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年关,付煜越忙。
这日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闲,刚回府,想起许多日未曾去看望王妃了,付煜脚步一顿,转身朝正院走去。
正院中,王妃刚用了安胎药,一张脸色近乎都在泛着苦味。
她无力地瘫在软榻上,眉尖稍蹙,没了往日的凌厉,多了些许柔弱不堪娇态。
王妃这胎儿怀得艰难,先是孕吐不断,后来和贵妃赌气,她心中又怒又怕,情绪总动荡不堪,又动了几次胎气后,就是几乎日日安胎药不断。
踏过二重提花珠帘,入目即是这副场景。
饶是付煜,也不由得拧起眉心。
委实是王妃的状态太差,她半阖着眸眼,手轻抚在小腹上,腹部稍稍隆起,越这样,越显得她身子消瘦薄弱,似乎孕育这个孩子,费尽了她全身精力。
王妃听见了动静,只当是秀琦进来了,就没睁开眼睛,反而催了句:
“蜜饯可拿来了?”
她口中苦涩得不行,隐隐有些想要作呕。
忽地额头覆上微凉的掌心,王妃一惊,意识到来者是谁,她倏地睁开眼眸,脱口:“殿下?”
她坐起来太突然,险些蜷到肚子,付煜手疾眼快地按住她肩膀,先是斥了句:
“别乱动。”
王妃眉梢泛起喜色,听话得不再动弹,像方才一般重新躺了回去。
只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付煜不放。
付煜不着痕迹地稍顿,掀开衣摆,坐在了软榻旁,沉眸透着些许关切:
“哪里不舒服?可有用了药?”
王妃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喝了药。”
但她依旧觉得身子不舒服。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抿唇勉强地看向付煜,单是惨白的脸色,就可以让付煜看出她身子不适。
付煜眉心拧得紧了些。
他瞥了眼王妃的腹部,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他有长子,也经历过李侧妃有孕时的模样,可那时的李侧妃有孕,也似王妃这般艰难吗?
大约是没有的吧。
付煜记不清了。
他默了片刻,沉声说:“明日本王进宫,请林太医进府替你看看。”
林太医是太医院副院判,往日后宫有子的宠妃皆由他照看。
原本付煜是没打算这般折腾,可眼看王妃的情况越来越差,还是请林太医进府看过,他才可放心。
王妃有惊有喜,她抚了抚小腹,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可想起这段被折磨的时间,她脸色白了白,终是点头应了,稍带苦涩:
“是妾身不争气,叫殿下烦心了。”
付煜握住她的手,不虞:“说得何话?你我夫妻一体,这是应该的。”
他陪着王妃说了话,亲眼见她含着蜜饯,脸色似好看了些,可没过多会儿,她就突兀坐起身,连连作呕,吐得天昏地暗,整个人身子都无力瘫软了下来。
逼得她眼泪直掉。
付煜脸色倏然沉了下来,怒声:“叫太医!”
忽地,他的手臂被王妃抓住,付煜拧眉垂眸,就见王妃对他摇了摇头:
“太医说过,这是正常的孕期反应,只是相较旁的女子,妾身反应大了些,不碍事的。”
她说不碍事的时候,明显心有余悸地顿了顿。
付煜哑声。
他知晓女子怀孕时艰难,但他常忙于前朝政务,很少陪在后院,根本想不到女子有孕竟是这般痛苦。
吃不好,睡不好,却是最正常的反应。
那日,付煜待到了近傍晚,才出了正院。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映在付煜的肩上,打下一片阴影。
消息传到晗西苑时,李侧妃险些碎了手中的杯盏。
她心中忍不住地冷笑。
殿下心疼王妃有孕艰难,可曾想过,阿铭也是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他怜惜王妃的时候,可有一点点想起她?
忽地,李侧妃轻嗤了声,闭上了眸子,忍住那刹那间眸中的酸涩。
也是,她生阿铭的时候,殿下正在伴驾南巡,他当然没看见她舍了半条命也要为他诞下子嗣的模样。
遂后月余,从江南带回来了许良娣。
没有人知晓,她在闷热的房间待了一个月,满怀欣喜地等待殿下回府,却迎来旁的女子羞涩跟在殿下身后,那时她心中是何心情。
李侧妃仰头饮尽杯盏中的茶水,眸中发了狠。
不是她想和王妃攀比,而是殿下叫她心中起了不平。
她凭什么不恨?凭什么不能觉得不公?
安铀传完话后,就噤声低垂下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房间内,不知死寂了多久,李侧妃才出声:“殿下多久没有进后院了?”
安铀犹豫了下,才道:“打许良娣丧子之后,殿下就近乎没进过后院。”
李侧妃扯了扯唇角。
许良娣丧子,他不是还罚了许良娣禁闭吗?
