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上下顿时乱成一团——
先是太夫人昏倒, 然后老爷也昏倒了,就是钱氏,也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不就是想要让姚子冉那个奸生子重回郑家族谱吗?怎么就会惹得皇上发了这样的雷霆大怒?
别说太夫人会昏厥, 骤然瞧见皇上“不仁不慈、恶毒之至”的八字评语时,钱氏也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腿都软了——
明明之前还给太夫人赏赐馒头的, 结果转脸就砸了这样一闷棍。
翻脸比翻书快, 说的就是隆盛帝了吧?
更别说太夫人可是太傅遗孀,以公公郑太傅声誉之隆, 连带的被众多读书人尊为“师母”的尤氏平日里可也是各世家女眷仰望的对象, 就是尤氏自己,平日里何尝不是以众女的表率自居?
结果今儿个竟然得了这样一个八字评语, 更要命的是,给出了这评语的还是皇上!
这要是传出去,别说太夫人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没脸做人,怕是整个郑家都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话了!
手足无措之下,一边派人飞马去请太医, 一边赶紧让人给女儿送信——
丈夫也昏过去了,如今就只有女儿这个主心骨了。
郑沁玉接到信,很快坐了马车过来娘家, 和她一起的, 还有五皇子萧玦——
旦日之后, 五皇子萧玦人气明显有下跌之势, 如今正在悄悄广纳四方贤士,以图东山再起,而姚子冉无疑就排在萧玦想要招纳人才的榜首位置。
刚刚郑家来人, 只说太夫人昏厥,其他却是语焉不详。
一则出于礼数,二则也想询问有关姚子冉回归郑家的进展问题,可不就陪着郑沁玉一块儿往郑家去了?
郑沁玉一脚踏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到底怎么回事,钱氏就哭着迎了过来:
“女儿啊,出大事……”
却骤然瞧见跟在后面的女婿萧玦,一下咬住了舌头。
“到底怎么了娘?”郑沁玉就有些糊涂,随即想到家里这段时间正因为姚子冉和姚家打官司,“是不是姚家做了什么
”
之前在姚家碰了一鼻子灰,甚至她还被萧恪吓得直接从姚家逃了出来,如此丢脸的事,让郑沁玉对姚家的芥蒂不是一般的深。
换句话说,她这会儿根本不但是对舜华,而是把整个姚家全都给记恨上了。
“不是,姚家……”钱氏顿时就有些期期艾艾——
实在是隆盛帝给婆婆的评语太过丢人了!这要是就女儿一个就罢了,结果还有女婿杵在这里,真是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正迟疑间,里面的郑濂正好悠悠醒来,听到外面的声音,哑着嗓子道:
“是,玉姐儿回来了?”
“岳父?”萧玦就怔了一下。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跟着传来,连带的还有丫鬟的惊呼:
“夫人,老爷吐血了……”
惊得钱氏也顾不得在萧玦面前遮掩了,疾步上前,带着哭腔道:
“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吐血?萧玦心顿时一凉,跟着快步过去:
“不是说太夫人得了急病,怎么岳父也……”
等瞧见郑濂狼狈的模样,后面的话一下顿住——
身为天下读书人的魁首,郑家人出色的不止是才华,还有相貌。
别看郑濂已是人到中年,却依旧是英俊中年大叔一枚。
明明前几日见着,自己这岳父还称得上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结果这会儿瞧着竟是胡子邋遢神情憔悴,看着竟是如丧考妣一般。
萧玦一颗心跟着不住下沉——
不会是太夫人快不行了吧?
他眼下可是离不得郑家,真是太夫人有个三长两短,郑濂在家奉制守孝的话,那可就糟了。
“太夫人这会儿怎么样了?孤带来的有太医,快让太医帮岳父和太夫人诊断一番。”
郑濂之前会晕厥,实在是因为受的刺激太大了,这会儿吐出一口血来,反倒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闻言神情惨然的摇了摇头:
“已经让太医看过了……”
“太医怎么说?”
