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武德殿中。
嗖嗖嗖,李破连射三箭,箭箭中靶。
他正值壮盛之年,拉两石硬弓颇为轻易,只是近些年不再有动武的机会,所以和当年率军冲锋陷阵之时已无法相比。
倒是拳脚功夫没有落下,还能和家中的母老虎们过过手,可因事务繁忙,疏于锻炼,占便宜的时候不如以前多了。
至于兵刃,那一直是他的短项,自从被妹子拿木剑捅的心胆俱寒,就再不肯拿刀动剑的了。
武德殿一直是皇帝锻炼体魄,昭示武功的地方。
杨坚父子曾在此处锻炼筋骨,李渊父子也尝于殿中勾心斗角。
而之前呢,武德殿是齐王李元吉的地盘,李元吉那厮脑瓜不太好使,特容易冲动,只有小聪明,可他却颇有勇力,也是,闲工夫比较多,于是勤练武功,准备逃命之用。
所以武德殿中李元吉的痕迹比较重,比如说墙上挂了些图画,其中有几张地图,多是前隋疆域划分之类的东西,还有李元吉喜欢的行猎图,皆出自长安名家之手。
如此种种,还没来得及撤换掉。
李破也不很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皇家资产有多少,让人紧着查了查,嗯,最后心情比较抑郁,李渊还是很廉洁的一个皇帝,或者可以说是败家子。
也是,李渊才称帝多久?天下那么多的敌人等着去收拾,他竟然还敢修宫宇,这和李破完全是两个作风,李破在晋阳时都想把晋阳宫给拆了。
而他在云内时,就拆的北魏宫室只剩下了一大块空地,还被他当做安葬战死英灵的地方了,北魏的贵人们如果活过来,一定是要和这厮计较一番的。
如今入了长安皇宫,他那拆家的本事算是被彻底搁置了,你要是还敢到这里来当拆迁队,大家非得造了反不可。
和李破预料的差不多,只要他踏入了这座宫城,很多事情就都顺理成章的被提了出来。
第一个自然就是称帝了。
其实程序还是不太对,他只是汉王,并非是皇帝,进入皇宫不太合理。
可那样的程序只适合平安时节的和平传承,现在长安城没有谁会认为汉王要遵守这样的规矩,这里也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行禅让之举。
有资格成为宫城的主人只剩下了这么一位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其他什么规矩之说,而且汉王入住其中,是很让大家心安的一个举措。
称帝的事情也就变得刻不容缓。
兴冲冲的人太多了,反倒是李破自己颇为平静,不是高兴不起来,而是太过忙碌……忙碌使人快乐的事情到底没发生在李破身上。
入宫数日,他都快被累的吐舌头了。
主要是心累,不然他也不会来武德殿中消遣。
这就涉及到第二件事,接见伪唐属官,换句话说,他终于开始接待关西贵族的代表人物,和他们进行商谈,甄别他们的贤愚,然后酌情任用,之外还要初初的看一下他们的秉性以及政治动向。
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短时间内无法完成,只能说是有了个开头。
而且这两件事是掺杂在一起来进行的,事务简直是铺天盖地而来,让人应接不暇,如果不是他还年轻,精力格外旺盛,怕是早就被累死了。
因为他的工作量显然不是当年李渊入主长安时可比。
所幸的是,这只是暂时的,因为称帝只此一次,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他就能轻松许多。
可称帝的程序很是繁琐,当年他在晋阳城中,听到各方这个称帝了,那个称帝了的时候,还很欢乐,觉着这些人颇为搞笑,也不知能活得几日。
可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何稠老头终于赶上了他最喜欢的热闹,除了勘定国号,年号这些事情之外,制作官服,礼具等都是何稠老头的最爱。
许是在晋阳将养的老当益壮了,一路奔波到长安,七老八十的老官迷休息了几天,就将满腔的热情铺在了工作上,都没来得及跟关西旧人们摆摆谱,你说他得有多欢乐?
