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丞蹒跚着往外走的时候, 正好撞上听说萧恪和舜华回来,匆匆赶过来的陈靖安。
看云丞失魂落魄,仿佛被人抽了魂似的, 陈靖安无疑就有些诧异,拱了拱手:
“云候。”
“啊?”云丞这才回神,瞧见是陈靖安, 勉强回了个礼, 就和陈靖安擦身而过。
陈靖安明显就有些诧异——
作为京城新贵、皇上的亲舅舅,云丞可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 不拘见到那个, 都会和你闲聊几句, 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像今儿个这般, 当真是平生罕见。
“陈大人也是听说,皇上可能会问责睿王和睿王妃,赶过来求情的?”旁边几位大人过来,为首的兵部侍郎周寻低声道。
“求情?求什么情?”陈靖安懵懂之余,明显更有些诧异——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眼前这几位也太反常了吧?
毕竟据陈靖安所知, 虽然皇上登基后, 睿王的处境好多了,大家虽然没有格外的表示过对睿王的亲近, 可也没人排斥了。
本来听他们的语气,睿王遇上大麻烦了就已经出乎意料了,结果这些平日里对睿王敬而远之的同僚竟然还要去求情?
“你还不知道吧?”兵部侍郎周寻指了指已经走远了的云丞的背影,“那位云侯爷进宫啊,是来告御状的!”
“他的嫡次子, 在清苑县犯了事,被睿王爷给……”周寻说这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的儿子死了,是睿王?”陈靖安大吃一惊,脸色也有些不好——
作为两朝老臣,陈靖安自然比谁都清楚睿王和云家的恩怨。双方之间说是舅甥至亲,其实私下里心结不是一般的重。
本来知道云丞一家将要进京时,陈靖安就有些担心,毕竟睿王的性子,可不是轻易会向人低头的。偏偏云丞这个舅舅,于睿王而言或者不可原谅,于皇上而言却是代表着年少时最后的温情。
好在睿王主动选择了避让,陈靖安才算松了一口气。还想着睿王终于世故圆滑了些,不再是和从前一般动辄和人以命相搏,谁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云丞刚到京城,皇上顾念旧情,正对他百般隆宠,之前他们可是亲眼瞧见皇上为了维护云丞,直接贬黜了一个对云丞不敬的重臣。
“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边走边说。”陈靖安很快有了决断——
为了大楚计,决不能让睿王夫妇有丁点儿闪失。
除了要力保那小两口之外,陈靖安还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些人对睿王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
“大人这段时间带户部属员前往南地,自是不知道睿王爷做了什么。”这次说话的是翰林院掌学士齐明安,和从前对萧恪的横眉冷对不同,齐明安的语气里却是充满了敬佩,“王爷他费尽艰辛,觅得了《语苑》《广林》等价值连城的书籍……”
这些书籍早就损毁在连绵的战火中,天知道几百年来,多少读书人因为这件事痛哭流涕、扼腕叹息?
结果这么珍贵的书籍,竟然被睿王寻到。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如此堪称价值连城的宝贝,定会想着私藏起来传给后世子孙。唯有睿王爷,直接拿了出来不算,还无比慷慨的捐给了书院,供天下读书人借阅。
即便是齐明安一向自诩有君子风度,可真是让他把家里的藏书拿出来,借给别人看,那简直和要他的命差不多。
一开始齐明安还怀疑这件事的真假,想着是不是睿王爷为了博取好名声,特意放出来的,结果就收到了身为大儒的族叔齐渊的来信,信里老先生对睿王大加盛赞之余,更是说了云月禾想要抢夺书籍过意嫁祸睿王的事。
于齐明安而言,齐渊不但是叔叔,还是教授他学问的老师——
齐家是南地书香名门,齐渊学问渊博,年纪轻轻就被誉为“齐门之光”。
只齐渊无心仕途,只在家做学问之余,开馆授徒。
作为旁支,齐明安家贫,一直以来,都是齐渊资助他读书不算,还亲自指点经济学问。
在齐明安心里,齐渊根本是相当于父亲一样的存在,也是齐明安最崇敬的人。要是旁人说睿王为人纯质,有赤子之心,齐明安必然会嗤之以鼻,认定对方满口谎话。
齐渊说的,齐明安却是再不会怀疑半分。
再有对那些突然问世的珍贵典籍心痒难耐,齐明安对萧恪的认识可不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齐渊在信中还再三叮嘱齐明安,真是皇上怪罪,务必要为睿王发声——