郑濂挥手把房间里的下人全都遣了出去,这才道:
“太医说,
是,心病……”
说着不待萧玦再问,就哆哆嗦嗦的把那叠卷宗拿出来:
“都是,都是,因为这个……”
萧玦接过,随手翻开,等瞧见上面哪行大字,瞬时倒抽一口凉气——
身为人子,他怎么会认不出来,这正是父皇的字迹?!
等看完案卷上的内容,萧玦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之前知道姚子冉竟然是郑家血脉时有多开心,那这会儿就有多失望。
亏当初自己问起郑家血脉何以会流落姚家时,郑濂说的无比轻巧,什么都是误会,让姚子冉回归郑家,轻而易举。
现在瞧着,根本全都是放屁!
再是血脉至亲,可这样毁人前程,又把人逼疯,最后不得不远走他乡,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了。
有了这样一段孽缘,姚子冉不想着法子毁了郑家就算了,还回归郑家为郑家效力,这不是做梦吗!
尤其让萧玦心惊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会娶郑沁玉,冲着的就是郑家人身上的圣眷和在文官中的影响力,结果郑濂竟然一再挑战父皇的耐性,现在瞧着,怕是已经让父皇生了嫌隙。
而郑太夫人为了一己之私就毁了一个寒窗苦读的状元郎,甚至满朝文人仰慕的郑太傅也是凶手之一……
这样的事传出去,不闹的沸反盈天才怪!
“眼下最重要的是,太夫人当年所做的事,绝不能传出去!”
姚家那里因为姚子冉出身的缘故,应该并不愿意有关此事传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平息皇上的怒火。
“王全还交代了什么?”
“说是,说是让我们,明日早朝时,交上一份有关案宗的,各自体会……”
郑濂简直说不出口——
说是心得体会,分明是认罪书还差不多!真是写了,那可真是打上了洗都洗不掉的罪恶烙印。
郑濂期期艾艾的说完,看向萧玦的神情就有些希冀。
熟料萧玦却是丝毫帮他转圜的意思都没有:
“那就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写,还要写的深
刻些,绝不能浮于表面!”
要写的感人,认罪态度还要诚恳!
萧玦咬牙——
父皇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厌了郑家的骄狂,有了这个把柄,管保郑家以后只能老老实实,轻易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
虽然这样的郑家对他而言,作用就大打折扣,可也比名誉扫地要强的多!
郑濂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还抱有最后的希望,这会儿听萧玦这么说,顿时心如死灰,整个人一瞬间都老了好几岁:
“我知道了。就是,太夫人那里,身体虚弱……”
“那也得写,尤其是太夫人,绝不能让任何人代劳……”
这么说着,心里更是对郑太夫人有些嗤之以鼻——
亏之前还觉得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眼下看来,根本是虚有其表,甚至远比那些奸邪之人还要邪恶的多。
郑濂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会儿向萧玦求救,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之前只想着,强迫姚子冉回归,会给家族带来什么样的荣耀,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旁边郑沁玉也是呆若木鸡——
明明梦境里有关五皇子的片段,全都是他如何春风得意,以及身边王妃为人追捧,怎么轮到她了,就要变得如此步履维艰?
甚至相较于梦里嫁给萧瑢时的情景,还要凄惨些,郑沁玉甚至不敢想,她梦境中萧玦得封储位,是不是仅仅是一场梦罢了……
以致跟着萧玦离开时,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郑濂前脚送走了女儿女婿,后脚就拖着双腿,艰难的挪到尤氏房间。
尤氏受的打击明显不是一般大——
当初对郑沄赶尽杀绝,尤氏只觉痛快,并不觉得会有什么报应。
可眼瞧着一生美名却要毁于一旦,尤氏终于尝到了恐惧和如坐针毡般后悔的滋味儿。
一想到事情传出去,她就要身败名裂,尤氏真觉得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这会儿瞧见郑濂从外面进来,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濂儿,五皇子他,
怎么说?”
