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喜僧人,不理他们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待人,被僧人们传出去了,还道夫君小气,岂不有失皇者威严?”
等和尚们退下,李破觉得窦衍不很对路,便也赶了他离开,李碧见四外无人,这才埋怨了起来。
李破轻松一笑,“你是信佛之人,看过些佛经,当年咱们在云内牧场的时候,你教我读书写字,就是抄佛经……”
说起当年旧事,李碧也笑了起来,“哼,那也没感化了夫君这块顽石不是?”
李破哈哈大笑,心说猴子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却也被如来捉了去取经,说明石头也不禁佛祖念叨啊。
“你既然时常礼佛,其实应该明白,僧人的话怎么能信?方才那个老和尚一口一个因果,一口一个众生,善恶的,实际上在我看来,佛家想让人们明白的只有两个字,轮回而已。
没有这个打底,佛家之说怎么传的出去?今生不管你受了多少苦难,都可报于来生,以此来阻人为恶,劝人向善。
又设西方极乐世界给僧众和虔信们,不入轮回,不沾因果,其他的那些有相无相什么的,都是僧众们观世界的心得,只在其次而已。”
李碧惊讶的看向丈夫,“什么时候夫君竟对佛学有了兴趣,还精研至此?”
李破得意的仰了仰头,“瞧你说的,你家夫君天生灵慧,不然怎么能当这个皇帝?”
好吧,这是夫妻两个相处的常态,你一句我一句的听着就分外热闹,只是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了。
果然,李碧嗤笑一声,“那按照夫君的说法,僧人们岂不成了骗子?佛祖在上,大德高僧们也得人敬重,哪有那么不堪?夫君还是莫要乱说为好。”
李破哼哼两声,以示轻蔑,“佛道各有论述,我虽不喜,可他们却也称不上骗子,世人所言所行本就如此,只不过佛道的花样多些而已。
这些僧人脸皮颇厚,求人的时候和别人都不一样,还想我给他们好脸色?他们是助我平定天下了呢?还是能保家卫国?
为一区区庙产就敢来烦扰于我,自然要给他们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这才从哪到哪?你说之后我命人去寻几个道士来,就在白马寺旁边建上一所道观,和尚们背后是不是都得骂娘?”
李碧无疑是那种最让人无奈的信徒,听了这话没有觉得冒犯了佛祖,咯咯咯笑的那叫一个欢快。
李破看着妻子,觉着她笑起来的时候远不如生气的时候动人……
李碧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这么多年了,夫君心性一直未改,时有赤子之心流露,妾身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可妾身见了,总能感觉欢喜无限。”
李破笑着握住妻子并不柔软的手掌,“你我杀人如麻,见过无数血腥,这些年又与人勾心斗角,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
可时至今日,咱们也没变成什么魔王,谨守本心,意不可摧,志不可移,那些和尚乱七八糟的说了许多,其实咱们才是真佛,只信自己便是,何必寻那虚无缥缈的佛祖来敬?”
李碧笑笑也不言语,丈夫是天子,不需敬奉佛陀,却还要祭祀天地……当然以丈夫那个劲头,估计神灵不显些神异,便是昊天大帝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可她不成,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时常给父母,儿女们祈福,就算不得保佑,也要求个心安理得,却是断不会随着丈夫说佛祖的坏话。
其实她心底里也觉得丈夫说的对,他们夫妇二人,一个皇帝,一个皇后,身处九重之上,威临天下,俯览世间。
除了没有神仙活的长,不能耍弄法术之外,其他并不差什么。
…………
李破带着嫔妃们在显仁宫中闲晃了一天,到处都是前隋留下的痕迹,可感觉上却是前隋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瞧着显仁宫中的殿宇,李破也无法想象出杨广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般,在嫔妃簇拥之下,流连于此的景象。
想来应该是差不多吧,帝王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乏味,耍不出太多的花样,没有任何新鲜之处。