如果说睿王所为是造福天下读书人,那云月禾就是典型的倒行逆施。信中还列举了云月禾种种飞扬跋扈的行为。
往常给齐明安写信,齐渊都是言简意赅,还是第一次写了这么厚厚的一沓,还在信中表现了如此强烈的对睿王的维护之情。
齐明安看信时还有些不是滋味,颇有种自己最重视的亲人却被睿王悄无声息抢走的酸溜溜的感觉。却还是在放下信件后,第一时间往宫里递了折子。
不想在宫门外又遇见了其他几位同僚,大家一通气,竟然全都是为了睿王而来。
大家交谈后齐明安才知道,如今可不只是齐渊身在清苑县,还有五六位闻名大楚的大儒,也都在清苑那个小小的弹丸之地。
而这几位同僚则要么是那些大儒的弟子,要么和自己一样是至亲……
“陈大人可要同去?”简单说了其中情形,齐明安看向陈靖安的眼神殷切至极——
身为户部尚书,陈靖安绝对在皇上心腹大臣中排名前五。真是陈靖安愿意跟他们一起过去帮着睿王求情,效果会更好。
陈靖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过去了南地一月有余,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如若不是有职责在身,陈靖安简直恨不得也赶紧跑到清苑去,拜读那些时隔数百年又重新现世的典籍。
更是感慨睿王的运气忒好,竟是外面随便走走散散心,就能轻而易举得到那么多大儒的拥护。
要知道他们中有些人,比方说族叔齐渊,就是先帝在时,可也请不动的。
却是不期然想到睿王妃身上——
王妃自是福气多多,或者睿王是沾了她的光也不一定。
当下重重点了点头:
“我和诸位一起。”
顿了顿又道:
“诸位放心,皇上必定不会对睿王如何……”
说着摸了摸袖子里的奏折——
有了这个重量级的东西,管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皇上都不可能和睿王爷翻脸。
“可是和南地土豆有关?”齐明安敏感的意识到什么,脸上神情也有些兴奋,“土豆,丰收了?”
之前睿王妃说土豆亩产可达十石的论断言犹在耳,只大家听听也就算了,却并不以为真就这么夸张。
不过看陈靖安的模样,应该是有好消息的。
“不错。”陈靖安一下被齐明安搔到了痒处,“睿王和睿王妃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齐明安挑了挑眉,本来还想再问,却在瞧见殿门时又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下去——
别说十石,能达到五石,就必然能让皇上龙颜大悦。
听说陈靖安等人一起陛见,正和萧恪舜华两人说话的萧瑢也是大吃一惊,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靖安回京了?快宣!”
南地遭遇百年难遇的洪灾之下,作为赈灾主管官员,萧瑢可是亲眼瞧见曾经繁华的南地是如何满目疮痍,百姓是怎样啼饥号寒的。
之前虽然舜华跟他说过土豆产量何等之高,萧瑢却是和其他朝臣一般,很是有些半信半疑。说起来每隔几日,萧瑢都会去祠堂跪地祈祷,希望上天佑护大楚,让舜华说的成为现实。可实际上萧瑢却明白,让庄稼亩产十石,希望怕是不大。
越是到收获的季节临近,萧瑢越是备受煎熬,既想赶紧知道最终的结果,又担心会是不好的结局。真要说是什么支撑他等了这么久,自然还是因为隆盛帝临终时告诉他的那个惊天大秘密——
舜华应该是天人下凡,她本身有大福报,得诸神佛保佑。
午夜梦回时,萧瑢就会告诉自己,说不定父皇的说法是真的呢?毕竟,这之前他不是也亲眼目睹了那么多奇迹?
而从南地回来的陈靖安,无疑就是最后的宣判——
虽然皇位争夺战中,他是最后的胜利者。可萧玦的追随者也不少。
尤其是那些死忠分子,即便萧瑢已经登基,依旧会时不时放出各种谣言,说什么萧瑢皇位来的不正……
如若真是有亩产十石的粮食降世,那些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他这个皇上自然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天命所归。
瞧见从外面进来的陈靖安,萧瑢直接下了龙椅:
“辛苦陈卿,南地那边土豆的产量如何?”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陈靖安从袖子里拿出奏折,高高举起,“南地土豆,大丰收……亩产最高者十八石,最低者也达到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