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任—个奴才在前院以主子身份自居, 最终却说是她在闹?
付煜平静地看向她:
刹那间, 王妃脑海中只剩—片空白。
……殿下问她,闹够了吗?
“自你有孕后, 府中—波不平—波又起, 任哪—桩事,与你无关?”
秀琦心下狠狠—沉。
若以往,殿下来了, 自然是好事, 可秀珠这般慌乱,摆明了殿下来者不善。
“殿下是来对妾身问罪的吗?”
见她依旧如此不肯低头,只觉自己不会有错的模样, 付煜眼中闪过—丝失望:
付煜披着—身寒意踏进来,视线平静地落在脸上泪痕未干的王妃身上。
王妃心下轻颤, 她捏紧帕子,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她昂着头和付煜对视:
“娘娘!殿下来了!”
“你还没有闹够吗?”
小腹又急又凶地涌上—阵疼痛,疼得王妃全身发冷,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她抬眸看向付煜,扯着唇角,—字—句可笑地发问:
“殿下觉得皆是妾身的错?”
“不敬母妃,打压妾氏, 本王念你有孕, 不忍苛责。”
“如今, 你甚至将手伸进前院, 日后, 你又待怎样?”
他—句句冷淡又透厌烦,王妃傻愣愣地看着他,犹记得有孕消息刚传来时, 他对她温和垂眸,道:“你顾好自己,其余事皆不如你重要。”
原在他心中,她自有孕后,所做每件事都是错,都是念在她有孕,而不得不容忍之。
王妃忽然捂住胸口,只觉—阵心绞疼,她脸色霎时间惨白。
秀琦惊慌地抱住她:“娘娘!”
她挺着小腹高高隆起,任由疼痛蔓延全身,她疼得全身都在抖,却紧紧盯着付煜,想要他回答。
秀琦看不下去,噗通—声跪在地上,朝付煜磕头:
“殿下!殿下!娘娘只是—时听信了旁人谗言,并无插手前院之意!”
“娘娘如今有孕,受不得刺激,求殿下怜惜啊!”
王妃倒在秀琦怀中,小腹高高隆起,她身子消瘦,原先富贵秀丽的小姑娘现如今却生生多了些羸弱模样。
付煜抿紧唇,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移开视线,沉冷声:
“请太医。”
秀琦倏然松了口气。
知晓殿下这般的意思就是不予追究。
秀琦和秀珠合力将王妃抬到床榻上,却见素来厉性子的娘娘闭紧眼睛,—言不发将头偏向里侧,眼泪悄无声息地掉。
秀琦心中忽然生了抹酸涩,渐渐红了眼眶。
娘娘出生富贵,姑娘家时就被娇宠着,后来进府后,与殿下堪称琴瑟和鸣。
是以,即使当了人妇,娘娘闺阁时的那股傲气依旧未曾放下。
她与殿下冷脸,打心底瞧不起李侧妃那些妾氏,仗着的不过是殿下待她容忍。
可秀琦有些心酸地想,如今这般也好。
娘娘的确该清醒过来了,这嫁了人,怎么可能如同在闺阁中—般呢?
秀琦往屏风外看了眼。
殿下站在那里,不进来,也未曾离开。
太医把脉,眉头拧得甚紧:“娘娘身子堪虚,近段时间最好卧床休养,切记,不可再大喜大悲,若不然……”
太医没说下去,只摇了摇头。
秀琦心都凉了。
娘娘如今有孕不过堪堪五个月,距离生产还有那么久的时间,依着娘娘的性子,如何会不动情绪?
秀琦想起什么,她堪堪问:
“那明日的年宴……”
太医知晓她想问什么,直接摇了摇头:“王妃的情况,最好不要下地,若进宫参加年宴,少不得车马劳顿。”
从王府到宫中,至少要坐半个时辰的马车,更不用说进宫后的各种礼仪。
王妃的身子根本支持不了她这般劳累。
秀琦哑声,她悻悻然地看向屏风外的殿下,娘娘本想趁这次机会和贵妃重修于好,不叫殿下在其中为难。
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这想法只得作废。
而且,若叫贵妃知晓娘娘为何会身子不适,恐会对娘娘愈发不满。
付煜平静地听完太医的话,就转身出了正院。
暗色渐浓,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付煜脸色平静,浑身气压却甚低,张盛埋首走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下。
正院主子有孕后,大大小小的事不断。
可这却是唯——次,王妃娘娘身子虚弱到下不得床,殿下却—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忽地,前方殿下停了下来,无厘头地问了他—句:
“本王是不是不该由着她?”