这时还作甚一副悲恸的模样?
许久,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阿铭很久没有见他父王了。”
安铀有些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主子。
李侧妃觑了她一眼:
“阿铭年龄小,容易忘事,你们当奴才的该时刻提醒着才是。”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这是李侧妃亲身经历的血的教训。
她不会叫她的阿铭再经历一次。
安铀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忙忙退下。
她走后,李侧妃就低下了头,眼睑在脸颊打上一片阴影。
不消须臾,偏房处忽地传一阵轻快地脚步声,有人撞开珠帘跑进来,忽地抱住李侧妃的腿。
“母妃,父王怎么不来看阿铭了?”
付铭仰着白净的脸蛋,一脸疑惑伤心地看向李侧妃。
李侧妃眸色稍闪,她只抚上付铭的脸颊,轻声问:“阿铭想父王了吗?”
付铭有些心虚,父王过于严厉,他有些害怕父王,平日里可想不起来。
但他方才不小心听见了嬷嬷的对话,才想起来父王好久没来看过他了。
这般一想,付铭就瘪了嘴,有些伤心。
许是孩子对父亲这个身份皆有些崇拜的心理。
意识到父王许久没来看他了,付铭难免会想,父王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付铭忽然有些慌了,他哇得一声哭出来,泪珠扑棱棱地掉:“我要父王!要父王!”
两三岁正是闹腾的时候,他哭起来,几乎是要整个晗西苑都不得安生。
李侧妃哄了几句,不得不头疼地吩咐:
“快去前院请殿下。”
前院中,晗西苑的人过来时,姜韵刚伺候了付煜洗漱,听到来人的话,她不着痕迹地眉梢微动。
小世子哭闹着要殿下?
她进府月余,这还是第一次见晗西苑来前院请人。
姜韵偷偷觑了眼付煜,就见付煜稍顿,将方才刚脱下的外衫穿上,沉声质问:
“怎么回事?”
外面的奴才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巴巴地说小世子哭着要父王。
亲眼见付煜匆匆离开,姜韵稍稍挑眉,铃铛在她身后,轻声惊叹:“这还是小世子第一次哭着要见殿下。”
姜韵眸色稍闪。
第一次?
这倒是难怪殿下急匆匆赶过去了。
只不过,姜韵不动声色地朝晗西苑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方法可用一次两次,多了可就让人厌烦了。
孩子年龄小,记不住事。
若没有人特意在小世子面前提起殿下,小世子怎会无缘无故想起来要见殿下?
她轻勾了勾嘴角。
也罢。
最好用的手段,李侧妃用在了这时对付王妃,也总比以后再使出来得好。
姜韵觑了眼沙漏,温声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铃铛一愣:
“姐姐不等殿下回来了?”
往日殿下总要姜韵姐姐伺候洗漱,所以姐姐总是要等到殿下回来歇下后,才能回去。
姜韵朝她看去,似意有所指地轻轻摇头:
“这么晚了,殿下未必会回来了。”
铃铛立即回过神来,对啊,殿下去了晗西苑看望小世子,时间这般晚了,又怎会再来回折腾?
她憋了半晌,将心中那句腹诽憋了下去。
这小世子早不哭,晚不哭,倒是挑了个好的时间点。
铃铛不傻,经此提醒,也大致猜出这是何人的手段了。
回过神来,铃铛不由得暗暗地看了眼姜韵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姐姐为何故意提醒她这一句?
她张了张口,想问些什么,可见姜韵只对她弯眸笑了笑,她一顿,终是将疑惑都咽了下去。
罢了,许是姐姐只随口一说,是她想多了。
姜韵觑了她一眼,眸色稍闪,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和她预料地一般,今夜付煜根本没有回来,姜韵裹着锦被在床上翻了个身,睡意朦胧间,不禁想到,明日王妃知晓后,可会又气得动了胎气?
翌日一早,付煜在晗西苑留宿,姜韵终于得了闲,无需早起。
晗西苑中。
付煜刚醒,张盛进来伺候,一见他,付煜近些日子习惯了,下意识地就想喊姜韵。
身后女子的手臂软软搭上来,绕绕透着睡意:
“妾身伺候殿下。”
倏然,付煜眸中顿时清醒,他咽了原本想要喊的名字,默认了李侧妃的作法。
李侧妃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有些自责:“是妾身不好,没有照顾好阿铭,还让殿下昨日那么晚还亲自过来一趟。”
付煜掀了下眼皮子:
“是本王近些时日忙得没来看他。”
李侧妃垂眸,不着痕迹地轻勾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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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回来就十一点了,写到凌晨两点半才结束
(日渐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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