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初六的消息就送到了姚家。
“怎么会这么急?”舜华明显就有些意外。倒不是说她不想嫁,而是三哥和四哥还没成亲呢,她这个做小妹的怎么能抢在前面呢?
“你这傻孩子, 你说的是民间的规矩, 皇家那边是不作数的。”江氏虽然很是不舍女儿, 却也无可奈何——
六皇子和五皇子是一年生人, 眼瞧着快要十九的年纪了,皇上自然不会允许再拖下去。
时间虽然确实有些紧, 好在从女儿呱呱坠地,江氏就不停的帮她攒嫁妆,眼下也算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天得赶紧让人去六殿下府上丈量一下房间,把家具给打了……”
舜华红着脸一一应下。
而随着舜华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去, 先是东阳侯府,然后是昌平侯府, 以及二嫂龚素心的姨母邓氏,都大手笔的送了添箱礼——
什么水晶屏风, 宝石花卉, 连带的精美首饰和上等布料, 不一而足。
“这也太多了吧?”舜华就有些不好意思。
“听你表哥的意思,你表嫂娘家还有你姑妈家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 不日就会抵京,他们啊,都念着你的好呢。”江氏瞧着女儿, 又是伤感, 又是骄傲——
几个家族间,和舜华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好几个呢,就没有哪个如女儿般这么被看重。
倒不是说大家都是冲着舜华皇子妃的身份, 事实上是除了姚家自家,就是亲朋好友,对这桩婚事也多是持同情态度,都以为舜华这样有实权的勋贵之女的身份,应该婚配实权皇子才合适。
再看看六殿下,本身处于无比尴尬的边缘位置就算了,还是干的得罪整个朝堂的活,不得皇上欢心,还和三皇子、五皇子兄弟都不和睦,怎么看前途都是一片晦暗……
可结果这些亲戚,不但没有因为这个看低舜华,反而送的礼还加厚了好几倍……
“那也是妹妹先做的好。”瞧着娘家送来做添箱礼的宝石花,林氏边拍着怀里的女儿边笑着道——
曾经因为周氏的缘故,林氏对整个姚家都是失望的。
是小妹把她的心给暖了过来,又帮着她调理身体,才有了女儿……
“是啊。”龚素心对林氏的话无比赞同。
和初见面时的愁绪满怀不同,龚素心这会儿眼中再没有丝毫阴霾——
一个月前,姨父亲亲自从扬州回来,作为女方主宾给她主持了婚礼。
又做主把二房一家全都给分了出去。高谌母亲苗氏也曾闹过几次,甚至为了要挟邓氏,还曾做出强抱了孙子,要养在自己身边的事。
可结果也就是因为那一强抱,让高谌差点儿没了这个儿子,也彻底闹没了母子情分。
高谌倒是没有对母亲如何,而是直接把刀挥向了在背后出主意的苗氏娘家。
没了高谌的庇护,苗氏娘家顿时大乱,甚至苗氏兄长最宠爱的孙子都锒铛入狱。瞧着不但没有丝毫利益可沾,还反而得罪了手握重权的外甥,苗氏兄长麻溜的低了头。
在高氏族老和苗氏娘家兄长双重重压下,竟是把苗氏送到家族庵堂为高谌去世的父亲祈福去了。
听说不过一个月,苗氏就彻底老实了……
龚素心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江氏如何不知道,两个媳妇说的都是实情?
只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着多疼几年呢,却是这么早就要嫁出去,心里说不难过是假的。
毕竟婆家再好,可也不如自己娘家舒坦不是?更何况,女儿要做的是天家媳,真是有个什么,他们就是出面撑腰都不见得能办到。
林氏和龚素心无疑也想到了这一点——
别说旁人,就是她们想到六殿下萧恪,也同样有些怵得慌呢。
正想着要怎么安慰江氏,下人匆匆过来:
“夫人,六殿下过来了,说是有急事,侯爷说让您过去一趟……”
有事?江氏明显就愣了一下——
这才刚宣布婚期,殿下会有什么事?