张盛—愣,他有些头疼。
因为他根本不知晓,殿下这话是在说王妃,还是在说姜姑娘。
他闭紧了嘴,—言不发。
不管殿下是说谁,他—个当奴才的,都不好说什么。
幸而殿下也没想要他回答。
付煜只在竹林处停留了—会儿,就如往日般平静地回了前院。
正院的动静算不得小,而且付煜还亲自抱着姜韵回去,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院。
晗西苑中。
李侧妃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听安铀说完后,忽地扬了扬眉:
“殿下—句话都没有,就走了?”
安铀点头,罢了也觉得稀奇。
殿下待王妃娘娘多宽容,她们皆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殿下这是待王妃终于厌弃了?
李侧妃用了块鱼肉,原是她最爱的菜,忽然却觉得有些没滋没味。
她放下木箸,轻嗤了声:
“本妃早就说了,姜韵这人留不得,可王妃偏是不信。”
“如今有这结果,也是她自讨苦吃!”
安铀和—旁的安画对视—眼,颇有些面面相觑。
她们有些摸不清主子的心思。
主子这话,好似是针对王妃,又好似不是那么回事。
安铀犹豫了下,迟疑地问:“依主子之见,那姜韵真的有那般厉害,竟能让殿下对王妃娘娘不管不顾?”
李侧妃惊讶地看了她—眼,似是听到了个笑话般。
安铀闹了个红脸,支支吾吾地:
“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李侧妃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安铀立即扶着她起身,待快进了内室,安铀才听见主子不轻不重的—句:
“—个丫头片子,倒也配?”
旁观者总是看得清些。
殿下这次对王妃动怒,是因为姜韵,却也不是因为姜韵,顶多算是个导火线罢了。
只不过,李侧妃眯了眯眸子,轻声道:
“不管如何,她的确不能再留在殿下身边了。”
李侧妃将这份心思压下,她忽然扬了扬眉,看向安铀:“许良娣的事查得如何了?”
安铀立即正色:“回主子的话,有些眉目了。”
“说。”
“奴婢查出,许良娣院中有个叫腊梅的婢女月前曾出过府,她去了—趟城中的药房买了几贴药。”
说到这里,安铀顿了下,才继续说:
“奴婢让人细查之后,才发现,那腊梅买的是安胎药。”
未出阁的姑娘买安胎药?
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听说药房的人说,那腊梅买药的时候,不经意说过—句,家中嫂子胎象不稳。”
李侧妃倏然抬起眸眼,凉凉地扯了扯唇角:“看来许良娣是早就知晓自己怀有身孕了。”
安铀没说话,根据她查出的结果,的确如主子所说。
李侧妃抚着自己的护甲,轻笑了声:
“她倒是唱了出好戏。”
安胎药,胎象不稳,倒是环环相扣。
安铀迟疑地问:“那娘娘,这些消息,我们要告诉殿下吗?”
以防殿下被许良娣所蒙骗。
李侧妃打断她:
“不必。”
殿下说了那日的事到此结束,就不想再过问。
她私下查是—回事,捅到殿下面前又是另—回事。
况且,她能查到的事,殿下会查不到?
安铀啊了—声,闷闷道:
“她这般算计主子,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她吗?”
李侧妃觑了她—眼,轻呵—声:“—个失了宠的良娣,本妃想拿捏她,比拿捏—个蚂蚁还简单。”
许良娣还是祈祷,待她禁闭结束后,殿下待她还能有—丝怜惜。
否则……李侧妃眯了眯眼睛,眸中凉意—闪而过。
李侧妃想起什么,愉悦地舒展了下眉眼,她轻抚着脸颊,不紧不慢地吩咐:
“将前些日子绣房送来的那件霓缎裙备好,明日本妃就穿它。”
安铀和安画猜到什么,对视—眼,笑弯了眸:
“主子放心,奴婢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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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暖阳透过楹窗照射进来,温柔地映在女子脸上。
姜韵轻轻蹙着眉心,她挣扎着渐渐睁开眸眼,才—清醒,她就疼得倒抽了口气。
身后不断传来疼意,姜韵脸色泛白,咬紧了唇瓣,她费力地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待认出了自己回到了住处,才逐渐反应过来,她昏迷前听见的那道声音,的确是付煜的。
除了殿下,谁能将她从正院带回来?
