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通报显示,女明星别墅内的搏斗痕迹非常不正常,不是两个人激烈厮打后会有的现场状况,但当时因为线索不全,不能贸下结论。
现在经过痕迹检测,多方佐证,已经能够确定当女明星遇害时,在别墅里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
这个女星生前似乎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具有多重人格。
在她最后的幻想中,她扮演着其中一种人格,想把另一种人格给杀掉,但无论哪种人格,其实都是她自己。房间内那种古怪的打斗痕迹,非正常的杀人溅血方式,正是由于她的这种行为导致的。
在罗法医还原的女明星自杀过程中,她先是因为多重人格矛盾失控,自己对自己产生了攻击欲,开始同时扮演一个受害者和一个凶手,她一边呼痛,一面自伤,一边觉得自己是在逃跑,一面又认为自己是在追逐。
最后,杀人者的人格占据了上风。
她“杀死”了她的另一个人格。
但这个时候,女明星的精神已经很崩溃了,她的“杀人者”人格也开始有了自我毁灭的倾向。这个人格完全就是个一直被她压抑着的变态分支,是她绝不能在公众面前显露的样子——如今这个分支占据了她的大脑,就如饿了许久的猛兽出笼,张力是极其凶猛的。
“杀人者”人格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扭曲变态,于是她在最后选择了一种非常诡吊的手法——
她把dv架在浴缸上方,打算记录自己死亡的整个过程。罗法医最终成功修复了dv,拿到了储存卡里的内容。
当时警方一打开录像文件,就看到一张扭曲放大的脸。女人对着镜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厌恶镜头。”
“对……是镜头……就是镜头完全把我的个人给抽空了,塞到我身体里的是一个虚假的,我自己也不认识的角色。我每天都在玩这种角色扮演,身体给那个角色使用的时间,比我自己本人拥有的时间还要多。我觉得很恶心……恶心,恶心!呸!!!”
她连说三个恶心,龇牙咧嘴,录像里的姣好面容显得十分狰狞。
“那些摄像机……那些照相镜头筒子,它们把我的魂都摄没了!我在镜头前完全就不像一个活人,就为了给观众看到一个不真实的,十全十美的形象,生怕一句话讲错,一个动作做错……我讨好了这个破镜头盖那么久,我现在他妈的不想讨好了!”
“我想把最丑的东西留给镜头,我想把死亡,把腐烂,把臭味,留给追光灯!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这段视频警方并没有释出的,只有一些文字描述而已。视频里女明星诉说了大量类似上文内容的东西,并在镜头前做了很多血腥暴力的举动。
除此之外,还有可靠消息,披露了一件对于谢清呈和贺予而言非常重要的线索——
该艺人之所以罹患精神疾病,似乎不是先天的,她在视频录制中,对镜头说了一段很诡异的话。她说娱乐公司为了让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乖乖地面对着大众,对她采取了一些非人道的,不正常的手段。
但她录视频时精神错乱,语焉不详,具体那种非正常手段是什么,她并没有说清楚,只是在过程中反复狂笑,并且把脸埋进浴缸里,做出喝水的动作。
警方正在对此进行确认调查。
“听话水。”贺予对谢清呈道。
谢清呈没应声,他看着这条微博底下大量的转赞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来。
网友a:“必须彻查志隆影视!”
网友b:“黄志龙逃不了关系,查一查黄志龙害死了多少艺人!”
网友c:“什么非正常手段?这个娱乐公司竟然敢对艺人实施非正常手段?真是太可怕了,难道是威逼强迫?潜规则?一定要查清楚,给死者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然这也太没王法了,简直是□□毒瘤……”
贺予见他在看评论,说道:“这些评论几乎全是让警方去调查志隆娱乐,有十几万条,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哪怕黄志龙在警方有保护伞,这回也兜不住他了,也许这件事真的可以和郑敬风说的一样,由他们给出一个交代。”
谢清呈却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不……这件事现在很麻烦了。”
贺予不太了解警察那边办事的机制,皱眉道:“怎么……?”
“光凭着一个死者录像里的内容,就要拘捕彻查黄志龙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这个死者还是个多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谢清呈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上级确实是会批给他们调查令,不过那样也只能调问黄志龙24小时,并且无权对志隆公司进行搜查。”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警方确实可以查出些东西来,只是——”
“只是?”
“如果他手里真的有非法研制出来的听话水,他那个地下室里也真的像赵雪录像中所说的那样,是个进行人体及器官销赃的窝点,那么这中间的时间差,也足够黄志龙销毁证据了。”谢清呈越说脸色越难看,他忽然把贺予的微博界面退出去,点进百度搜了一下黄志龙的词条,直接拉到国籍来看。
看到仍然是本国国籍时,谢清呈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那么一些。
贺予明白了他这个举动的意思,他道:“谢哥。”
“嗯?”