一时就有些提心吊胆。
留下林氏和龚素心陪着舜华,她自己则匆匆往前面正厅去了。
甫一进门,就瞧见老爷和长子姚子卓、次子姚子云正严阵以待,他们的对面,则是六殿下萧恪。
双方当真是壁垒分明。
江氏不觉就有些发慌——
几个男人神情都这么严肃,难道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瞧见她进来,萧恪和姚子卓以及刚成亲还没有回边关的姚子云同时站起来。
“都坐,都坐……”江氏忙摆手,有些忐忑的把视线转向坐在上首的姚平远,没有得到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又收回来,瞧着萧恪道,“殿下这么急着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一点小事。”萧恪摇头。
“殿下过来,是询问有关荷花的颜色……”姚平远揉了揉额角,神情中很是有些一言难尽。
“荷花颜色?什么荷花?”江氏顿时一头雾水,下意识的把视线投向两个儿子。
“就是殿下府里的湖,想要种芙蕖呢。”姚子卓也很是无语的样子——
要不是这明晃晃的兽头面具,和即便坐在那儿不说话,也能冻死人的气度,姚子卓真要怀疑这个妹夫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一个湖罢了,想要种芙蕖就种呗,多大点儿事啊?还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巴巴过来询问小妹的意思。
他还好些,毕竟虽然性情粗疏,之前也能隐隐察觉到,六殿下对自家小妹还是很看重的。相对而言,刚从边关回来不久的姚子云明显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从边关匆匆折返,就开始忙个人婚姻大事,姚子云虽然知道妹妹被赐婚六皇子,却是根本没时间找萧恪深入探讨一下有关人生的问题。
可没时间并不代表姚子云就能接受萧恪这个未来妹夫了——
救过父亲和大哥,自然是恩重如山,可并不意味着他就要对即将把自家白菜给拱了的猪有好感。
再有有关萧恪的各种恐怖传闻,对照自家花朵一样娇弱的妹妹,姚子云能放得下心才真是见鬼了。
也因此,刚才下人通报时,姚二将军说是如临大敌都不为过。
可结果萧恪来了就为了这?
连湖里要中什么芙蕖都得跑过来问一遍,怎么就觉得有点那个啥,没出息呢?
这样的人真能杀人,还杀了那么多人?还是说,那些传言根本就是传言罢了?
萧恪却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江氏的神情很是认真:
“……府里的澄心湖已经清理完毕,园丁说种些荷花好看,荷花有红色的有粉色的,有白色的,我想问一下郡君,喜欢哪个颜色的?”
所以说这么大热的天,六殿下巴巴的跑过来,就是想要征求一下女儿,他家府邸的湖中,种什么样子的芙蕖,才好?
“园丁说,红莲莲子脆甜,白莲藕味更佳……”对姚平远父子三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模样,萧恪却是视若无睹,只认真的看着江氏,看他的模样,好像这世间再没有弄懂到底给舜华种一湖什么样的荷花更重要的事了似的。
江氏倒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还别说,我们家华姐儿喜欢好看的东西,还有些挑嘴……”
“不然,一半种红的,一半种白的?”
“还是掺到一起,各样都种点儿?”
“对了,那个湖的位置在哪儿呢,你让我看看……”
萧恪果然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师精心画出来的图纸:
“这是澄心湖……”
“这湖倒是蛮大的……平常在湖边走,怕是有些累,还有这路,是不是也有些滑?”
“不然多放些长椅……”萧恪沉吟道,说着又抬头去看江氏,“石椅会不会凉?木椅的话,什么颜色?”
明明是求教的语气,偏偏他的声调竟是没有半点儿起伏。姚子云顿时就觉得有些惊悚——
和这样的妹夫过一辈子,妹妹会不会觉得无聊啊?
很快姚子云就从母亲身上意识到,十有八、九应该不会无聊的——
明明之前不就是讨论湖里种什么颜色的芙蕖吗,怎么眼下,又扯到华姐儿爱吃什么了?