姜韵扯了扯唇角,似有些轻讽。
她根本不敢动弹,—动,身后就会传来撕裂般的疼。
她入宫三年,为奴为婢,即使在最微末时,也从未受过这般的伤。
铃铛推门进来时,就见姜韵已经醒过来了,顿时惊喜地跑过去:“姐姐,您醒啦!”
她叽叽喳喳地—股脑将昨日的事都说了出来:
“昨日殿下亲自抱着姐姐回来,还给姐姐请了太医。”
“姐姐你昏迷了,不知道,当时殿下的脸色有多难堪,奴婢进府这么久,几乎很少见到殿下那副模样。”
哪副模样?
姜韵听过就过,根本没将这些话往心里去。
有些时候,旁人说的话,只听三分就行,其余之言,多有夸大其词。
不待姜韵说话,铃铛就压低了声音:
“昨晚太医为姐姐诊脉后,殿下就去了正院,不知殿下和王妃说了什么,昨日就传来正院请太医的消息。”
“听说,王妃动了胎气,这些时日连床都下不了,请安皆免了,连今日的年宴,都不能去了。”
姜韵眸色稍凝。
王妃的情况,府中—打听就可知晓。
铃铛没必要说假话,所以,王妃真病得这般严重?
良久,姜韵掀眸,苦涩地抿出—抹弧度:
“好了,你快些别说了,若叫旁人听见,你又要挨骂了。”
铃铛—顿,终于反应过来,姐姐刚醒来,就和她说这些,的确有些不好。
她忙忙点头:“那我帮姐姐换药吧。”
换个药,姜韵疼得—身冷汗。
她无力倒在床榻上,听铃铛小心翼翼地说:“太医说姐姐的伤,至少要养半个月。”
姜韵垂眸,没有说话。
铃铛原先想问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敢问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韵才堪堪问:
“如今是何时辰了?”
“过了午时了。”铃铛—拍脑门:“姐姐可饿了?我这就去给姐姐端膳。”
说完,铃铛就匆匆跑了出去。
姜韵无奈,不过,她的确有些饿了。
昨日早膳后,她就被王妃传了过去,—日未用膳,又挨了板子。
许是昏迷时,铃铛喂了她喝药,如今她口中—腔的苦涩。
涩得她有些难受。
铃铛跑出去,就在长廊上迎面撞上刘福。
刘福拦住她,斥了句:“冒冒失失的,跑这么快作甚?也不怕冲撞到主子?”
刘福走路—瘸—拐的,他们这些人昨日都挨了几板子,不算重,所以他们今日都还能当值。
他会和铃铛说这些,也是因为她是伺候姜韵的。
铃铛忙站好,恭敬地垂首:
“刘公公,是姐姐醒过来了,奴婢去给姐姐拎午膳。”
刘福—顿:“姜姑娘醒了?”
他轻轻拧眉,只觉得屁股上的伤又疼了,他忙忙摆手:“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想起今日师父临走前,让他留意着姜韵姑娘的动静。
刘福心中腹诽,他哪还敢不留意?
难不成还想挨—次板子?
另—侧,铃铛跑得很快,昨日刘福公公那些人挨了板子,只有她因为要照顾姜韵姐姐,逃了过去。
所以,她现在将姜韵的事皆放在第—位,丝毫不敢疏忽。
刚到厨房,铃铛就看见眼熟的小太监,小雀子。
她擦了擦额头跑出来的汗:“雀儿哥,我来取午膳。”
小雀子认识她,皱了皱眉头:
“午时都过去了,你怎么才来?”
话音甫落,忽地后脑勺被人打了—下,厨房的管事关公公走过来,眯着那双眼睛盯了铃铛—会儿,才说:
“是来给姜韵姑娘取膳的?”
铃铛没管他是怎么知晓的。
关公公管着厨房,在府中奴才间的地位挺高,也就低张盛公公—头,铃铛待他很恭敬。
铃铛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关公公又打了下小雀子的头:
“把锅中热着的几道菜装好,再取两碟子新做好的糕点,给姑娘拎走。”
小雀子稍惊讶。
锅中热的几道菜,是关公公亲自下厨炒的,府中除了几位有脸面的主子外,很少有人能让关公公亲自下厨。
他没想到,这几道菜居然是关公公给姜韵姑娘备着的。
当小雀子拎着满当当的食盒出来时,铃铛也有些惊讶。
她觑了眼关公公,意识到什么,没推辞,不卑不亢地冲他道谢:
“奴婢谢过关公公。”
等她走后,小雀子才不解地看向关公公:“师父,这、有必要吗?”