“娘,您先用点儿参汤……”郑濂好容易喂尤氏用了点儿参汤,放下小碗,叹了口气,“我让人拿笔墨纸砚来,娘您……”
“我不写……”尤氏顿时和见了鬼一样——什么心得体会,根本就是悔罪书吗!她要是写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
情绪激动之下,竟是把刚才用的参汤又全都吐了出来。
“娘——”郑濂“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您必须写啊,陛下的意思您还不明白吗,分明就是对咱们家的惩罚啊……”
他悔呀。明明用了那个馒头后,就明白了皇上对姚子冉有多重视,结果竟然还冥顽不灵贪心不足,一直到最后得了个这样的结果——
郑家能立起来,靠的唯有一点,那就是父亲积攒的声望,一旦这个没了,那他们家也就失去了固有的根基。
“娘您还不明白吗,是咱们之前触怒了皇上,要是娘不肯写,或者写的不能让皇上满意,那咱们郑家可就全完了……”
听郑濂如此说,尤氏恨不得再昏过去才好,呜呜咽咽道:
“那个孽畜,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再怎么说,我都是他的祖母啊……”
“娘!”郑濂吓得一哆嗦,“此话再也休提,咱们以后,只当不认识他罢了!”
姚子冉成神也好,留名青史也罢,都注定和他们郑家再无半分关系。
一时又想起郑沄,只觉悔意更浓——
相较于这个庶弟,唯一的亲弟弟无疑就逊色太多,自己利用家族人脉大力扶植之下,眼下也不过做个四品的外官罢了。
犹记得当初,他和郑沄虽然说不上很亲密,关系倒也尚可。甚至郑沄对他这个大哥还是相当尊重的。
真是当初能家族能给他个容身之地,现在郑家必然更加举足轻重,再加上姚子冉……
眼瞧着事情再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尤氏只得强撑着边哭边写那什么心得体会。
唯恐隆盛帝那儿揪住此事不放,郑濂不但自己的悔罪书写的深刻,就是尤氏的也代为把关,竟
是接连否决了两遍,一直到尤氏写的手都木了,才好容易通过。
等两封悔罪书式的心得体会写好,尤氏再也撑不住,竟是又昏了过去。
好在为了预防不测,太医一直守在府中,到底又把尤氏救了回来。
只是尤氏却是自此缠绵病榻,更甚者接连数日一口饭都吃不下。眼瞧着尤氏不过几日就瘦的脱了形,郑濂好险没给急哭了,没奈何,亲自去找了王全——
他现在正没脸着呢,自然不敢求皇上,赏赐个上次那样的馒头。
唯一的法子就是跟王全打听一下,皇上吃的馒头用的是哪里的面粉,郑家到现在,家底可算是相当丰厚,即便那面粉价值连城,可也是吃得起的。
“您问那个呀?”王全倒也没有隐瞒,“除了咱们小姚大人和姚县君,还有谁能种出那么好吃的粮食?”
“什么?”郑濂顿时如遭雷击——
那粮食竟然是姚子冉种出来的?以他对郑家尤其是太夫人的恨意之深,怕是宁肯把面粉倒了,都不肯让太夫人吃吧?
而事实上姚子冉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任凭郑濂托人说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更是说了太夫人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只想吃一口姚家粮食做的馒头,求姚子冉瞧在太夫人年纪大了的份儿上,好歹卖些面粉给他家。
结果却被姚子冉毫不留情的给赶了出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郑家太夫人正该好好活着,品尝一下那般被人捏在手心里当玩物一样随意摆布命运的痛苦和绝望……
而很快,京城就传出来一个消息,姚家义子姚子冉上了姚家族谱,成了镇国侯府名副其实的四公子……
继姚子冉记入姚家家谱后,江家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东阳侯府世子夫人岳氏十月怀胎,喜得麟儿。
消息传来,别说东阳侯府上下要高兴的疯了,就是江氏这个姑母也乐得要找不到北了——
娘家子嗣单薄,偏是嫂子当年怀着侄子承佑时,得了场病,虽然承佑平安降生,却是身
体羸弱,好容易才长大成人。
以致不少人胡乱说嘴,说什么江家就是因为杀气太重,造下罪孽才使得子孙不茂,甚至还有可能断子绝孙。
眼下岳氏生下儿子,娘家可不是就后继有人了?
