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过两宫太后。
为了表示庆祝钟粹宫的新主人,朱翊镠决定召集大内所有人再聚一次。
择日不如撞日。
时间就定在初二这天中午。
得知赵灵素终于出了景阳宫,无不为朱翊镠感到开心,毕竟紫禁城里都知道这是皇上的一块儿心病。
尤其是李之怿,一直拉着赵灵素的手,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
但初二这天冯保并没有参宴,他奉朱翊镠之命前往张大学士府。
自万历皇帝下令抄家后,张大学士府就一直十分冷清。张居正的回归更是让这里长期闭门谢客,唯有朝中与张居正关系亲密的大臣会来。
这次冯保带着徐爵。
都是老朋友了,互致新年祝辞,然后冯保奉上朱翊镠颁赐给张居正的新年礼物,两人便长谈起来。
他们两人都是政治先锋,只要谈及政治,指定有说不完的话。
“泰和元年了,泰和元年了呀……”张居正感慨地道,“没想到当初我们不敢触碰的问题,陛下有板有眼地开始了,这真是我大明之福啊!”
“张先生,不一样。”冯保接道,“咱无论当初地位有多高手中有多大权,终究只是为朱家服务的下人,倘若改革硬碰,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想张先生力挽狂澜,改革成就有目共睹,最后还不是被抄家清算?若非万岁爷,张先生及家人的命运不敢想象。”
“是啊!”每每想起被抄家清算、几个儿子全被流放的事,张居正也是不寒而栗,但同时对朱翊镠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多亏陛下有先见之明,否则后果怕真如陛下预言的那样惨。”
“张先生现在日子好过喽!”冯保忽然带着两分嫉妒之情,“几个儿子个个有出息,又没人敢打扰你。”
张居正与冯保相识那么久,放个屁都能闻出冯保吃的啥子来,当然能听出此刻冯保话里有话。
故笑了笑,直截了当地问:“冯公公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当然,能不担心吗?”冯保一脸的忧虑,“得罪的人本来就多,去年去南京又得罪一大批,京察中全被裁汰……”
继而将奉旨收受贿赂一节说了。
张居正听完不禁摇头而笑,“陛下行事就是让人猝防不及啊!”
“最惨的人是我。”冯保又嘀咕一句。
“怎么?莫非你还怨陛下?”
“当然不是,我只担心是否能像张先生一样拥有一个安静的晚年生活。”
“陛下一定会给你。”
“可世事万变,想当初万历皇帝还不是这样对张先生说的?”
“他们兄弟俩不一样。”张居正忙摇头抚慰道,“你看人家张鲸,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是也挺好的吗?”
“所以我准备将来退休后不回老家闲居,万岁爷建议我在首府壹号买房,这样就可以更好地保护我了。”
“很好呀!听说那边房子不错,安装有暖气,还有什么自来水,要不是我已经`死`过一次,都想在那儿买一套,搬过去住呢。”张居正兴致勃勃。
“可那儿的房价忒贵,面积又小。”冯保咂摸着嘴,似不以为然。
“冯公公,这就是你眼光的问题。”张居正不客气地道,“房子要那大作甚?看我这府邸,再大有什么用?有吃饭、睡觉、休闲的地方就行。陛下这建议委实不错,我也赞同冯公公买,毕竟京城治安要好,比其它地方安全。”
“我也是这么想的。”冯保点头,继而喃喃地道,“万岁爷的改革才刚起步,有些政策尚未推行开来,但毋庸置疑,肯定还会得罪许多大官大僚。原来我还不觉得,可现在越来越迫切希望万岁爷能为我提供最好的庇护,不然我这晚年生活怕是不得安宁啊!”
“冯公公是否想多了?”张居正望着冯保,“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现在可算想明白了,寄居人世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得再多也没用,尽心尽力做事,享受生活便是了。冯公公原来可不是一个伤春悲秋之人哦!”
“我家老爷现在性情确实大变。”徐爵在旁忍不住插了一句。
“人当然都会变的,我也变了。”张居正道,“从前的我哪有现在这般平静?你家老爷是变得更加谨慎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也无可厚非。”
徐爵微微颔首。从江陵城回来,尤其是去南京那阵子,他也看明白了,老爷现在就是变得谨小慎微,原来可是连永宁公主都敢坑的人,现在借老爷一百颗胆儿也不敢。
“莫非冯公公想退了?”张居正又问。
“那倒没有,万岁爷需要我的地方还很多。”在南京时徐爵也同样问过这个问题,冯保的回答大同小异,“想当初你我力挺万岁爷取而代之,总不能万岁爷成功了,我们却不管退下吧?”
“冯公公知道就好。”张居正笑,“我都进京来主持军事改革,潘老也在尽心尽力辅佐,若冯公公这会儿要退下,那陛下不说你,我也要说你。”
“这个道理我懂。”冯保道,“三个人我年纪最小,你们不退,我便不退,除非万岁爷真的嫌弃我了。”
“好!一言为定。相信冯公公也早明白了这个理儿,陛下好我们才会好,否则我们的命运又将难测。”
“瞧,大年初二,就谈这些沉重的话题!”冯保忽然咧嘴一笑。
“可我不觉得沉重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本该是我们考虑的问题。泰和元年我们当全心全意助陛下一臂之力,让大明子民看到更多更大的希望。”
“张先生说得对!”冯保握拳,“我们的命运与万岁爷息息相关。”
“今天冯公公没参加宫里的宴会,却拜访我来,一会儿吃什么呀?”
“吃什么随便,又不差这一顿,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咱没吃过?让游七随便炒两道小菜、温一壶酒就行了。”
“好好!冯公公不挑剔就好,看来徐爵说得没错,你性情果然大变。”
“我现在的追求确实不一样了,也不怕张先生笑话,我原来有钱就想贪,有便宜就想占,可经历一通变故后,我现在只想过些清淡的日子,其它于我而言都不过是身外物。”
张居正笑:“既然如此,那冯公公何必担忧自己的未来?”
“咱不是还得为万岁爷分忧,偶尔也会做一些亏心事吗?”
张居正懂得冯保说什么,这些伎俩他曾经也经常使用,没办法,毕竟当前还是过于“人治”而不能完全做到“法治”。
故而感慨地道:
“只望在陛下的统领下,我大明政治更加清明而法制更加严明,这样冯公公就不必做亏心事了。”
正说着,张允修进来禀道:“爹,宫里来人了。”
“何事?”张居正忙问。
“陛下吩咐御膳房要给咱送吃的,问爹何时开饭?”
“陛下可真想得周到啊!”张居正喜上眉梢,一抬手,“就说午饭三刻,哦,记得给传旨公公打赏几两碎银,过年了大家图个吉利!”
“爹,知道了。”张允修转身而去。
“看,我还担心一会儿吃什么?陛下都为我们想好了。”张居正大喜,“所以冯公公不必担心自己的将来,以陛下为人处世的原则,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但愿如此啊!”
……