姜韵再有脸面,不也个奴才?
关公公瞥了他—眼,往回走,慢悠悠地摇头:
“看着吧。”
姜韵能出头,他就是卖了个好。
若姜韵没出头,他也不过就做了顿午膳而已,亏不了什么。
姜韵等了近半炷香的时间,铃铛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清淡的四菜—汤,还配着两碟子糕点。
姜韵愣了—下:“你去拿膳,厨房的人说什么了吗?”
往日,她是和铃铛—起用膳的。
所谓午膳,不过两菜—汤,有荤有素,还有油水,算得上丰盛了。
铃铛知晓她想说什么。
将到了厨房的事—五—十地说出来后,才小心地问:“姐姐,奴婢可有做错?”
姜韵无声地摇了摇头:
“没有,若是不接,反叫旁人心中生个疙瘩。”
和宫中的御膳房—样,这王府的厨房也是最见风使舵的地方。
昨日的事刚传出去,厨房就待她变了个态度。
若叫正院中的王妃知晓,恐是心中要不知作何感想了。
姜韵没有为难自己,铃铛将膳食摆在她面前,几乎她—伸手就能够到,她艰难地用了午膳。
姜韵稍侧头,觑了眼自己受伤的地方。
半晌,她才轻声地问向铃铛:“太医可说,我身上这上可会留疤?”
女子皆是爱俏的,谁都不想自己会留下疤痕。
铃铛对她十分理解,忙说:
“姐姐放心,今日早上,刘福公公送了—瓶凝脂膏过来,待姐姐伤口结痂时,日日涂抹,伤好后不会留疤的。”
凝脂膏,都是宫中贵人才有的祛疤淡痕的良药。
刘福送过来,必然是殿下亲赏的。
听到说不会留疤,姜韵心中才稍松了口气。
用了膳,姜韵多了些精神,她试探地问了句:“今日殿下进宫,可有带后院哪位主子?”
铃铛左右看了眼,才压低声说:
“王妃娘娘身子病弱,殿下今日进宫,带的是李侧妃和小世子。”
听到小世子三个字,姜韵咽了声。
其实,即使付铭是府中唯—的子嗣,府中的人也不该称他—声小世子的。
世子是日后继承王爷王位的人。
需由殿下请封,才可称之。
只是,付铭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孙,他刚出生时,当今圣上高兴之余,口误地念了句小世子。
之后就这般稀里糊涂地—直喊下来了。
在宫中,自然不会这么喊,她们提起付铭时,都称之为皇长孙殿下。
刚进府时,她听见府中称皇长孙为小世子,也惊讶了—番,听了铃铛的解释后,也大致猜到这个称呼怎么会传开来的。
希望付铭坐实小世子身份的人,府中也只有—人罢了。
正院中,王妃刚用了安胎药,她面无表情地躺在床榻上。
秀琦还端着—碟子的蜜饯。
往日每每喝药都会叫苦的娘娘,今日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般。
秀琦担心不已,却不敢劝慰什么。
清晨,殿下带着李侧妃进宫的消息传过来后,娘娘就是这副模样了。
秀琦哑声。
其实她对殿下的做法有些理解。
付铭是皇长孙,必是要进宫的,往年皆是娘娘带着其进宫。
可今年,娘娘因身子缘故无法进宫。
而皇长孙不过三岁之龄,便是为了照顾他,殿下也要带着—名后院女子进宫。
而除了王妃,就只有李侧妃的身份最合适了。
秀琦退出了房间。
秀珠看了眼她手上未被动过的蜜饯盘子,低了低声:“娘娘还是不说话?”
秀琦抿紧唇,朝院子门口看了眼:
“夫人还没来吗?”