而何稠的到来,确实在关西人中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何稠是谁?他祖籍在益州,后移居关西。
事迹嘛,重点说说就行,督造过长安,洛阳大城,是有隋一朝的工匠大宗,与宇文恺并列。
隋朝的服饰和一些礼仪用具,大部分都是何稠的首笔,而文帝和文献皇后的后事,都是何稠操办,而且他还是文帝托付遗命的大臣之一。
当然了,按照当世的规矩,若无战功傍身,那都是渣渣,何稠呢,领兵平过蛮夷,跟着大将军史万岁攻打过吐谷浑。
从征辽东时建过浮桥,四方城,而且领右屯卫将军,数万人马。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他活的足够长,也就意味着资格足够老,而他也是一个得到了关西世阀承认的人物。
当这位施施然的出现在长安城中的时候,很多人都被震惊到了。
虽说有些隐隐绰绰的消息说何稠如何如何,可真见到了大活人,那种效果绝非简单言语所能诉说。
可以说,这是一位正经的活着的传奇,知道他回来了,很多前隋老臣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前来拜见何少府(曾任少府监,为时人所称道)。
何稠很忙,没工夫跟人叙旧,甚至于没怎么陪陪留在长安,多年不见的家眷和亲戚,等休息了几日之后,便他带着一群徒弟,向李破领了太常卿一职,干起了老本行。
这在关西人中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如果李破麾下有那么几位如何稠一般的人物,说不定都不用怎么费工夫,关西人就纳头便拜了。
虽然杨恭仁兄弟两个也属关西翘楚,可效果上实在难与何稠相提并论,而且杨家人在关西真的不怎么受待见……
反正不管怎么说,称帝都是一件麻烦事,同样也是一个诸侯所能达到的辉煌成就之一,嗯,换句换说,痛并快乐着。
前两件事压的李破已有些透不过气来,却还有军事上的事务等他来做。
李纲等人献潼关,前因后果都已摆在李破案上,徐世绩这一手反间计玩的炉火纯青,连李破瞅了都要佩服一下。
这一封捷报顺便也将汉王送进了长安皇宫,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会极大的鼓舞臣民们的热情,同样也会掩盖住一些尖锐的矛盾。
长安城中还在流传的一些杂音,比如说关于汉王李定安的出身,他是否会成为突厥汗国的傀儡之类的讨论,在李建成身死,潼关易主的消息传开之后就都消失了。
而军事上的行动并未停歇下来,定有西京之后,关西郡县几乎是望风而降,可再远一些的地方,依旧在打着李唐的旗帜,比如说灵州方向,那里有李唐的灵州总管,李渊的堂侄李道宗在和梁师都对峙。
屈突通则领着十余万人马驻于秦州,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估计是还在观望之中。
蜀中方向则在李孝恭控制之下,极有可能在李渊死后自立为王,很是麻烦。
也就是说,李唐大厦已倾之际,还有许多余孽散布各方,犹有死灰复燃之忧,李破的意思是,军事上必须紧跟而上,持续施加压力,决不能给这些残余势力一点的机会。
所以军务繁重,各个卫府皆在高歌猛进。
比如说步群,薛万彻,徐世绩,尉迟偕等人收复了潼关,接下来他们的目标将是河南或者是南边的萧铣。
张伦,张士贵,尉迟恭,陈圆等人则率兵西向,一直去到秦州与屈突通对峙。
宇文镬则要率军出金州,向蜀中的李孝恭施加压力。
尉迟信则留守长安,顺势暂时成为了长安的防卫长官,显然他在过河时的表现让李破很不满意,所以又干回了他的老本行。
除了战略上的布置之外,还要犒赏三军,这是称帝之后的事情,却也不能拖延的太过,很多人都惦记着他们的功劳会收获怎样的奖赏呢。
还有就是李唐的降军已经去到了十余万人之数,如果不能尽快安置,他们很快就能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
当然了,他们和河南降军不一样,还算“温和”,毕竟没有河南人那么多的经验和教训,降了之后都还算老实。
这事倒也不算太麻烦,作战多年的晋军已经有了一整套成熟的流程,很有经验。
汰弱留强,很大一部分都会遣返乡里,没有田地的分发田地,愿意成为府兵人家的,登记在册,如此种种,还夹杂着重新整理户籍的事情,工作量也不小。
政军两事千头万绪,还要加上称帝这种大事件,你说谁受得了?也就是李破为政有些年了,加之年轻,还能顶得住,不然的话,只这些政务军务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越是忙碌,越不能急躁,这是李破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所以抽空来武德殿松动一些筋骨,清理一下思绪。
就算如此,依旧有人追在他身边,考验着他的忍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