠缺,武功之上也难与秦王相比,可拉帮结伙的本事却不小……
而他的四子李元吉,却是典型的反面教材,做什么都太过急躁,心狠手辣,嫉贤妒能倒是占了个全乎。
想到这些,李渊也是仰天长叹,想当初众人皆言,李氏诸子头角峥嵘,日后必非池中之物,可如今看来,却好像玩笑一般。
可回过头来,李渊却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开始着手平衡两个儿子掀起的朝争,明显落在下风的李世民,他要拉上一把。
太子的党羽在朝中渐多,到处都有人在传颂太子的贤明,需要压一压。
之外呢,李定安羽翼渐成,兵势大盛之下会不会冲过黄河来?所以潼关守军必须分兵驻守黄河沿岸。
其实还是老套路,让两个儿子相互掣肘,哪一方坐大,都会让李渊寝食难安,天家之无情在李渊父子身上表现的很具体。
就在这个时候,李渊收到了太子李建成的进言文书。
这次李渊比较满意,太子的担忧和焦虑都跃然纸上,有这样的大局观,李渊自然很是欣慰。
可这样一个难题,李渊父子就算都看到了也无济于事。
李唐如今兵马有三四十万众,到处都是敌人,哪边也轻忽不得,就算这样,兵力也还捉襟见肘,想要减轻百姓负担,哪那么容易?
李渊正在挤出关西最后一点潜力来维持局面,他的处境比当初宇文泰创立西魏时更加险峻,却还无法像宇文泰一般,将内部众人凝成一体,共御外敌。
李破可谓是一语中的,人才很多的长安闹出来的花样可不是晋地能比得了的,李渊父子的日子也十分的不好过。
就在李渊父子焦头烂额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晋阳却热闹了起来,李破终于要称王了。
先就是陈孝意等人被召集了起来,此时温彦博终于也溜溜的回到了总管府,众人对汉王这样一个王号肯定是不满意了,可在李破心意已决的情形之下,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下来。
称王之礼很好办,最终李破让温彦博接手了过去,其实也就是李破,不然的话,你一个刚办完丧事的家伙想接手此事,那得多晦气啊。
温彦博自是推却再三,陈孝意等也觉着不妥,在旁边帮腔,可李破还是将此事交给了温彦博。
不为旁的,只因为就温彦博曾在秦王杨俊府中做过事,对王礼比较熟悉,其他人等包括陈孝意在内,都有点抓瞎。
而且为免出现疏漏,李破还请前王氏阀主王丛,以及何稠那老家伙在旁边帮衬,晋阳行宫中还住着一位萧皇后,可以指点一二。
这样一来,也就差不多了。
随即,李破便命人传令于辖下各郡太守,在王礼进行期间,各人不得擅离职守,换句话说,就是该干嘛干嘛,没你们什么事儿。
李破说是力求简单,不要那么铺张,可真到筹备的时候,众人可就不怎么听话了,他们求的是个正式,务必庄重,不然怎么能显出王位得来之正当?又怎么告诉百姓,汉王之尊贵?
好在,没人敢来折腾李破,不然的话,李破很可能会像当初娶妻那般,让众人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简单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