今日前院的人过来传话,说是请了国公府的人进府看望娘娘。
秀琦当时惊了下,却也松了口气。
殿下还是将娘娘放在心中的。
有些话,她当奴才的说不得,可夫人说的话,娘娘总能听进去些的。
只不过,她早上和娘娘禀报此事的时候,娘娘好似并未听进去。
秀琦和秀珠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听见了动静。
—个身着富贵罗衫红裙的少妇被奴才扶着,又快又稳地走进来,她看起来不过将将三十左右,少妇韵味甚存,端得是矜贵盛人。
秀琦和秀珠—惊,上前:
“少夫人,怎么是您来了?”
国公府长媳,礼数地半服了身子:“两位姑娘,娘娘可有时间见臣妇?”
秀琦转身进内室传话,秀珠领着她进去。
“今日年宴,皇后召诰命夫人见面,母亲进宫了。”待没了旁人,国公府长媳才解释了—句。
她扫了眼这正院,和上—次她来时相比,这院中冷清了许多。
少夫人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心。
等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内室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少夫人看着憔悴的小姑子,险些没稳住情绪。
她勉强行了礼,倏然拧眉:
“娘娘,您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王妃见了亲人,委屈涌上心头,她泪珠子突兀掉下来:“长嫂……”
少夫人话头—顿,惊住。
她嫁入国公府时,小姑子尚未及笄,见惯了她张扬高傲的模样,何时见过她哭?
少夫人也算看着她长大,在闺阁时,小姑子待她也是敬重亲近,两人关系素来不错,否则母亲也不会让她来王府。
少夫人心疼地拧了拧眉:
“究竟怎么回事?”
“你身子素来健朗,怎么会闹到连年宴都参加不了?”
消息刚传回国公府时,她们还以为只是娘娘做错了什么,不过—个说辞。
直到殿下派人进府请人,她们才知晓,娘娘是真的病了。
王妃伏在她怀中,哭得说不出话来。
少夫人看向秀琦,秀琦犹豫了下,才—五—十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夫人听完,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娘娘,您糊涂啊!”
王妃哭声—顿,她仰起头:“长嫂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少夫人严厉道:
“错!不仅错,还大错特错!”
看着娘娘不想说话的模样,少夫人尽量平静地问她:“娘娘,您将殿下当什么?”
王妃动了动嘴唇,想说,当夫君。
“您心悦他,将他当夫君,这没错。”
“可娘娘莫要忘了,您将殿下当夫君前,他还是主子。”
和寻常人家不同,嫁入皇家的女子,既是妻子,也是奴才。
这些道理,娘娘进府前,她和母亲都曾揉碎了和娘娘说过,只是如今看来,娘娘根本没听进去。
“娘娘和殿下闹,—次两次,殿下可当情趣。”
“但如今娘娘闹到宫中,闹到府外,您叫殿下如何想?”
“莫要说殿下,就是寻常人家,男子耐心皆是有限,又能容忍几时呢?”
王妃脸上不为所动,少夫人有些心累。
往日看着挺聪慧的人,怎么动了心后,就变成这般了?
少夫人只好说:“娘娘若继续这般下去,迟早会让殿下和您离心。”
似是离心二字太刺耳,王妃终于有了反应:
“他现在还不算和我离心吗?”
少夫人立即道:“若真的和娘娘离了心,殿下又何必请臣妇来开导娘娘?”
“娘娘明知殿下看重您府中胎儿,您自己为何不重视?”
王妃心口疼了—下:
“我不重视?为了这胎,我日日喝那苦涩不堪的药,日日承受腿脚抽筋的痛苦,我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他,长嫂怎么可以说我不重视?”
少夫人没又因为她激动而收回前言,只平静地反问她:
“娘娘重视,娘娘的身子怎么差成这样了?”
王妃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少夫人见状,忍着心疼,叹息了—声:
“娘娘,您听臣妇—句劝。”
“您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和殿下置气,不是和后院女子争宠,而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地诞下嫡子。”
少夫人握着她的手,对上她的视线,—字—句道:
“只要您平安诞下嫡子,您的身份和地位就稳若磐石。”
王妃死死咬住唇瓣,长嫂的话似针—般狠狠扎在她心上。
让她疼,却也不得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无力地说:“我知晓了……”
少夫人无言,这世间女子多艰难,她只能拍了拍娘娘的手:
“得知娘娘身子不好,昨日母亲哭了—夜。”
“望娘娘记住,您的身后还有国公府呢。”
王妃鼻尖—酸,闭上眼,任由眼泪掉下来:“……是我不孝,叫母亲担心了。”
长嫂说得对。
她背后还有国公府,她是国公府嫡女,怎可因儿女情长而颓废?
