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哥儿, 你做什么,滚开……”剧痛让穆蕴笙好险没发狂, 因保养得体妆容精致而格外显年轻的脸都有些扭曲,可任凭她蛆虫似的在地上不停惨嚎挣扎,更是把周景洛惨不忍睹的脸再次抓了个皮开肉绽,唯一的儿子却是始终不肯松嘴。
甚至力气还越来越大,直到有鲜血涌入喉咙,周景洛才觉得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记事早。
虽然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有些模糊,却还能隐约记起, 年幼时,母亲待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 倒是父亲,总是疼惜的把他抱在怀里。
除此之外,仅有的温暖就是那对养父母了。虽然他们穷的要命, 却是真的用尽所有力气去爱他。
很多时候周景洛都觉得, 其实他应该更多的是继承了生母凉薄无情的性子吧?不然如何能对养父母那般狠心,反而哈巴狗似的, 围着曾经抛弃了他的女人转?
周景洛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的爱着这个生了他的女人, 还是其实就是意难平——
从九岁那年随着穆蕴笙特特派过去的秀才离开, 周景洛就知道,他亲娘没死, 更甚者还在一个显赫的门第享福。
却是直到十六岁, 入京城读书, 才再次见到那个生他的人。
彼时的穆蕴笙满头珠翠,遍身绫罗,数十仆妇环绕在她周围。
当贵气逼人的穆蕴笙看过来的一瞬间, 明明是亲儿子,周景洛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之外,更是那般的自惭形秽。
可就当他泪眼朦胧想要跪下喊娘时,却被穆蕴笙冰冷的视线给止住。
又在遣退周围侍从后警告他,这辈子都不许喊她一声“娘”。
周景洛当时完全懵了,更在瞧见穆蕴笙对着姚平远时完全化身慈母的殷殷关怀,险些把嘴唇咬破——
就因为他穷,没有一个好出身,他就连娘都不配有吗?
后来一次次进出侯府,明白了“镇国候”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周景洛何尝不是和穆蕴笙一样,生出无穷的不甘来——
若然当初母亲没有逃婚,那他就是现在声名赫赫的镇国候!
一出生就注定了
人生辉煌的起点,何尝需要寒窗苦读,一次又一次苦熬下场却依旧出不了头?
和穆蕴笙想要死死抓住曾经失去的一切不同,周景洛更想要把镇国侯府的一切全都毁掉。
甚至有些阴暗的想要迫切看到当一无所有时,不得不依赖他的穆蕴笙如何以一个慈母的模样,朝着他露出巴结的笑容?
却没想到他苦心筹谋的一切这么容易就被人当众拆穿,更甚者连老天都容不得他。
天雷加身、皮肉烧焦那一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的周景洛眼前出现的既不是辉煌壮丽的镇国侯府,也不是背着人才敢叫他一声“我儿”的穆蕴笙,竟然是模样已经模糊了的亲父周玉树,以及以为早就忘在脑后,甚至恨不得他们死绝的养父母……
如果那个女人走了后就不要回来,或者根本不去找他,他是不是会过的更好一些?
或者没有之后的锦衣玉食,可也不会有无穷的痛苦……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做一个平凡的农夫,和深爱他的养父母相守一生,之所以落到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为万人唾弃的模样,全都是,拜穆蕴笙这个毒妇所赐……
失血过多的缘故,穆蕴笙渐渐不再挣扎,血色和着泥水,把她身上福字不断头的深绸衣衫染得面目全非,发髻散开,灰白的头发被风卷着一下更紧一下的抽打在脸上。
穆蕴笙却渐渐感觉不到痛,一片恍惚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穿过雨幕,一步步来至她身前。
春水一样深情的眸子,比奶黄包还要软还要甜的唇……
十四五岁的少女,会突然从花丛中冒出来,拉着那春衫少年郎,躲在盛开的花枝后,品尝独属于昳丽少年的甜美……
经常练习唱功的缘故,少年的嗓音动听如空谷溪流,少年的腰肢软韧如风中细柳。
情到浓处,少年眼角会发红,沁着泪珠附在她耳边一遍遍深情的叫着“姐姐”、叫着“笙笙”,会跪在地上,从发梢开始,落下一个又一个虔诚的吻,会一遍遍告诉她,他好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
穆蕴笙从没怀疑过这些山盟海誓,也相信只要她愿意,那个美丽
的少年真的可以为她去死——
周寨村的时候,被极大的悔意给折磨着,她对少年说是生出滔天的恨意也不为过。
一开始是不许他出现在面前,不许上床,不许吃饭,看到他丝毫不反抗后,穆蕴笙不但没有生出些怜悯,反而越发痛恨,怎么会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那之后就发展成掌掴,脚踢,用力去掐,用牙齿咬……
曾经风中柳一般的劲瘦腰肢,每天都是青紫血迹斑斑一片……
到最后,她甚至会拿小刀在那人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划痕……
她发狂时,那个少年会流泪会哭泣,却从不会躲闪。甚至在她精疲力竭后,还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抽泣着去给她做相对可口的饭食……
只可惜这样的周玉树,非但没让她心软,反而让她越发看不起,周景洛三岁时,穆蕴笙还是决定丢下这让她厌憎的一切,回到京城去。
明明已经这么绝情,结果那个男人竟还不肯放下——
那样巍峨的大山,穆蕴笙没走多远,就彻底迷路了。天色苍茫时,周玉树终于追了上来。
瞧见她身上的包裹,和脸上的决绝表情,周玉树第一个表现不是愤怒,而是无穷无尽的悲伤,然后那个男人撩了衣袍,直挺挺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穆蕴笙,别丢下他们父子……
在明白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挽回穆蕴笙的心后,周玉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家中银钱全都交给穆蕴笙,又护着她走出大山,把她送上回京的船……
曾经穆蕴笙认定,她当初是瞎了眼,仅凭一张脸,竟然就看上了周玉树那样的男人!