明明听着都是让人想要打瞌睡的话,可偏偏两人一个说的起劲,一个听的认真,甚至那里不懂,萧恪还会让江氏再给说明白些……
旁边父子三人,硬是一句嘴都插不上。
几人都不是久坐的性子,可偏偏萧恪既是皇子,更是姚府娇客,也只得耐着性子陪着。
本来给萧恪准备的一壶茶水,父子三人不知不觉就喝了个干净,下人忙又添上新的,如此反复,三人竟是足足喝了五六壶,一直到最后稍微动一下,肚子里的水都要哐当响,才意识到不对——
呜,要是父子三人一起上厕所,会不会让旁人有什么误解啊?
不过很快,三人就发现,他们根本是多想了,任凭他们来来去去,江氏和萧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们一点。
“……这花园有些乱了……”江氏皱眉。
“……明儿个我把府里的园丁送来,让他学一下……”萧恪立马道。
“……厨房上刘兴做的饭菜,华姐儿最喜欢……”
“我让御厨过来,跟着学几天……”
知道萧恪府上经常不开火,担心委屈了舜华,隆盛帝可不是让王全精心挑选了几个御厨,赐到萧恪府上?
可听江氏说,舜华更爱他们府上厨师的菜,萧恪恨不得立马把两家的厨师给换了。
……
姚平远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觉得两人再说下去,不但皇子府园丁会过来,厨子会打包,就是六殿下,也要正式入住姚家了?
更别说喝的水太多的缘故,他这会儿已经跑了两趟厕所了。总觉得再让两人接着讨论下去,事情不定会往什么诡异的方向发展呢,比方说,萧恪会不会给皇上上书,索性把两家府邸直接给换了?
忙开口打断:
“种什么颜色的芙蕖可有了定论?”
萧恪和江氏齐齐抬头,瞧着姚平远的神情都有些茫然——
对哦,他们好像不是就探讨了一下荷花颜色的问题吗?
萧恪离开前,到底又让丫鬟跑去请示了舜华,得到了确切答复后,才施施然走了。
“爹,妹夫他这里……”姚子云用手指了指脑袋,“是不是,磕过碰过?”
那什么只身一人擒拿贼枭,又是奔波千里缉凶,还有什么“阎王都比不过六皇子凶残”这些话真不是,无知百姓以讹传讹?
“你才磕过碰过呢!”却被江氏抬手就打了一巴掌,更甚者眼睛竟是再一次红了,“六殿下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么说着,第一次对当今万岁有些腹诽——
明明万岁爷也算一代明君,怎么就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忽视呢?那孩子很多基本的生活常识,根本都不懂。
更甚者,现在瞧着,就有耙耳朵的潜质——
之前还担心女儿嫁过去会不会受欺负,眼下江氏却觉得,是不是要嘱咐女儿,别欺负女婿太狠了?
“说什么呢。”姚平远打断江氏的话,顿了下却道,“给女儿的嫁妆再厚些……”
如果说之前,姚平远心中,萧恪的标签主要是皇子和救命恩人,那这会儿却是又多了家人的感觉——
一个女婿半拉儿吗!
姚子云却是有些失落——
爹娘这么护着妹夫,那准备好的这场架,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和姚家人这边的岁月静好不同,皇城司那里却是全员出动——
从即日起,他们要肃清京城中一切隐患,如果是地痞无赖,那就教他们一心向善,不愿意向善的话,那就揍到他们不得不向善,至于那些听说六皇子大婚,就想要赶过来破坏的匪患,只要胆敢在京城冒头,那就杀无赦、一个不留。
一番大力打压之下,京城治安空前好转,竟是渐渐呈现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世景象。
第一时间发现京城这种风气变化的是御史台的人——
他们的任务就是风闻奏事,最是喜欢挑个刺,结果这段时间走在大街上,却发现整个京城都不一样了,时不时在街头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竟然挂着一脸青红痕迹,扶着行动不便的老大爷老大娘穿过大街;
偷鸡摸狗的地痞无赖,不但痛改恶习,还直接上演了拾金不昧……
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简直惊掉了一地眼睛。
最离谱的是有个几年前杀人的恶霸,竟然拦下宰相的车,痛哭流涕的来了个主动投案自首……
整个大楚朝堂,全都是一头雾水,唯有隆盛帝,却是夜里做梦都会笑醒——
就说他够英明,给儿子定下这么好个媳妇儿。天上亲家明显满意着呢,才会帮着教化臣民!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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