“黄志龙有新西兰绿卡——这个时间差,如果他想,他可以把证据销毁,并且逃往国外。他有这个能力。”
谢清呈骤然沉默了。
两人都很清楚——
一旦黄志龙逃了,调查到现在,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
黄志龙是他们目前锁定的一条巨鳄,鳄鱼一旦脱网逃离,势必搅得潭水一片浑浊,惊得池中鱼虾趁乱逃躲,要再拿到听话水的分子式或样本,要再找到这些人作奸犯科的证据,那就是难上加难。
谢清呈最后把手机还给了贺予。
他有一瞬间,似乎想要对贺予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贺予:“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了。”出乎意料地,谢清呈这样回答道,“这件事目前的状况,看起来已经不是你我能够插手的,只能让警方接着查。”
贺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谢清呈知道这件事之后心事变得有些重,坐了一会儿,没碰几口菜,就对贺予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他说完之后就离开了食堂,贺予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那种猜疑的光影慢慢地,就变得更沉了.
这天晚上,谢清呈回了一趟陌雨巷。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自己独自回去的,开门的声音也很轻,不想让隔壁邻居包括黎姨知道。
他未曾开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路灯光芒,迅速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看了看手表,关门离开了家。
然而就在他刚刚输完目的地,准备打车时,他余光无意间一瞥,瞥见一个身影,插着兜,在不远处,窄巷里,逆着光,安静地看着他。
来的人竟然是刚与他分别不久的贺予。
谢清呈:“……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是想看看,这么晚了,你还打算去哪里。”
谢清呈:“……学校有点事,我回去加班。”
“是吗。”贺予直起身子,向他走近了,“正好,那我顺路,陪你一起吧。”
谢清呈:“不用。”
“顺风车也不搭吗。”
谢清呈:“……我还得先去见我一个朋友。”
“陈慢?”
“不是。”
贺予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就不见你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
贺予这时候走的已经离谢清呈很近了,他在谢清呈面前停下,低下眼睫,望着这个男人。
谢清呈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了,他准备侧身避开,可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贺予忽然轻动嘴唇,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肯和我说实话。”
“……”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再看不透你吗,谢清呈?”
言语间,忽然劲风起,竟是贺予忽然发难,攥住了谢清呈的一只手,猛地将他抵在了雨巷的墙边!
“你——!”
贺予的眼神幽暗:“你准备去志隆娱乐的总部,是不是?”
谢清呈面色微变,但还是冷道:“……你胡扯些什么。”
“我胡扯?是吗?”贺予说着,忽然从谢清呈掌中收缴了手机,那手机荧幕还亮着,还没来得及从打车app退出。
而谢清呈输入的地址栏上,赫然就是“志隆娱乐总部”六个字。
贺予默默地看着那一行字,手机辐射的光芒在他睫毛上渡了一层银蓝,他的表情说不上是觉得讽刺,觉得恼火,还是觉得苦涩。
他把手机递还给谢清呈:“这就是你说的加班吗?”
“……”见事情瞒不住,谢清呈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了。
他用那只没受过伤的手,把贺予推开了些距离,整了整自己被揉乱的衣袖,淡淡看了贺予一眼:“是。我必须尽快去一趟志隆总部地下室,在黄志龙还没有逃离,没有来得及把所有罪证销毁之前,我必须拿到更多的,足够支撑警方合理搜查的证据——我得去赵雪录像里提到的那个地方。”
贺予:“……”
谢清呈:“你可以不理解,但请你给我让开。”
谢清呈原本以为贺予会无法接受的。
没想到贺予听到他这番话,只是眼神光略微动了动,最后垂眸嗤笑:“……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这才正常。这才是你,谢清呈。”
“……”谢清呈微怔。
贺予:“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想法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
“你没有必要向我隐瞒什么,我能懂你的,谢清呈。我不会去阻拦你做这件事。”
“或许其他人没有办法明白你的选择。只会觉得太冒险,没有必要。”
“但是我很清楚,你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东西,都被那些黑暗的组织给毁了,你在这些疯狂的事件中,不断失去对你而言很宝贵的人和物。”
“谢雪是你的最后一个亲人。”贺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想保护好她。”
他明白,谢清呈是绝不可能坐视谢雪的身体逐渐恶化,最终变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痛苦的病案的。
而且追求一个真相,对于谢清呈真的非常重要——如果13这种药还在被那些地下试验组织利用、被近一步研发,甚至用活人的血肉去滋养科研结果……
那将是谢清呈绝对无法接受,更无法袖手旁观的东西。
谢清呈沉默片刻:“既然知道了,那就让开吧。”
贺予却道:“既然被我猜到了,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
这其实不是贺予第一次对谢清呈说出这句话了。
谢清呈初次听他这么说,是在广电塔事件中。
当时谢清呈迫切害他父母的人是谁,可是郑敬风和陈慢都因为职务的原因无法告知他任何线索,绝望中,他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就是在那个时候,是贺予推门,走进了他的房间,把手伸给他,说,我可以帮你。
贺予说,谢清呈,我陪你一起去。
那时候贺予对他甚至是没有任何所谓的“喜欢”的,但贺予就是这么做了。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过水库被困,经历过易家村荒山夜雨,每一次都是生死一线,困难重重——他并不想和贺予再共同经历娱乐公司地下室的冒险。
所以谢清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贺予,你听着,我希望这件事,由我自己去解决。”
“我去取得证据也好,去拿听话水的样品也好,都是为了救谢雪,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够了,不用再继续往前。”
贺予:“……”
“回宿舍去休息吧。”谢清呈顿了顿,轻轻咳嗽着,“你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学生而已。”
见他要走,贺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正握在谢清呈的文身上。
“这就是你不肯告诉我真实想法的原因吗?你又打算自己去解决问题,就因为——因为我年纪小?”