“快赏。”江氏忙不迭让人赏赐前来报喜的婆子。
不妨那婆子却是并不起身,竟是又磕了个头:
“侯爷和夫人还有世子爷还让老奴拉了一车的东西,过来送给表姑娘……”
“送给我?”舜华愣了一下。
“可不是?”那婆子越发喜笑颜开,“侯爷和夫人说,表姑娘可是小少爷的贵人,全是托了表姑娘的福,小少爷才能平平安安……”
这话可是没有夸张——
那会儿要不是舜华当机立断,抢了百年老参送过去,江承佑怕是就撑不过来了。至于说岳氏也必然会随夫而去。
更别说后来确定怀孕后,岳氏什么都吃不下,只除了表姑娘做的各种蜜饯……
“姑奶奶您是没见啊,我们家小少爷有多喜欢人,那眼睛啊就跟黑葡萄似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世子爷是胎带的病,府里一直延医问药之下,太医依旧断言,世子爷不独子嗣艰难,而且即便怀上了,怕是胎儿也会有碍。
也因此侯爷和夫人包括世子爷在内,可不是一直提着心?等孩子生下来,就第一时间让太医帮着诊脉检查一番,结果却得了个大惊喜——
孩子健康的不得了!
侯爷和夫人思来想去,少夫人怀孕时和一般孕妇无疑,甚至还要更挑食些,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就是整个孕期都没断过吃表姑娘亲手做的蜜饯。
当下就认定,小少爷的福气必然全都来自于少夫人。
舜华就有些不好意思——
从表嫂怀孕以来,她从舅舅家得的宝贝真是多到数不胜数,舜华甚至想着,是不是舅舅把江家的私库都给搬过来了?
送走了报喜的婆子,江氏依旧有些意犹未尽,转而想到自家,不觉叹了口气,对着舜华道:
“你表嫂生了个儿子,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也不知道你嫂子什么时候也能给咱们姚家添个孩儿?”
长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儿媳林氏也嫁进来四年有余,却是到现在依旧没有喜讯传来。虽然说姚家家规,三十无子,方能纳妾,可真是到了三十岁,江氏觉得她可真要急死了——
之前儿子儿媳聚少离多,可眼瞧着儿子从边关回来已是将近半年,怎么儿媳那边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娘这话也就同我说,嫂子面前可千万莫要提起,”舜华小声道,还要再说,却正好瞥见门外站着的林氏,忙闭了嘴,提高声音招呼,“嫂子,怎么不进来……”
“我也是刚到。”林氏笑容并没有什么异常,“怎么舅舅家报喜的已经走了吗?”
“可不是。”舜华起身迎住林氏,两人又陪着江氏说了会子话,这才相偕一起离开。
只是等出了江氏房间,林氏神情就有些黯然。
看她模样,舜华明白,怕是母亲刚才说的话,嫂子还是听到了。
左近处就是梧桐苑,舜华索性拉了林氏进了自己院子:
“娘刚才也是无心的,嫂子你别往心里去……”
“小妹放心,我没有多想……而且,也不怨娘……”林氏笑容明显就有些勉强,随手捏了盘子里一枚蜜饯送进口中,“是我自己不争气……”
进门一年没什么动静,娘家那边就悄悄请太医帮林氏看过,彼时太医说,林氏宫寒之症有些重,怕是要好好调养一番,后来又因为周氏打杀了她的大丫鬟,林氏急怒攻心之下,可不是雪上加霜?经期竟是时有时无……
正想着心思,却发现坐在对面的舜华不知怎么了,正无比惊奇的瞧着她,一时就有些疑惑:
“怎么了?”
“大嫂,”舜华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已经快要空了的蜜饯罐子,“你瞧……”
林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却是就这么会儿功夫,她竟然把舜华的蜜饯吃了将近一半:
“啊呀,瞧我,怎么吃了这么多?妹妹你可别笑嫂子嘴馋……”
“没有没有。”舜华忙不住
摇头,看左右无人,倾身贴在林氏耳边道,“我就是觉得啊,嫂子你说你会不会有孕了?”
表嫂当初怀孕时,就跟嫂子一样,简直拿自己做的蜜饯当饭一样!
更别说,刚刚被嫂子消灭了这么多的蜜饯,全是青梅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18:44:55~2021-07-01 20: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 30瓶;胖兔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