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阴谋诡计”奏效。
属于约翰的求生本能和其他残魂的求死意志全都表现在一个人身上。
一方面,他主动起身撞上刀尖,另一方面,又伸出那只漆黑的右手挡在头顶。
月鸣刀一挥而过。
再次砍断那只手臂。
“啊啊啊啊……”约翰痛苦地呻吟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刀尖撞去。
陈瑜同样没有收手,继续挥下。
就在这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头发与刀尖之间的空隙中出现。
——他的断手,竟然又长了出来。
陈瑜再次劈下。
“啊啊啊啊……”又是一阵痛苦地呻吟。
但是断手又长了出来。
而且这次,约翰凭借着三次断肢重生抢下的时间,成功滚到一旁,躲开了刀口。
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朝刀尖上靠。
陈瑜看着这诡异的画面,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阴谋诡计”不仅会让人格崩坏的侵蚀加剧,彻底瓦解约翰的战斗力,还会激发他主人格的求生本能。
在这种本能之下,他超常发挥着从恩赐中汲取来的神力,才有了刚刚不可思议的重生能力。
虽说如此,但从他的表现来看,一击致死的话,应当是无法重生的。
他此时的**重生能力,大抵可以和陈瑜自己精神上的那玄妙修复力画上等号。
陈瑜作为能力拥有者,自然明白约翰现在的状态有多难缠。
他纵然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但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想要直接杀死对方也绝非易事。
他思索的同时,约翰又主动上来挨上一刀,然后用肩膀挡住要害,迅速续上黑色的新肢。
现在,他体内的求死意志和求生本能相互厮杀,一时分不出个高下。
而他的行为也维持着诡异的矛盾。
只是那些灵魂的心声更加微弱了。
「快死啊!怎么还不死!」
「求求你,和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在心声之中,陈瑜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自己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用手中的武器杀死他,而是让他们的求死之心压过约翰的求生本能!
而现在,他整个人的意志混乱脆弱,“阴谋诡计”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要做的,是摧毁约翰本人的意志,然后唤醒那些残魂,让他们来战胜杀害自己的凶手!
让他们,为了自己的解脱而战!
念及此处,陈瑜如见天明,倏然明悟。
他一边面不改色地砍下一刀,一边看着约翰的身体再次换上黑色的肢体。
然后,他从兜中掏出一张折过几次的纸条。
“约翰,这是你在宴会上催眠过的亨利爵士,留下的宴会宾客名单。”
他又掏出一张精心保存的支票。
“这是你派去杀曼森的面具人,为家人留下的支票,里面是他离家出走后存下的所有钱。”
“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约翰脸上短暂地迷茫一瞬,似乎不明白他提起这些的原因。
他的注意力一分散,那些渴望解脱的灵魂立刻压了上来,一时占据主动。
陈瑜收起那些……遗物,神色认真。
“约翰,你一直以来都是错的,错的离谱。”
他要做的,不是说服约翰,而是和他体内的残魂们共情。
“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贫如洗,有人理应平安喜乐,有人活该千刀万剐。”
“工资再少,生活再艰苦,前途再灰暗,也总有人拼劲全力地活着。”
“但是,哪怕你钱财再多,权力再大,也没权力决定这些人的生死。”
“说到底,一个人、一群人的生死,不该由另一个人单独决定,而是让应该由社会,由法律来裁决。”
“你脚下这座大厦,是你瞧不起的工人建的,你每天吃的面包牛排,是你瞧不起的农民辛苦培育的,你每天穿的那些衣服,是纺织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这就是社会。”
“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而脱离了社会的人,是治不好这座城的。”
约翰嘴角疯狂抽搐,眼中那纯粹的黑色不知不觉中居然褪去了许多。
陈瑜在他脸上第一次看见了动摇。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残魂大受振奋,似乎对这段话有着深刻的共鸣,彻底占了上风。
陈瑜习惯性地挥出一刀,在约翰断肢重生的期间,继续说道:
“犯罪不是恶疾本身,而是恶疾的症状。”
“这座城市的病灶,在于体制的不公,在于法律的漏洞,在于我们每个人公德和私德的衰退。”
“你有一点说的对,抓了一个罪犯,又会有十个出现。”
“把所有问题全都归结在罪犯身上,是不可能获得稳定的。”
“但也仅限于这一点。”
“想要医治这座城市,靠的不是杀人,不是毁灭,而是改革。”
“你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注定不可能成功。”
这一刻,残魂们彻底战胜了约翰,带着他的身体向天台外面扑去。
约翰却忘记了反抗,忘记了战斗,已经重新变回红色的眼眸中,满是迷茫。
他沙哑地开口:“那……”
“到底应该……”
“怎么做?”
没给陈瑜回答的机会,约翰的身体就主动站在了天台的台阶上。
然后,毫不犹豫地,主动跃下。
陈瑜来到天台边上,看着那张面对死亡时迷茫依旧的苍白面容,在心中默念道。
英特纳雄……
亚当大厦下方的街道口,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影闪过。
约翰那大半部分都化为漆黑的身体重重坠落在地。
但是,在与地面接触的前一刻,一抹黑色包裹住了他的背部。
替约翰挡下了这次冲击。
呼吸稳定,五脏六腑正常,甚至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约翰那快被残魂们吞噬殆尽的意识,满是不解。
他迷茫地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黑色,还是黑色,还是黑色……
怎么会这样?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时,一个两鬓斑白、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手上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看着那把手枪,约翰和体内的残魂们,想法第一次统一。
也是最后一次。
“请……”他可怜巴巴地开口,“请杀了我吧……”
马文用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叹息一声。
连续六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