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您这边请。”目送冯檀儿一行离开, 掌柜的忙小跑着上前,重新引领着舜华进了店铺,小心翼翼的捧出了两个长命锁, 还有两个璎珞宝石项圈, 俱是精美无比, “这几件都是精品, 是小的特意给贵人留的。”
“你有心了。”舜华颔首,除了首饰银两外, 又额外给了个红封,“让你受惊了,这个你拿着,领着兄弟们吃茶。”
掌柜的明显怔了一下——
平日里见惯了那些贵人颐指气使的模样, 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呢。毕竟怎么说王妃都是让人削了面子,或者刚才种种考量之下, 全都忍了,可对着他这个小人物时说不定就会发作出来。
甚至掌柜的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殿下可是个冷清人, 平日里最是铁面无私, 却是唯独把王妃捧到手心里相仿。
还想着有了殿下的独宠, 王妃不定怎么嚣张霸道呢。结果却是这么温柔和善。
一时受宠若惊之余,更是感激不已:
“贵人快把银两收起来……”
不说这铺子本就是六殿下的, 就是刚刚托王妃的福,从那位冯侧妃手中赚取的银两,就足够买下这些首饰还绰绰有余。
两人说着话就往楼下走, 却在楼梯口那儿被人挡住, 却是一个有些丰腴瞧着颇为富态的老妇,正盯着远去的郑沁玉一行,神情莫名。
明显没想到, 楼上被清了场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过来,老妇忙想要往旁边让开,脚下却是趔趄了一下。
舜华下意识的探手扶了一下:
“小心。”
老妇回神,忙不迭道谢:
“有劳小娘子,多谢,多谢……”
“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舜华点了点头,绕过老妇,往自己马车去了。掌柜的捧着首饰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要上车时却是小声提醒:
“刚才那位,贵人您怕是不认识吧?”
“不曾见过。”舜华点头,明白掌柜应该不是无缘无故这么问的,“她是谁?”
“那位是南陵知州陆西铭的夫人……”
舜华正奇怪,一个五品知州罢了,如何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
就听见掌柜的接着道:
“陆知州,贵人您或者没听过,她那女儿,贵人却是认识的,正是三王妃……”
“那是三王妃的母亲?”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舜华却依旧大吃一惊——
前两日就听说,因陆氏生产在即,三王府迎了亲家母亲进府,帮着照应陆氏生产,没想到竟是这位妇人吗?
这么想着回头,正好和陆夫人视线撞了个正着,对方也回了舜华一笑,她身后还跟了几个仆从,每人手里都抱着好几个盒子。
“这位陆夫人经常到铺子里来吗?”
“加上今天,总共三次。”掌柜的低声道,又悄声补了一句,“每次来都会买上几样首饰……倒不是她自己戴,听她的意思,倒是给家里女眷准备的……”
家里女眷?舜华不期然想起之前送给陆氏的果酒和青梅蜜饯,好像也都让这位陆夫人拿回家给自己儿孙享用了……
三王府家的马车上,陆夫人可不也在猜测舜华的身份——
“刚才那女子瞧着长得可真漂亮,身上首饰也都精致的很,也不知道是哪家女眷?”
之前她可是亲眼瞧见,好多客人被那位嚣张跋扈的五王妃给从楼上撵了下来,怎么竟然还有女眷在上边停留?
或者说,其实对方身份也是了得,足可以和五王妃相匹敌?
可明明那小娘子瞧着还年轻的很呢。
一时眼睛中不觉生出些羡慕来——
一直听人说京城繁华,还想着能比丈夫任职的南陵好多少?