眼下躺在这凄风苦雨中,顶着一个被亲儿子咬出的血窟窿,旁边站着她那吓破了胆任凭她哭嚎都不上前的大哥,以及以为可以做这辈子的依靠,却始终冷眼旁观的姚平远……
穆蕴笙终于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如果说这世上,真有谁是毫无保留、拿性命爱着她,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不会抛弃她的,那只能是,她曾经爱入骨髓最后又弃如敝屣的周玉树了……
怔怔的瞧着那一别经年,依旧温柔如春水的美
少年,穆蕴笙干涩的眼睛中滚下一串泪珠,手也跟着缓缓抬起,喃喃道:
“玉树……”
周玉树垂眸,鸦黑的眼睫遮住了眼神中的悲悯。
穆蕴笙眼睁睁的瞧着那张脸上的温情一点点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绝情,甚至那张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俊颜,都开始变得沧桑而又悲苦:
“……笙笙,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我不要了……他们都不爱我……”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要别人了,我只要你一个,以后就我们两个,好不好……你要是还生我的气,可以骂我,打我,就是别,不要我……”
“我怎么会,骂你,打你呢?”周玉树偏头,悲苦的脸上竟是带出些年少时的风情来,“只是,已经,太晚了啊……我来,是要跟你告别的,想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曾经……我不后悔……就是,我们,不要再见了,我累了……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们都不要再遇着了吧……”
一句话甫毕,那人随即决然转身。
“不,玉树,你回来——算我求你了,回来啊……”穆蕴笙声音撕心裂肺,恍惚中竟觉得一种比失去荣华富贵还要更深的恐惧席卷全身,手指更是用力扣住石缝,想要站起来,去拦住周玉树,不让他离开。
可明明是曾经连她掉一滴泪都要心疼半天的男人,竟是任凭她手指都抠出血来,都不曾站住,更不曾回头再看烂鱼一样滚倒在泥泞中的她一眼……
“你说什么?周景洛和姚家那位姨老太太竟然真的是亲母子?”郑沁玉手中捧着的茶盏直接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可不是。”丫鬟本来还是一脸的八卦,骤然瞧见郑沁玉惊吓不已的模样,明显就有些害怕,脸上的兴奋表情都收敛了不少——
眼下大街小巷可不是传遍了,昨儿个旦日老天爷之所以大发雷霆电闪雷鸣,果然是事出有因,却是大楚京城竟然出了周景洛并穆蕴笙那样两个大奸大恶、大逆不道死有余辜的人!
“……周景洛弑杀嗣母不成,又意图谋害镇国候,眼下被天雷劈的
也就只剩一口气了……那个贱人穆蕴笙,当初看不上老镇国候,和人私奔,竟然还敢肖想镇国侯府……结果什么都被捞着,还被发了狂的儿子差点儿连脖子给咬断……”
隆盛帝大怒之下,直接降下旨意,将两人凌迟处死,周府家眷没入官家乐坊为奴为婢……至于说申国公穆久林也因为居心叵测,招致上苍盛怒之下,被连夺三级,从公府降为伯府……
“怎么,可能?”郑沁玉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的梦里,明明是姚家人全都死绝,甚至作为五皇子跟前第一得意人,周景洛仕途根本就是平步青云,到最后整个镇国侯府,都归了周家所有……
眼下却全都颠倒了过来,五皇子旦日没有大出风头,镇国候活的好好的,周景洛这个萧玦面前的股肱臣子倒是早早的丢了性命……
“周静柔呢?”郑沁玉忽然想到什么,直直的盯着丫鬟道——
她的梦里,周静柔可是嫁给了秦敬云,最后更是坐到了一品诰命夫人!
“寄住在姚家的那位表姑娘吗?”丫鬟神情有些诡异,“说是皇上圣旨到时,镇国侯府三少爷也在府中,那位表姑娘就跪下苦苦哀求三少爷把她赎买出来,结果那位三少爷直接出去拎了礼部尚书秦鸿益的公子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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