“还是因为,你其实不想欠任何人东西?”
“……”谢清呈理性道,“对。我确实不该再欠你任何东西了。”
贺予是真给气着了:“谢清呈,你……你是不是有感情障碍症啊?你觉得你自己一味付出没有问题,命都不要也没有问题,但你接受不了任何人对你的任何好,给你的任何陪伴,是吗?”
谢清呈神情严肃,说道:“那是很危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
贺予没有让他把这句话说完。
他伸手抱住了他。
“谢清呈,你给我听好了。”贺予微红着眼道,“我一点也不后悔和你去档案馆,摄影棚,易家村。因为我和你说过,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这辈子有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但你应该能明白那种不想要重要的人孤身犯险的感觉,你既然不愿意在原地苦苦等待,等着别人给你一个结果,你又为什么要把这种等待和无助的痛苦加诸于我身上?”
“……”
“谢清呈,你难道就那么讨厌我吗?”
“……不是。”
“或者你想折磨死我吗?”
“……也没有。”
“那你觉得,我会看着你去志隆总部冒险,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在宿舍里躺着,写作业,刷剧,和室友聊天吗?”
“……”
“你觉得我会吗?”
“……”
贺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直起身,有一种大获全胜的感觉。他仿佛从谢清呈的眼里径直看到了他的心里,他看到谢清呈想反驳他,却找不到任何办法。
“谢先生。”贺予最后固执道,“您的滴滴专车被取消,新的司机已经在您面前,准备为您服务。”
“……”
“请您上车吧。”
这样都赶不走贺予,那也只能作罢。对方是个成年人,又不能硬撵。
谢清呈见劝退他不得,沉默须臾,咬牙道:“你他妈的再这样和我混下去,期末考试都他妈得挂科。你一个学生一天天不务正业的,昏了什么头?”
贺予说:“你真要听?”
谢清呈还未来得及阻止,男生就道:“我被隔壁学校的教授勾了魂,色迷心窍。他越不理我,我就越想与他谈爱,无心学习。”
“……”
“教授,是你勾引了我,那我挂科了,你就给我当私人家教补习好不好?”
言语里还颇有些暗示的味道。
补什么?去哪里补?他妈的最后都补床上去了吧。贺予没打算掩饰,眉眼之间传递出的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意思。
谢清呈觉得他太离谱,这节骨眼上还能来这么一段,于是咬牙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保护你。我让你去死。”
“那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
“我死前你吻我一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谢清呈根本不理他了,青着脸就走,看上去还骂了他一句什么。
但贺予说这些话,也不全是鬼扯,他觉得今晚的气氛太凝重了,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又很危险,这样一直紧绷着状态其实不好。现在这样一来一回地聊了会儿,气氛果然正常了很多。
贺予这时候就正经了,一边追着谢清呈走,一边严肃道:“不过说真的,谢清呈,我是血蛊,用不着你来保护。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
“你之前在清骊县的医院答应过我的,你不会再为任何一个人牺牲自己。你不能忘了。”
谢清呈没理他,走到车边,贺予在附近,感应钥匙已经自动把门锁解开了。谢清呈一拉车门,瞥了他一眼,说:“走吧。”
贺予不依不饶:“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你是不是有毛病,进去。”
两人遂进了车内。贺予的车里丢着一袋没吃完的汉堡包,谢清呈看了一眼:“晚饭没吃?”
“事情都这样了,我哪儿有心思再去餐厅好好吃一顿。垃圾食品有时候也挺不错的。”贺予把纸袋递给他,“来点薯条吗?”
谢清呈把纸袋推开了,家长都这样,对于孩子吃k记和m记都是本能的嫌弃溢于言表。
“那等我们回来,哥哥给我做扬州炒饭好不好?”
谢清呈:“……开车吧。”
贺予自顾自地:“我要加甜虾虾仁。要你做虾仁很多的贺予特制版扬州炒饭。”
“……你他妈给我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