这些日子进了京,才知道什么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是随随便便碰见个女子,就生的如此美貌。
倒是自己,做了那井底之蛙。
又探头往外看了看,外面这会儿正是摩肩接踵、人流拥挤,一股说不出来的激动突然涌上心头——
旁人说她是个旺家的,现在瞧着,还真是呢。
等女儿生下皇长孙,别说一家人调回京城,荣华富贵,还在后面呢……
和两人的悠闲不同,皇宫里气氛,这会儿却是有些紧张,隆盛帝居中而坐,他的旁边除了几位老臣之外,还有三皇子萧瑢、五皇子萧玦以及六皇子萧恪。
“……这才多久,仅是京城之地,竟然就多出了这么多酒肆。”隆盛帝把手里的折子丢给几人,脸色难看,“而据皇城司递过来的消息,烧锅作坊甚至已经遍及各州县……在座各位平日也都是老成谋国的,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明显没有想到,隆盛帝竟然要拿烧酒作坊开刀,萧玦心里一咯噔的同时,又后怕不已——
就在刚刚,冯檀儿给他传来信息,说是新开的酒肆全部被萧恪派人查封,甚至掌柜小二也被拘拿,萧玦当时就气的不轻,还想着找机会在隆盛帝面前告萧恪的状呢。
这会儿却是暗呼好险,幸亏没有急着开口。
不然,怕是第一个被父皇发作的就是自己了。
更是庆幸幸亏当初听了冯国良的话,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那些酒肆和五王府的关系,更甚者就是那些掌柜小二也不知道幕后的真正老板是谁……
“这酒肆果然是多了些,”第一个开口的是光禄大夫姜柯,“不过有一句话,老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
“去年夏收未至,皇上力排众议,做出以粮食换取狄国铁矿和宝马之事,当真是英明之至。”姜柯斟酌片刻道。
这句话当真是说到了隆盛帝的痒处——
之前隆盛帝坚持夏收必定丰稔,只管和狄国交换时,以户部尚书陈靖安为首的官员却是百般阻挠。
抗议无果之下,还收了隆盛帝和萧恪的银两抵押。
结果没多久,夏粮收割,收获之多,超过所有人的预料。一时有关隆盛帝乃是一代“圣君”、“金口玉言”的说法不绝于耳。
就是现在,过去了一年之久,民间依旧对隆盛帝高度颂扬。
眼下听姜柯当面这么说,隆盛帝想不开心都难:
“你接着说。”
“老臣遵命。”姜柯点头,“皇上还记得吧,彼时粮库中粮食存粮不多,不是皇上坚持,怕是没人有那个胆魄敢和狄国做这样的交易……所谓富贵险中求,老臣以为,这句话也适用于国家。”
“烧锅作坊的事,老臣也略知一二,比方说皇上提到的竹叶青,臣也是喝过的,确然是酒中佳品。在京城销量不是一般的好,据老臣所知,因为卖出的多,这些酒肆缴纳的赋税也相当高,于国家而言,酿酒取利,较之单纯买卖粮食,科税高出数倍……”
“皇上担心前朝‘黄汤之祸”重演,殊不知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会儿天灾**民不聊生之下,再糟蹋了粮食,自然会遭天谴,眼下却是不然,据老臣所知,上至朝廷,下至黎庶,粮食都多有盈余,而酿酒既可以帮他们解决粮食过剩的问题,还能多给国家收取赋税,何乐而不为?”
说着看向户部尚书陈靖安:
“陈大人以为,在下说的可有理?”
整个大楚都知道,陈靖安就是属铁公鸡的,可是但凡说到增加国库收入,却又会和打了鸡血似的。
还想着陈靖安会大力支持他呢,没想到陈靖安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相应,犹豫了片刻,却是把视线投向了隆盛帝:
“姜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只到底作何决策,老臣听皇上的。”
上一年收到胡人送来的羊毛时,陈靖安就险些和隆盛帝翻脸,谁想到后脚皇上就弄出个羊毛衣,让户部赚了个盆满钵盈。
到了姚子冉时,陈靖安同样并不认可,结果也是皇上第一个表示坚决支持,而事实证明,皇上的决策依旧是英明无比。
一直到去年夏收前夕和狄国的交易……
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证明隆盛帝不愧是真龙天子,但凡有什么想法,老天都会助佑。
“不瞒皇上说,烧酒作坊确然增加了国家税收,今年税收较之往年,提高了一成……不过到底要不要针对烧锅作坊使出雷霆手段,老臣听皇上裁断。”
还是第一次瞧见陈靖安这么温顺的样子,隆盛帝心里简直和吃了人参果似的,那叫一个同体舒泰。
脸上神情终于缓和了些,随之看向其他人:
“你们以为如何?”
除了萧瑢蹙眉不语,萧恪从来不参加讨论外,其余人竟是一多半都以为国富民安之下,有些烧锅作坊,也无可厚非。
萧玦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些——
得亏他提前做了万全准备,冯国良送来的银两果然起了大作用。
那边隆盛帝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他相信,舜华的梦绝不是无缘无故,应该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警示,选择听从或者更好。另一方面又有些舍不得那些税收银两……
犹豫半晌,还是道:
“烧锅作坊不宜再有增加,传令各地缩小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