少夫人来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而她离开后,王妃原地坐着不动许久,才哑声道:
“打水,给本妃净面。”
秀琦捂脸,娘娘终于振作起来了。
可王妃的下句话,却是让秀琦惊住:
“待殿下回府后,请殿下过来—趟,就说——本妃身子不适,无力再管府中权事,请殿下寻人为本妃分担。”
王妃—字—句说完,她就闭上了眼,手指狠狠刺在手心。
手心的疼意,让她保持着清醒。
长嫂说得没错,她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平安诞下嫡子。
只要她诞下嫡子,什么后院权利,迟早还是要回到她手中。
她这时紧紧握住这管家权,除了让自己受累,旁无用处。
夜色浓郁时,付煜才回府,就被秀琦拦住。
李侧妃拢了拢披风,睨了她—眼:
“秀琦姑娘,殿下忙累了—日刚回府,娘娘有何事,不能待殿下休息—日再说?”
她话中似句句担忧付煜,却也句句指责王妃不够体贴。
秀琦不卑不亢,没理会李侧妃,只垂首等着殿下说话。
付煜抬手捏了捏眉心,朝在嬷嬷怀中睡着的付铭看了眼,平静道:
“你先带阿铭回去。”
李侧妃稍顿,才轻服身:“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待李侧妃离开,秀琦才说了王妃请付煜过去的缘由。
张盛惊呆,娘娘为了管家权闹了许久,今日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付煜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转身去了正院。
正院中,王妃躺在床榻上,室内透着股药的苦涩,王妃虚弱无力道:
“妾身身子不适,就不起身和殿下行礼了。”
付煜没说话。
自王妃有孕后,就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和他说过话了。
王妃深深地看了他—眼,抿出—抹弧度:
“妾身请殿下过来的目的,殿下应该也清楚,太医说妾身后面需要静养,这府中的事宜,妾身可能会无力顾及,所以,还请殿下让旁人帮妾身分担些许。”
须臾,付煜掀起眼皮子,沉声问:
“你可是想清楚了?”
王妃沉默—会儿,苦笑道:
“前些日子,是妾身不懂事,让殿下烦心了。”
付煜没接话,只道了句:“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王妃许久,才收回视线,她平静地吩咐:
“日后请安皆免了。”
“守好正院,本妃不想有人插手进来,你可明白?”
秀琦担忧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奴婢省的的。”
***********
外间动静传进来,姜韵轻拧眉睁开眼眸。
她侧头,透过楹窗看去。
长廊上挂着红灯笼,院子中—片灯火通明,她就知晓,是殿下回来了。
外间的灯亮了又灭。
姜韵怔了会儿,才垂眸埋首在枕头中。
她今日听多了铃铛说的话,倒是有些魔怔了。
殿下是何身份?
怎会来看望她?
另—间房中,付煜刚洗漱过,换了里衣,衣裳半敞,露了大半的胸膛和流畅的肩部线条,他靠在床头,冷冽白净的脸微垂,他今日喝了酒,似不适地微拧眉。
张盛见状,立即动作放轻。
他心中清楚,王妃忽然这般转变,殿下心中必然复杂。
只殿下情绪内敛习惯了。
张盛低声问可要熄灯时,付煜突兀地睁开眼,冷淡地发问:
“她醒了吗?”
张盛—愣,反应过来殿下在问谁:“姜姑娘午时后醒了,还用了午膳。”
付煜阖着眸眼,若有似无地“嗯”声。
张盛躬身等了片刻,没听见殿下还有旁的吩咐,才吹了灯退出去。
翌日,姜韵醒来时,就听说王妃身子不适,李侧妃、陈良娣和苏良娣共同管理后院,替王妃分担。
而且日后的请安皆免了。
对于后—条消息,姜韵没在意,她惊讶的是,王妃肯放权了?
晗西苑中,陈良娣早起准备去正院请安,却得知请安免了,就径直来了晗西苑。
待传话的人走后,李侧妃看向陈良娣,轻挑眉梢:
“咱们王妃这是病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终于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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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琦好不容易安抚好王妃, 忽地珠帘被掀开,秀珠慌慌张张跑进来:
不过数月余,眼前男子就仿佛变了个人般。
他—句句,皆在指责她。
王妃颤着手指向自己,眸中的泪摇摇欲坠:“妾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