而且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以及前隋的起居录之中,大概可以看得出来,杨广虽然昏庸无道,却非嗜杀之人,也不是那么好色。
日常生活之中,除了像个驴友一般四处巡游,停不下脚步之外,就是太过做作,装模作样的事情没少干了,为的就是个面上光亮。
李破自认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抄诗的事情他没少干了,为的其实也不就是个面子?可他觉着面子固然重要,里子却是根本。
里子不见了,面子也就掉在了地上,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
显仁宫不如长安的太极宫,最终不光是皇帝皇后如此认为,嫔妃们也都纷纷发表了一致意见。
比如说高宝儿就非常失望,悄摸摸的跟两个小伙伴说,听说杨广还建了个西苑,如果未经战火的话,应该能为洛阳宫城添色不少。
这话要是搁在她刚入宫的时候,是万万不敢言之的,如今有了同伙,胆子不免也大了起来。
却被独孤华听见,忍不住怼了她一句,“咱们来时便经过西苑,也未见多少遗迹,可见即便盛时也比不得长安,若是淑妃娘娘觉得这里好,不如就此留下,不要回长安去了。”
高宝儿顿时怂了,独孤华的家世比她要好,如今却屈居于下,对她向来不很服气,见到了就要欺她一下,她也不敢得罪这个听说时常跟皇帝拳脚相向的家伙。
不过这次独孤华撞了墙,阿史那天香和王贞立马不乐意了,开始同仇敌忾的你一言我一语进行猛烈打击。
如果不是皇帝皇后都在,说不定她们都能撸胳膊挽袖子上去痛殴对方一番。
后宫的派系还没怎么形成,是一家独大的情况,两个恶霸横行无忌,独孤华迅速败下阵来,躲到一边不敢吭声。
阿史那天香还不很顺气,竟然有人敢于“犯上作乱”,那怎么能善了?哼,等回去长安就找李大娘子一道上门,非得让那贱人跪地求饶不可。
这会她是一点也没想过,独孤氏可是她家亲戚,论血缘的话,两个人还是表亲呢。
对于宫妃们的叽叽咯咯李破不在意。
朝歌如今不见了踪影,咸阳宫被项羽一把火给烧了,上林苑也早已淹没在历史当中,炀帝的西苑没的更快。
要是他的子孙不够努力,不知得出几个安禄山,而黄巢烧了长安的事情也依然有很大的几率发生。
就比如说他自己,在北边不也把北魏遗留下来的宫室拆了个干净?多正常的事情。
后来西边的那些人惯会拔高自己,说什么比东边的人会保护历史文物,也没见他们大肆轰炸的少扔几颗炸弹不是?挖坟掘墓才是他们的老本行嘛。
人们其实总是在毁灭和重建当中轮回,看不到长治久安的希望,这显然不是什么命运,而是由人性决定的。
…………
晚间,李破设宴宴请群臣。
魏征终于从河南东道赶了回来,今年大批的粮草经河南运往东莱,从东莱装船再送往半岛,以供半岛上的大军进食。
因为有新罗这个藩属之国的帮助,大唐的压力没那么大,加之又“劫掠”了倭国,得到不少倭国的储备。
二十万人左右的大军聚集在半岛之上,对于大唐来说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数字,可是和当年李破预想中制定的派遣骑兵往来骚扰高句丽,拖垮其国力,然后再进行致命一击的策略早已南辕北辙。
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实现,只是这个任务好像被阿史那多闻给抢去了……
…………
魏征作为东都长史,什么事情都能管一管,之前又是皇帝近臣,所以他来洛阳为官,不存在不受重用的情况。
裴矩付予了他很大的权力。
只是洛阳未设行台,所以洛阳长史这个职位有点不尴不尬罢了。
宴饮之上,李破也未多说什么,洛阳高官的来历很杂,有些人更是头一次见驾,说那么多也是无用,之后他要单独见一见这些人。
他带来的臣下们也会对洛阳众人进行一番甄别,这一套流程下来,在座的某些人很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
席间裴矩适时献上了他编录的洛阳杂记,李破欣然而纳。
他并不觉得裴矩此举过于谄媚,他认为裴矩这个习惯很是不错,走到哪记录到哪,如果地方守臣们都有这样的才能,那才好呢。
皇帝常年位于宫廷之中,最需要开阔眼界,其实不独皇帝如此,朝中的大臣们也是一般模样,不然如何分辨地方上的守臣们所言是真是假?又如何能制定出附和地方局面的政策?
而且如今李破正提倡一些术业有专攻的官员进行著述。
所以说裴矩办事,很合他的心意……自然对裴矩大加赞赏,给这次宴饮带来了一个“**”。
长安来的臣子纷纷向裴矩敬酒,一时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